老龜帶著整個小鎮離開大地,騰空而起,不獨李往矣感覺到了,小鎮很多外鄉修士,也都察覺到了。
而小鎮西北廢塔碑林遺跡,廢塔之上的那副對聯,此刻在夜裡金光燦燦,熠熠生輝。
道傳天外,劍落星河,非仙境莫非仙境;
乘夢醒來,踏虛歸去,是人間不是人間。
徹底蘇醒的太虛老龜,終究還是踏虛歸去,走上了回鄉之路。
小芊君從睡夢中醒來,恢複人形,望了一眼夜空,問道:“大師兄,老龜爺爺是要回到那‘莫非仙境’的天外之地麼?”
李往矣回道:“應該是。小芊兒,小鎮四大遺跡應該也是來自那天外之地,那麼多斷劍將劍意傳給你,可有哪位劍靈說過,它們究竟來自何方?”
小芊君搖了搖頭:“那些劍靈姐姐、劍靈哥哥、大叔大娘們隻傳給我與劍道有關的知識,還有之前幾次洄遊時,一些到來小鎮的外鄉人事跡,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李往矣沉思著。
從劍墓、葬妖地、遠古戰場、廢塔碑林四座遺跡來看,那處不是仙境,卻恰似仙境的天外之地,眼下狀況應當不怎麼好。
怎麼看都曾經曆過一場驚天大戰。
而從萬千靈劍斷裂化為劍墓,巨塔碑林傾塌廢弛來看,太虛老龜所在的這一方,似乎還是落敗的一方。
因為落敗,被驅除,或者主動逃離,才來到這處人間?
《老驥談玄說》和《北洲異鎮錄》兩卷書籍,對於洄遊之後的去向,都未有提及。
不知道是那兩卷書的作者,皆不知其內幕,還是這其中關乎滔天隱秘,被某種力量隔絕人間,不與現世。
或許。
應該再去遠古戰場和葬妖地兩處遺跡看看,說不定能探查到一些線索。
李往矣打定主意,明天就進遠古戰場。
思量罷,正欲繼續看書,忽然看見窗外街道上,一位身穿獸皮的少年,背著一副黑棺,朝同福客棧而來。
他這一看,兩人目光對上。
不用言語,李往矣便知道這半妖少年,是來找自己的。
他飄出窗外,落到半妖少年近前。
“有事?”
“我去聽雨舊書坊翻過書了,那《西境陰物大全》確實記載了噬魂花,我欠你一個人情。”
李往矣好奇問道:“然後呢?”
半妖少年悶聲道:“我可以為你出一次手,或者替你殺一個人。”
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你若覺得殺一個人太少,也可以殺三個,或者十個。”
李往矣微愕,這就是你的報恩方法?
不得不說,這還真是挺符合他的身份,單手擊殺近百攔路修士,半人半妖的背棺少年。
想想這畫面,就挺適合殺人以報恩的。
不過李往矣還是說道:“不用了,隻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對我來說既沒有花費力氣,也不曾耗費功夫。”
“耗不耗費功夫是你的事,還人情,是我的事。”
嗬,這麼高傲?
李往矣搖著折扇想了想,道:“你若非要還這份人情,這樣吧,告訴我你的名字。”
半妖少年微微皺眉,看了面前閒散的青衫書生一眼。
“如何?我幫你隻動了動嘴皮子,你還人情,也隻需要動動嘴皮子,如是而已,很公道。”
半妖少年背著棺槨,轉身離去。
在快要走出平安坊的時候,才說出兩個字:
“林蔚。”
“林蔚?好名字!我叫李往矣。”
半妖少年沒有回應,背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儘頭。
李往矣挑了下眉,趕緊用扇子扇幾下風,說道:“不進學,不知禮,人還是該多讀書。”
隨後他便返回房間,繼續看書。
……
翌日清早,小鎮下起了濛濛細雨。
李往矣卻不畏風雨,帶著小芊君,去往東南角遠古戰場遺跡。
偶遇外出買魚的學塾先生柳浥塵。
“更新兄,既然遇上,去我家小酌幾杯如何?”教書先生盛情邀請。
“敢不從耶?”
隨即李往矣和小芊君,便跟著柳浥塵,去到學塾。
今日學塾休沐,未有學生。
時日尚早,李往矣和柳浥塵兩位斯文讀書人,卻宰起了魚,溫起了酒。
柳浥塵出魚,李往矣出酒。
而這酒,正是少女桃花神,贈與他的桃花釀。
“朝雨兄,你這魚是好魚。而我這酒,更是好酒,三百年桃花陳釀,天底下獨一份,今日你有口福了。”
“那就先行謝過更新兄的酒,待我膾炙好這魚肉,咱們一醉方休!”
沒有學童在旁,又遇得知己的學塾先生,有些放浪形骸。
很快魚湯便煮好了,桃花釀也已溫好,兩位讀書人開吃。
外面細雨濛濛,屋裡酒香魚美,一邊聽雨,一邊喝酒吃魚,不失為一場風雅之事。
幾杯桃花釀下去後,學塾先生神態微醺,道:“更新兄,既是喝酒,不可無酒令,咱就以酒為題,來幾句飲酒詩如何?”
“好。”
“我先來,酒逢知己千杯少!”
“那我來一個‘一生大笑能幾回,鬥酒相逢須醉倒’。”
兩人碰杯,一乾到底。
“我再來,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
“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勸君更儘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
或有一日,君西出陽關,吾溫酒與爾送行。
“更新兄,上次有學童攪擾,相談未能儘興,還未請教兄主治何經?”柳浥塵酒足飯飽後,放杯輟箸問道。
李往矣拂去一身酒意,回道:“《易經》。”
“《易經》好啊,《連山》、《歸藏》、《周易》三易窮究天、地、人之事,乃為天下群經之首。”
“不知朝雨兄又主治何經?”
“我治《禮經》。格物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此吾之道也!”
“佩服,朝雨兄心有大誌,他日必將身居帝闕,經濟天下。”
柳浥塵愧然道:“我十數年鬱鬱於三境藏器,連格物四境都未能踏及,何談意誠心正,更莫論齊家治國,經濟天下。”
說起修行境界,教書先生又不免唏噓喟歎。
李往矣回道:“《禮》曰:儒有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卷,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朝雨兄能位高天下,一展所學。”
“更新兄善寬人也!”
……
相談儘興後,屋外雨聲已停。
李往矣帶著小芊君告辭離去,前往遠古戰場遺跡。
……
遠古戰場遺跡某處山穀,一位圓鼓鼓地青年胖道士,從地上拾起一塊精致龜殼。
“嘿,沒想到這龜殼信符,竟會出現在遺跡裡。”
他剛要把龜殼收進儲物袋裡,卻發現一群外鄉修士,正從四面向他走來。
“胖子,把龜殼交出來!”
青年胖道士小眼驚異:“你們要搶我的龜殼?”
“什麼你的,這龜殼是屬於所有人的,所謂有德者居之,你把它交給我,我便當做今日未看見過你。”
“老大,他那儲物袋那麼大,一看就裝著不少寶物啊,讓他把儲物袋也交出來。”
這群修士中的老大,一聽這話,也掃了一眼胖道士身上儲物袋,冷聲道:“不錯,把儲物袋也交上來,我們便饒過你。”
青年胖道士聽到這些人的話,說道:“你們這麼多人,我害怕,小道可見不得生人啊。”
話音剛落,就見無數紙人,從各個地方冒出,圍住這群外鄉修士。
不一會兒,十幾個外鄉修士便全都死光了。
“小道可真見不得生人呐,阿彌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