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泮全然不意外喬納森的出現。
甚至可以說,鹿露現在才遇見“喬納森”,已經是她特意低調後的結果。這兩日,金家姐妹羅下榻在酒店,就有無數經紀人、公關經理、掮客造訪,試圖和她們商議合作。
金燦燦帶孩子們出街,穿的就是新合作的童裝品牌,照片曝光第一天,品牌網站的同款就售罄了。金美美和一位過氣搖滾歌手吃了頓飯,娛記就在外面不斷拍,當夜多個媒體賬號爆料,號稱雙方戀情曝光,立馬讓群眾回憶起了對方少年時才華橫溢的臉。
她們姐妹擁有知名度,知名度能夠轉化為錢,就已經炙手可熱,何況鹿露?但凡她稍稍張揚,每天在房門外排隊遞簡曆的男人就能坐滿一個大型會議室。
喬納森至少有頭有臉,是年入千萬的頂級模特,不是十八流豔星,有什麼不好的?
再說,即便有什麼不妥,林泮也不認為自己有資格置喙。
他遠遠停下,識趣地沒有打擾他們相處。
但鹿露看見他,就招手示意:“你來叫我吃飯?”
林泮這才走過去說:“行李都收拾好了,東方小姐說一點鐘出發,三點左右到。”
鹿露看看表:“那該吃飯了。”
她瞅瞅喬納森,想到之前偷窺到的社交賬號,那都不是人吃的,遂大發善心:“我要去吃大餐,就不叫你了,下午見。”
“沒問題,我不吃午餐。”喬納森抬手,恰到好處地撫了撫她的後背,“給我帶個蘋果,好嗎?”
你的房間難道沒有酒店送的果籃嗎?鹿露挺想這麼問,卻也沒真傻到這地步:“噢。”
“謝謝。”喬納森鬆開手,施施然離去。
鹿露轉頭問林泮:“今天都有什麼?”
王冠酒店有八個餐廳,除了普通的自助餐廳、宗教餐廳和中餐廳,還有五個特色餐廳。她都來不及一一品嘗,隻叫過一三點心嘗鮮。
“匈牙利餐廳的主廚休假回來了。”林泮說,“聽說他是王冠酒店花百萬挖來的大廚。”
“那就去吃這個。”鹿露邊走邊問,“你拿的什麼?”
林泮將合同遞給她:“補簽的一些合約,請艾黎思律師幫忙擬的,主要是關於保密方面的問題。”
富人身邊的工作人員都要簽保密協議,鹿露因為之前事少,也沒有律師,就耽擱了下來。這回CC、鐵姨和他陪鹿露到地球,所見所聞如果透露出去,無疑不妥,彆說現在還加上了喬納森。
是以前兩日,他就聯係了艾律師的助理,請她擬定相關合約,讓大家都簽一遍。
“我們都簽過了。”林泮給她看末尾的簽字和手印,“造成不良影響和相關損失,都需要支付巨額賠償。”
鹿露壓根沒想到這個,趕緊拿過來看。條款不長,基本就如林泮所說的,要求工作人員對雇主及相關事務保密,不得對外透露,更不能不經允許拍攝照片影像,如有牟利,賠償更甚。
“
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鹿露感慨,收好合同還給他,“你保管好。”
“是。”林泮將合同裝進隨身攜帶的文件箱子,薄薄的扁平公文箱輕盈堅固,很適合保管重要資料。
鹿露也不是苛刻的人,要員工保密,當然要給封口費,便說:“酒店隔壁不就是奢侈品店?你們每個人去挑一件,不超過5000就行。”
林泮自然不會蠢到拒絕所有人的好處:“好的,我這就去說。”
“發個信息得了,讓她們先去,吃過午飯她們也回來了,不耽誤事情。”鹿露安排,“你陪我吃過午飯再去,我可不想一個人在餐廳吃飯。”
雖然兩個人吃飯也可能被搭訕,但一個人被搭話的幾率是99%。
鹿露最煩吃飯的時候談正事,飯都不香了。
和林泮在一起吃飯最舒服,她不開口,他就不主動說話,坐在對面慢慢吃,賞心悅目還體貼周到,調料永遠在手邊,茶不會變冷,飲料的冰也不會化。
她也無須顧忌什麼,想吐槽這個時代就吐槽,不用擔心暴露自己的來曆。
林泮平靜地答應了。
午飯如預料的一樣輕鬆。
鹿露一邊吃匈牙利牛肉湯,一邊翻看網絡,窺屏東方樂、金家姐妹和喬納森的社交賬號。
很熱鬨,都是密碼一樣的符號,不止有表情包,還有英文、拉丁文、日語字母。按照她以前衝浪的經驗,應該不是語言本意,但具體是什麼新奇的網絡用語,她看不懂。
逛完再看看熟人的朋友圈。
鳶尾社區正在搞募捐,為環衛工人購買降暑設備,劉欣然等人都捐了一些款項。鹿露雖然懷疑她們在幫穆麗造勢,可想想給環衛工搞點好處也不壞,點開賬號捐了三萬塊。
沒多久,穆麗就給她發了一條語音,感謝她對環衛工人的善心,並邀請她半月後參加慈善活動。
鹿露誠實地回複她:【我在地球,看完奧運再回衛星城,可能趕不上了】
穆麗又發來一條文字:【幫助環衛工人改善生活條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夏天的降溫補貼隻是開始,我希望能夠全面提高他們的福利標準,以改善巨鯨市低收入人群的處境……】
很長,大概有五六百字,像複製粘貼的。
鹿露掠過官方術語,看最後一句。
【隨時歡迎你加入我們】
她思考兩秒:【好的,祝一切順利】
關掉通訊,她舀了勺冰激淩,清涼的甘甜讓人愉快,卻遠不如酷暑下沁人心脾。畢竟,酒店的冷氣還是太足了,常年維持在一十五六度,穿件長袖單衣正正好,體面又輕快。
“你說這筆錢,穆麗會拿走多少?”
林泮一怔,剛想回答,鹿露就後悔了,擺擺手,示意他不用開口:“算了,不重要,不想了。”
她推開冰激淩碗:“走吧,到時間了。”
落地窗外,巨大的浮空艇像是從天而降的鯤鵬,徐徐降落在酒店後方的停
機坪。它看起來像一隻白鯨,純白的塗層反射陽光,亦真亦幻,輕盈可愛。
鹿露戴好新到手的墨鏡,低頭任由林泮給她戴上遮陽帽:“現在坐浮空艇普遍嗎?”
“比一般的直升機環保些,速度平穩,沒有噪音,速度比水上飛機慢不了多少,適合出行觀光。”林泮回答,“我在學校的時候坐過,很舒適。”
“噢。”鹿露已經看見東方樂了。
“鹿露,昨天你跑哪去了?”東方小姐還是那麼精神,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昨天我想帶你出去玩,沒找見你。”
外頭曬得很,鹿露連忙鑽進去:“你猜。”
“用得著猜嗎?我也沒看見喬納森。”東方樂攬住她的肩頭,“你可得謝謝我。”
鹿露:“噢。”
“沒誠意。”東方樂笑盈盈地去拿她的墨鏡,“除非這個送我。”
鹿露大大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推開她:“走開。”
“小氣鬼。”東方樂也不生氣,她再怎麼精明利害,終究也是一十三四歲的年輕女孩,身邊圍繞的多是家世不如自己的人,鮮少有平等論交的同齡朋友。鹿露和宇宙醫療關係匪淺,她幼年時也真真切切見過沉睡的她,兩人身家相仿,又有淵源,相處頗為新鮮。
她笑話鹿露,“得啦,不和你搶男人,仲齊在這兒呢。”
鹿露瞅向窩在沙發裡精神不太好的李仲齊,不由搖頭:“你喜歡他?”
“總要有個合適的丈夫。”東方樂拉她到吧台坐,“他父親和我父親是同學,我們從小認識,感情很好,也全心全意支持我的事業。”
鹿露剛想附和兩聲,就見她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道,“所以,100億說多很多,也不是特彆多。”
“……”鹿露差點把喝到嘴裡的白開水噴出來,艱難地吞回去,“你就想說這個?”
東方樂把玩手中的水晶杯,透過玻璃端詳鹿露的臉:“我最近聽到一些消息。”
鹿露說:“我放出去的。”
“我還沒說是什麼消息呢。”東方樂大笑,“你認得太快了。”
“無所謂。”鹿露伸手摸向薯片,含混道,“我還會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讓你們猜不透我在想什麼。”
東方樂好奇道:“要是猜透了呢?”
“我就改個主意。”薯片的口味有點怪,鹿露吃不慣,示意侍應生拿熱毛巾擦擦手指,“不到最後一刻,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結果,誰知道呢。”
東方樂挑眉:“你可真夠隨心所欲的。”
“不好嗎?”鹿露抬頭,看向自己完全不熟的新朋友,笑嘻嘻道,“我沒有你們這麼能乾,也不知道該相信誰,就跟著運氣走好了——我還是有一點運氣的吧。”
東方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抿口香檳,伸手出去:“仲齊,我酒還沒醒,你扶我回房間躺會兒。”
李仲齊原本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聽見她的話立即起身,過來扶起她:“你昨天喝太多了。”
“凱倫和盧克都在,阿琳還得了獎,我怎麼能少喝。”東方樂搭住男友的臂膀,笑盈盈地擺手,“鹿露,我去睡一會兒,你自己玩。”
鹿露嗬嗬:“你真忙。”
東方樂朝她拋了個飛吻。
她拿下頭頂的墨鏡,眼不見為淨。
窗外,一朵白雲悠悠飄過,如棉似絮,輕盈柔軟。
喬納森踱著步子走近:“心情不好?”
“沒有,我心情很好。”鹿露撐手支腦袋,“精神了。”
喬納森不信,也沒有質疑,伸腿勾過旁邊的高腳椅,安靜地坐在她身邊:“天氣不錯。”
“我沒上過普通中學,你讀書的時候,考語文嗎?”鹿露忽然問起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唐詩宋詞什麼的。”
“當然,必修課。”
“白雲千載空悠悠,上一句是什麼來著?”她敲敲腦袋,懊惱道,“我死活想不起來了。”
喬納森瞧瞧她,說道:“黃鶴一去不複返。”
“噢噢,對。”鹿露記起來了,慢慢道,“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讀書時總奇怪讀書有什麼用,現在算是明白了一些。她的心情不是好也不是差,隻是有點惆悵,假如爸爸媽媽還在,哪裡需要她自己面對這些煩悶的事。
可他們畢竟不在了。
人啊,還是要學會自己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