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泮花了一周譯好了《學巢》,鹿露周末約小組同學來家裡,好吃好喝供給大家,加班加點趕作業,終於在死線前上傳成功。
同學們帶著好吃的綠豆餅回家了,鹿露則額外寫了封郵件給《文學史》的教授,單獨將《學巢》的譯稿發給她,請她點評。
照理說,教授回複郵件的速度因人而異,有的勤快點,兩三天有就回複,有的大課幾百學生,教授又忙,可能要過一周才能收到回信。
但鹿露對自己非常有自信,堅信可以當天收到。
——她今年又給學院捐了一百萬,給教授們作為研究經費。
眾所周知,文科經費少,一個項目組也沒幾個錢,老師們窮,跟著打工的學生也窮。猛然多了一個金主學生,教授們回她信息都賊快,從不過夜。
這次亦沒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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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鹿露:
已收到你的郵件,你朋友翻譯的《學巢》文風簡練,用詞精準,文法和語句不失韻味,是少見的佳作。
一直以來,22世紀初的外國文學作品都以AI譯作巨多,大部分號稱人工翻譯的作品也是AI輔助完成,缺陷甚多,我想這篇譯作完全可以收入“22世紀外國文學作品庫”,這是A+院校的聯合公益項目,收錄各個國家的優秀文學作品,譯者可以獲得稿費。
如果您的朋友願意投稿,請聯係以下地址:……
祝一切順利!
你忠誠的教授賈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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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露拿著郵件去找林泮,理直氣壯:“你看你看,我沒有騙你吧!教授都誇你有天賦,快投,有稿費呢。”
林泮還是沒覺得自己多有天分,但更優秀一點有什麼不好呢。
她看起來很喜歡。
人們喜歡出色的人。
“好。”他說,“我馬上發郵件。”
鹿露滿意,坐在他旁邊,抱著他的手臂看他寫。
林泮做慣文書工作,寫得又快又好,不像她習慣了微信和企鵝的對話,郵件幾乎不用,每次都頭禿。
他正寫著,同學錄的群發提醒彈了出來:【@全體成員,下周同學聚會確認……】
鹿露隨口問:“你有同學會?什麼時候啊,高中還是大學?”
“高中。”他回答。
鹿露忽然起興致:“和我說說你的高中是怎麼樣的,我記得你是住宿對不對?學校在哪裡啊?”
林泮發送郵件,轉頭看著她,思索道:“我讀的十中在文意社區,離鳶尾社區挺遠的,那邊都是學校、輔導教室、培訓中心。”
他調出巨鯨市的地圖,放大一小塊,“就在這裡。”
3D地圖上一個框連一個框,每個框都是一所學校,能清晰地看到教學樓、操場和宿舍群。
而一中到十中,就是巨鯨市僅有的十所A類高中。排名和學校好壞沒什麼關係,十個兒子都是親兒子,最多有點長短
,經費撥得不一樣⑧[]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設備有新有舊,宿舍樓有沒有獨立廚房的小差距。A類高中是輪校製,老師今年在一中,明年就會調到彆的中學,師資力量沒有明顯階梯。
“這是按照什麼錄取的?”鹿露好奇。
他道:“初中按照戶籍所在區,高中自由報名。”
“那你為什麼不去一中。”她放大地圖,一中的框框明顯比其他學校大一輪,還有草坪。
林泮如實回答:“十中免除所有費用,每年給3000獎學金。”
A類高中也有升學壓力,考上A類大學的比例越高,成績就越好,上頭撥的經費也多,搶學生是必然的。林泮窮,但成績穩定,初中老師給他的評價非常高,十中慧眼識英雄,砸錢讓他過去了。
對於林泮來說,都是A類,肯定去獎學金更多的學校。
鹿露玩著他的手指:“一個班有多少人?”
“六十個。”他有些不自然,好在這會兒是晚上,他們單獨在影音室裡消磨夜間時光。
啊對,就是天萊新出的音樂綜藝,虛擬藝人和海選藝人大PK。
但兩人都沒看,權當背景音。
“除了蕭曼,有沒有比較要好的同學?”她注意到他的窘迫,大度地放過他的掌心,開始玩襯衣扣子。
林泮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無事她柔軟的手指頭:“非要說的話,以前的室友對我還不錯。”
“怎麼個不錯法。”鹿露好奇。
林泮道:“會借給我複習資料,從家裡回來的時候帶了點心,也會分給我吃。”
“他對大家都這麼好,還是就對你這麼好?”鑒於她的男友非常好騙,鹿露有點懷疑故事的真實性。
“他對誰都很友善,是個好人。”林泮複雜道,“如果不是這樣,他高考不會那麼差。”
鹿露停下搗亂的動作:“什麼意思?”
林泮道:“他高考那天上吐下瀉,數學隻寫了一半,剛到B類的分數線,可能隻好去C類。”
A類高中一向衝A保B,滑檔到C類大學簡直是奇恥大辱,可沒辦法,數學是高考大科,舒亞一口氣少六十分,在一分之差就是幾百名的高考獨木橋,這足以墜落地獄。
“為什麼會拉肚子?”鹿露沒高考過,完全沒有概念,“吃壞肚子了?”
他搖搖頭,輕聲道:“我不確定。高考那天吃的三餐都是學校發的,但他麩質過敏,面包和其他人不一樣。”
她倒吸口冷氣:“發的人調包了?誰發的?”
“我。”林泮道,“運餐的機器和飯店的差不多,我打開的時候,蓋子好像沒有合攏。”
他不是沒有懷疑,因為老師在高考前一周就反複強調,不要在家吃飯,不要吃彆人的東西,保管好自己的水杯,學校會發礦泉水。
但當時,同學們催得急。
“林泮快發,餓死了。”
“XX低血糖了,快點啊,磨蹭什麼。”
“就是,我
吃了要再看會兒書,快點。”
“我不想找麻煩,就沒有和老師說。”林泮垂下眼瞼,“我自己拿了剩下的一份,舒亞當時坐第一排,拿的就是上面的哪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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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口氣,看向鹿露的眼睛,苦澀道:“露露,我也是個自私的人。”
高考於他至關重要,他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更不想被任何人懷恨在心。
毀掉一個人的成本太低了,何況他一無所有。
他不敢冒險。
他怕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他沉默了。
“彆這麼說。”鹿露有點囧,昏暗的燈光下,他衣衫不整,眼睫投出小小的陰影,身下是春季新換的懶人沙發,一朵大大的煎蛋花,潔白的花瓣,柔軟的花蕊,襯得人都更可口了。
這種情況下,陰暗的人是誰真不好說。
但這對林泮而言,應該是一樁隱藏的心事吧。
他誰都沒有說,今天終於打開心扉了。
鹿露決定收斂點壞心思,認真道:“有能力的時候才見義勇為,沒有就先保護自己。”
爸爸媽媽經常和她說,路上看到有什麼不對勁的事,彆多管,先跑路,跑到安全的地方再報警或者找保安。這是她的生理條件擺在這裡,和人起衝突,多半是她吃虧,爸爸媽媽隻有她一個孩子,自私一點也沒辦法。
林泮點點頭,但眉毛並沒有鬆開。
鹿露想想,出主意:“你去參加同學會吧,看看他來不來,現在怎麼樣了。”
還有,“你剛剛說他們催你,語氣這麼差的嗎?他們是不是都看不起你?”
舒亞的事令人遺憾,可惜她不認識對方,同情一下最多了,林泮可是她的人,她半點都忍不了,“他們肯定是覺得你窮好欺負,啊——豈有此理!”
林泮一怔,解釋道:“沒有,學校對霸淩管得很嚴格。”
他並沒有被堵廁所扇巴掌毀壞文具,隻是被排除在外而已。
“這個題太難了,誰和我一起去辦公室問問老師?林泮你這麼聰明,肯定用不著,辦公室也塞不下這麼多人。”
“明天聖誕,放學去學校對面的咖啡廳啊。林泮,你的條件……我就不叫你了,不是排擠你啊,我們AA,不想你勉強。”
“這本題集你哪裡找到的?老師單獨給你的?考第一就是好啊,不會是免費的吧?她怎麼隻對你這麼好?”
人言可畏,殺人何用刀?
越好的學校,對師生戀抓得越嚴格,超出必要界限的來往,老師會受到嚴苛的調查,必然影響前途。
自此,林泮再也沒有得到過無償的幫助。
他艱難地與一群聰明人競爭,隻有舒亞這樣粗神經的人願意和他說兩句。
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林泮撐起身,和她說:“他們也不是針對我,是高考競爭太激烈了。”
同學們嫉妒他嗎?他不覺得,不過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少
一個敵人是一個。就像老師說的,想要青春就去BCD,A類高中除了學習就是競爭,名額僅有這麼多,自個兒看著辦。
鹿露不信。
她現在有點相信喬納森的判斷了,他可能真的一直被人嫉妒,但自己不知道。
嫉妒好!他這麼優秀,肯定會被人嫉妒。
來得再猛烈些吧!
她捧住他的臉:“你要去參加同學會。”
“好。”他點頭,確實想知道舒亞的近況,把當年的事告訴他,和他道歉。
“讓他們知道你過得多好。”鹿露的腦海裡閃過一係列打臉劇情,頓時精神,“你買好衣服了?試穿給我看看,我幫你選一套。”
林泮面露遲疑。
他知道她現在說這話,純粹是打算挑衣服,可真要開始了,往哪裡發展很難說。
“下周幾聚會?”
“周五。”
“那就隻有四天了啊!”鹿露著急,拉起他就走。
林泮沒反抗,跟她下樓回房間。
她半點不客氣地拉開衣櫃,臉瞬間垮下:“這個櫃子好小哦,這麼小都沒有裝滿嗎?”
他解釋:“冬季的大衣都收起來了。”
鹿露還是不太滿意,但沒說什麼,隨手拿了件:“先試試這套吧。”她蹦上他的床,拽過枕頭拍拍鬆,趴著催促,“快換。”
謝天謝地,現在才八點多,不到林泮平日洗漱的時間。
他隻把身上的襯衫整理整齊,拿出西裝試穿。
高級成衣版型極好,襯得他挺拔俊秀,輪廓完美,不知情的人瞧見,肯定以為他出身良好,父母不是鋼琴家,也該是教授。但如果仔細觀察,就不難發現他眉宇間沒有精英家庭孩子的自信,微垂眼瞼,儘量隱藏自己。
鹿露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
病房裡好多人,個個心懷鬼胎,他立在角落裡,不聲不響,像玻璃花瓶的影子。
但之後,謹慎地提醒她,你誰都不要相信,包括他自己。
“林泮。”她叫他。
“嗯?”
鹿露下床,輕輕擁抱住他。
林泮略有不安:“怎麼了?”
“沒什麼。”她沒有多說,隻道,“下周五對不對,我晚上來接你。”
他笑:“不用,我不會喝酒,自己開車回來就好。”
“不,我就要去接你。”鹿露信誓旦旦,“如果有人欺負你,我就給他一巴掌。”
林泮委婉道:“我想不會有這樣的事。”
“我就要去。”她叉腰,“你不想我去嗎?”
他搖搖頭。
與其說“不想”,不如說是覺得沒必要,畢竟被接送這種事,從來沒有出現在他身上過。
被人接回家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呢?
他這麼想著,忽然就不想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