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刹那幻夢(1 / 1)

無論埃伯特出於什麼目的,和一個醉鬼表白都絕非明智之選,更不要說照顧一個醉鬼了。

他看見林泮過來,鹿露又醉得不省人事,明智地把她交給自己的助理:“好好照顧她。”

“是,感謝殿下送鹿小姐回來。”林泮扶住沉甸甸的她,禮節周到地致謝。

埃伯特擺擺手,轉身離開了這裡。

林泮把鹿露抱起來,安放進打掃好的客房。她住的是空間站最好的套房,帶一個保姆間,他到這裡後就簡單清掃了一遍,把浴室打掃乾淨,方便她玩好回來泡澡解乏。

隻是沒有想到,鹿露居然喝醉了。

他想把她扶回床上,可剛剛吐過的鹿露堅持要去衛生間漱口。

林泮拗不過她,扶她進衛生間洗漱。

漱口水衝了兩遍,再來一遍清水,鹿露總算覺得口腔舒服很多,電量也徹底耗罄。林泮把她扶到床上,她就直直躺下不動彈了。

哎喲,跳舞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躺平放鬆,腳掌有點疼,小腿酸得厲害,發型好看歸好看,頭紗戴久了扯著頭皮,脖子也難受。但就算渾身不舒坦,鹿露也堅決不動一根手指頭,萬事等明天睡醒再說。

酒意上頭,大腦的運轉速度也大幅度下降,她迷糊半天,直到頭皮忽然鬆弛,才意識到林泮在幫她摘頭發。

他剪斷所有的發圈,把她噴塗了定型水的發絲散開,後腦勺終於能舒舒服服靠在枕墊上了,動動腳趾,鞋襪不知幾時消失無蹤,再也不能束縛腳趾頭。

放鬆了。

林泮看她扭扭身又沉沉睡去,沒有被吵醒的樣子,暗鬆口氣,打濕化妝棉,慢慢擦掉她臉上的濃妝。

藍色的眼影和粉紫色的唇彩被擦去,露出她原本的膚色,比起鬼魅美麗的僵屍新娘,睡著的鹿露隻是一個樣貌秀麗的普通女孩,但剝去外殼的妝點,此時的她又是最真實的樣子。

林泮擰了塊溫熱的毛巾,敷在她臉上,擦掉殘餘的卸妝凝膠。

她皺皺鼻子,沒有躲開熱氣的蒸騰。

殘餘在額間的亮粉也消失了,暖黃色的床頭燈下,她的皮膚如白瓷無暇。林泮握著毛巾,動作不自覺放緩、再放緩,直至停滯。

他凝視著床上的少女。

她的鬢發被毛巾的熱氣弄得潮噠噠的,雙頰泛著酒氣的潮紅,婚紗卻還是十足美麗,暖光中和了銀粉的幽麗,變得溫暖絢爛,像極了遺落的陽光碎片。

好似夢裡的場景。

——關於婚禮的夢。

這是他夜深人靜之際最隱秘的慰藉,身體疲憊不堪,前路渺茫,他便會在腦海中勾勒那天的場景。

不奢想多麼盛大的婚禮現場,亦從未考慮會有多少人參加,吃的是什麼珍饈,喝的是什麼紅酒,溫暖的夢裡,隻有一位面容模糊的小姐,她穿著普通簡約的婚紗,也許是買來的二手貨,顏色有點舊舊的,但沒有關係,在林泮心裡,她就是一切。

他們簡單完成登記,

可能沒錢去教堂或者酒店,就這樣無聲地回到家裡。

她可能不愛他,興致也不高,回到家後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如果運氣好,她愛他,那麼或許他們會在小房子裡一同分享一個美味的蛋糕,作為結婚的慶祝。

彼時,燭光暖融融地照亮陋室,映出她的臉龐。

這是整場夢境最美的一刻,恰如此時,床頭燈的光暈籠罩著婚紗少女,她酣然入夢,猶如名家的傳世油畫,安靜卻充滿吸引力。

林泮深夜的臆想以這樣一種始料未及的方式,慷慨地展現在他眼前。

“她”還是鹿露。

太不真切,比夢還像夢。

因此,哪怕林泮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眼睛卻無法轉開視線,定定地望著她。

多麼不可思議啊。

假如鹿露真的結婚,穿的必定是價值數百萬的奢華婚紗,絕不會是今天的魚尾紗裙,陪在她身邊的人也絕不會是他。可上蒼竟然難得對他慷慨一次,在這萬聖節前夜,她穿了件古舊的古典婚紗,還原了他的綺夢。

平時再理智清醒的人,見到幻想這般真實的呈現,恐怕也難免恍惚。

林泮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緩緩貼在臉頰邊,清醒地沉浸在了美夢裡。

他對自己說,我從來沒有非分之想,也絕對不敢冒犯她,隻不過……隻不過是靜靜地做一會兒夢,就算貪心一些,也算不上無恥卑鄙吧。

就一會兒。

我什麼都不會奢求的。

就一會兒會兒。

她不會知道的。

這一時半刻是上蒼憐惜他,偷偷給予的溫存幻想。

他隻是接取了憐憫,僅此而已。

林泮拚命說服著自己,慢慢側過臉,嘴唇遊離在她的手背片刻,蜻蜓點水似的碰了一下。

太輕太快,好像一個意外。

但他已經很滿足了。

漏風的心臟關上窗戶,冷風不再呼號,天寒地凍的夜裡,他摸到彆人家溫熱的暖氣片,沒有知覺的手指終於有了一點靈活,於是輕輕吸氣,勒令自己鬆開手。

一根手指,再一根手指,握緊的拳頭在微弱的暖氣下慢慢展開,放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五分鐘後,他做到了。

夢醒人也醒。

林泮看看手環,他隻是發了十來分鐘的呆,很好,空間站的時間和地球有微妙的誤差,被吞掉十分鐘,不會有任何人察覺,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如同往常一般拉過羽絨被,小心蓋在她身上。想了想,怕婚紗勒得她難受,晚上睡不舒服,又坐回到床沿,半抱住她的身體,解開了後背的幾處暗扣。

應該沒問題了。

林泮把她放回被窩,關掉壁燈。

晚安。

他踩著厚厚的地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臥室。

靜音門合攏,沒有任何聲響,要通過室內的心跳,判斷有沒有第二個人的存在。

鹿

露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沒有睜眼,憋在肺部的空氣慢慢吐了出來。

心情像草莓麻婆豆腐一樣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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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露第二天的表現,就好像一個宿醉的倒黴蛋,蔫蔫的,老走神,提不起精神,還喜歡扶著頭。

林泮給她拿了解酒衝劑,泡好端到她手邊,順便道:“昨天是阿爾伯特王子送您回來的。”

“我吐了嗎?”鹿露麻木地問。

他說:“吐了一點,您喝多了。”

鹿露托住雙頰,惆悵地歎氣:“果然酒不能多喝,中午喝點粥吧,這裡有沒有?”

“有的。”林泮分得清夢境和現實,毫無異色,“空間站的餐廳還不錯,您想在房間裡吃,還是去餐廳吃?”

“去餐廳吧。”鹿露說,“吃完回家了。”

林泮喜歡“回家”兩個字,哪怕並不是他的家:“好的。”

空間站的餐廳就是原本的食堂區,供空間站成員使用,內部裝修也保留了年代特色,但餐食不僅有自助,也能點餐。鹿露點了海鮮粥和一些清淡的菜,咖啡和奶茶都不要,就喝大麥茶養胃。

“嗨。”蘇珊端著一碗沙拉走過來,微微尷尬,“我可以坐這嗎?”

“當然,坐。”鹿露往嘴裡塞了隻蝦仁,含混地問,“有事?”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蘇珊說,“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困擾。”

“沒有,我很喜歡你和我說的‘消息’。”鹿露笑笑,“至於其他的,說實話,我覺得是人之常情。”

隻有富人才不仇富,普通人仇富可太正常了,辛辛苦苦大半輩子跑到的終點,不過是人家的起點,誰能平衡啊,但還是那句話,“我覺得你很優秀,以後可以走得很遠,到時候你就會發現,你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了目的地,彆人還沒走多遠呢。”

蘇珊一時心緒複雜。她以為鹿露會說“你懂什麼,你以為我不努力嗎”,抑或是“我也有我的煩惱”,沒想到她一點沒反駁,還站在她的角度加以鼓勵。

唉,比遇見生在羅馬的人更悲催的,是他們不僅天生優秀還善良可親,叫人想嫉妒都嫉妒不起來。

“總之……”她隻好說,“很抱歉給你帶來困擾。”

“都說沒關係了,隨便聊聊天而已,彆這麼認真。”鹿露寬慰,“你希望的話,我會保密的。”

蘇珊翻轉手中的叉子,略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嗎?麻煩你了。”

她可不想讓伯莎和埃伯特知道自己背地裡這麼說,伯莎還好,說不定能理解她,埃伯特肯定會生氣她和鹿露說了他們的關係。

“沒什麼。”鹿露一本正經地裝傻,“對了,你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蘇珊笑笑:“今天的三文魚很新鮮。”

“我昨天喝多了,胃都是冰的,不吃生鮮。”鹿露和她胡侃兩句,就算把昨天的事兒揭過去了。

其他人一直沒有出現,可能是春宵苦短日高起……等他們沒有必

要,鹿露預約航班,準備提前離開,其他人想玩還能再待兩天,20萬的租金雖然貴,可也不是一晚上的消費,而是三天。

當然,同樣想走的還有昨夜喝得不多,今天打算回學校複習的人,11月的第一天,意味著考試周已悄然而至。除非真有底氣,否則即便家裡薄有資產,在劍獅還是要老老實實上課考試,爭取彆掛科。

這方面,普天下的學生都很有自覺,等候火箭發射的間隙,就有人捧著書開始複習背誦了!

鹿露如臨大敵,忽然有了同學都是學霸的真實感,立馬投出自己的複習資料,爭取記憶幾個公式。

四維宇宙第一定律,在光速既定的條件下……質量和重量的變化……非必要不產生觀測扭曲的二維狀態……

什麼東西?再看一眼。

腦子好痛。

“你怎麼這麼早走了?”發射器平穩繞圈中,埃伯特就解開安全帶坐到她旁邊,“昨天醉得這麼厲害,我還以為你會休息一天呢。”

“回去複習嘛。”鹿露心安理得地關掉了資料,“馬上要考試了,你複習沒有?”

他聳聳肩,一副“你覺得呢”的表情。

鹿露決定單刀直入:“有話和我說?”

埃伯特左右看看,今天的返程沒什麼人,座位空曠,他們附近的位置都是空的,應該沒人能聽見,便說:“昨天就想問你來著。”

“嗯?”她滿臉疑問的神色。

他開門見山:“和我交往嗎?”

鹿露相繼表露出“震驚”“訝然”“尷尬”“苦惱”的表情:“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埃伯特無意義地做著手勢:“我以為我們相處很愉快。”

“當然,你就像我的兄長一樣。”鹿露擺出悲傷的樣子,“我是獨生子女,連堂哥和表哥都沒有,我一直希望有個哥哥能教我打球。噢——”

她雙手捂住臉孔,難過地看著他。

埃伯特的臉好像凍僵了幾秒鐘,但快速眨動的眼睛出賣了他飛快運轉的大腦。

“呃,是的——”他好像做出了明智的取舍,“也許我們更適合做朋友。”

鹿露展開笑容:“真高興你也這麼認為。”

她是一個富有慷慨的朋友。

他是一個有王族頭銜的朋友。

多棒的人脈,他們當然應該繼續做好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