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困境 他的時間不多了(1 / 1)

聊到五點多鐘,到了醫院吃飯的點,林泮才提出告辭:“我會在明天七點鐘到達,鹿小姐有什麼需要嗎?”

“我想吃點外面的東西,你能替我帶一點兒嗎?”鹿露尋思,“我寫個欠條給你。”

“沒關係,這部分費用可以報銷。”他笑笑,“我會記得的,明天見。”

“明天見。”鹿露揮揮手。

林泮後退兩步,退出了這間VIP病房,並輕輕合攏門。

左轉,他走過空蕩蕩的走廊,進入透明的全自動電梯。光炫般的光影浮動,人有輕微的失重感,但僅僅持續了一秒鐘,異常就消失了。

門打開,一樓大堂到了。

潔白的瓷磚,星雲般的天空,機器人井然有序地引導病人。他走進“男士專用”的出口通道,來到停車場,坐進自己的懸浮車。

手腕上的白色圓環閃爍,呼吸燈提醒他有來電。

他接起電話:“您好,主任。”

“我想你也該下班了。”吳可人的聲音傳來,“怎麼樣?”

“如您所料,慶女士很快提出了股份買賣的事,但鹿小姐並未同意。”他彙報。

“那就好。”吳可人這麼關心,自然也和她的立場有關,可這沒必要向手下解釋。她話鋒一轉,提點道:“林泮,你幫過我一次,我才跟你說這句話。”

林泮眸光微沉,口氣卻謙卑:“您說。”

“我知道你心氣高,提前畢業還考進市政廳,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吳可人歎口氣,斟酌道,“但行政單位代表政府的顏面,和外面的企業不一樣,希望職工們能樹立良好形象——這大半年,你工作繁忙,我理解你沒有時間去參加社交活動,但時間不等人。”

她問:“你畢業大半年了吧,要二十歲了,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林泮回答:“知道。”

二十歲是走出象牙塔的年紀,假如說在學校,還能以潛心學業為借口,一旦畢業,社會的審視便無可遁逃。市政廳的新職員工不是大學時就有了戀人,就是入職兩三個月就物色到穩定的交往對象。

他畢業大半年還沒有交往的女友,無疑讓人疑竇。

“你明白就好。”吳可人溫和又決絕地告知,“我不想部裡被人說閒話。”

林泮用力閉了閉眼睛,按下情緒,微微惶恐似的:“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一個月。”吳可人說,“彆讓我難做。”

“是,我明白。”

大約是他足夠謙卑識趣,吳可人終於放過了他,大發慈悲掛斷了電話。

林泮深深吸了口氣,打開自動駕駛。

晚上八點鐘,他到達公寓。

這是一間僅有十平米的宿舍,由市政廳提供,住的都是他們這些未婚男性。

一室戶格局,進門右手邊就是衛生間,在往裡就是一張床和一個櫃子,牆上是一塊全面屏。

他換下鞋,洗手,在手環上操作一二,屏幕立刻開始播放資訊。

“聯合政府即將頒布新法令,各區反響不同,美總統發表講話……”

“專家建議,男性應該儘早履行社會義務……”

“銀河公司宣布已尋找到新型能源……”

“人口指數變化劇烈,聯合政府人口委員會發布新規,明年生育恢複搖號……”

林泮一邊聽著,一邊自鑲嵌在牆中的冰箱內取出食材,按照品種放進清洗機中,五分鐘後,蔬菜和肉類都被清洗乾淨。

他拿起刀,條理分明地切蔬菜,有的切片,有的切絲,再調製醬料,醃製肉類。

他的晚餐很簡單,通常是肉類、蛋白質和蔬菜。

備餐的間隙,手環彈出一條私信。

陌生人發來的照片,在一家高雅的餐廳,拍攝者對面坐著個年輕女孩,頭頂的射燈照耀,她的臉龐熠熠生光。

蕭曼……林泮的動作驀地頓住,心情很清楚這位挑釁者的意思。

“林泮,你想進入市政廳,是為了攀上蕭曼吧?算盤打得倒是精明。”

“駿澤又怎麼樣?3A生隻是讓你看起來體面一點兒,到社會上一點用都沒有。”

“我這個人小氣得很,不喜歡她身邊有彆的男人,你滾遠點兒。”

“對了,希望你喜歡你的新工作。”

林泮閉閉眼,揮去腦海中的餘音,平靜地關掉私信。

他一點都不關心蕭曼的近況,接近她不過是衡量利弊。

時下社會,男性通常在高中時期開始第一次戀情,白色的初戀常是婚姻的前奏,紅色的戀情則是另一條道路。很難說哪一條道路更為平坦,畢竟離婚率居高不下,女性的平均婚戀史為兩到三次,而同居超過三年的情人,也能獲得相應的法律保障。

然而,情場如戰場,競爭從來激烈。

根據統計,大多數男性隻有一到兩次戀情,通常集中在他們少年到青年時,部分男性擁有三次以上的交往經驗,也多局限在三十之前。此後,如果不是誰的丈夫或長期情人,無懼年齡變化而分手,遇見新戀情的可能性驟然降低。

因此,大多數男性都希望趁著年輕,早些取得做父親的資格。

女性願意讓某位男性養育孩子,證明他可能不討人喜歡,卻一定認真負責,值得信賴。社會認可這樣的自然選擇,也傾向於讚頌父愛如山。

蕭曼就出生在這樣的單親家庭,她的父親在二十五歲被分了手,按照雙方簽訂的同居合約,被贈予一枚卵子。他因此擁有了一個孩子,含辛茹苦將她送入A類高校,不僅揚眉吐氣,更成了社區名人。

林泮與蕭曼相識在高中,她出身平凡但優秀,性格大方爽朗,對同學都十分照顧。

他看中她的性格,慢慢接近,卻並沒有和她交往。

男友易被分手,情人仰人鼻息,他想成為的是某人的合法配偶,擁有一個真正的歸宿。

奈何夢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他出生福利院,沒有父母提攜,幾乎不可能爭得過條件更好的男性,事實也確實如此。升入大學後,蕭曼就有了正式的交往對象,法官的兒子。

對方的父親是法官的情人,但和母親關係很好,蕭曼得到了她的提點,果然在畢業後就考進了檢察院,前途無量。

謀劃落空,林泮自然遺憾,卻無可奈何。

這是再常見不過的事。

誰想蕭曼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畢業舞會那天,專門找他跳了支舞,還說:“有什麼需要,就來找我。”

林泮知道她的意思,我們多年同窗,當然有情義,他如果願意,她不吝嗇做一個好情人。就好像言情劇裡的故事,女主角總有一個清貧癡心的竹馬,從未放棄過等候女孩。

但林泮想要的不是這個。

他將蕭曼列為目標,不代表他喜歡她,隻是能力範圍之內,她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他毫不留戀地拒絕了,花了兩月調整計劃,千軍萬馬擠進市政廳,尋找機會。

可惜啊,明明報的是議會助理的崗位,卻被調到了社保部,和無窮無儘的檔案和滿腹怨氣的市民打交道。

回想對方臨彆的狠話,林泮不難猜到個中聯係,然而沒什麼用,沒人能幫他。

已經沒有時間了。

林泮在腦海中搜尋了遍,議會高攀不上,議員身邊的秘書也都炙手可熱,沒有機會,其他部門的女性如果想更進一步,絕對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

吳主任說得沒有錯,鹿露是他最好的機會。

為超級富豪服務的都是精英,他或許能認識一到兩個潛力股。

必須更儘心才行。

林泮想到這裡,切好的肉也不烹飪了,暫且擱置,專心上網搜索信息。

不多時,屏幕上便跳出相關視頻。

“地球食物溯源-華夏篇”。

“複原古視頻-一日三餐”。

他耐心地看過去,選出合適的菜色。

這倒是不難,隻是晚上沒有新鮮蔬菜,他儲備好的果蔬都是一大清早采購的,費時費力,卻無法將就。

市政廳的人有獨屬於他們的生活方式:吃新鮮的果蔬、喝手衝的咖啡、看最新的谘詢、用最智能的家居。他們不是金字塔頂端的人,卻有獨屬於政府職員的清高。

林泮必須融入他們。

他考慮了下,加快烹飪晚飯的速度,很快做出一道煎魚,一碗蔬菜沙拉,再煮一鍋芥麥面條,搭配一個溫泉蛋。

拍照發到社交圈,融入市政廳的職場氛圍,順便再給同事的晚餐點讚。

沒人知道他一天隻吃這一頓正餐。

吃過飯,他收拾好廚房,處理了會兒工作,寫好明日的日程安排。

熱水也放好了。

他脫掉外衣,走進衛生間牆角的淋雨設備。這東西看起來與過去的浴缸大不相同,是站立的一個長方形盒子,外表光滑圓潤,好像一個豎立的雞蛋。

步入清洗區,四肢自然舒展,感應到正確的姿勢,蓋子合攏。

皮膚感受到清涼的水汽,內衣褲會在清洗劑下溶解,衝入下水道。緊接著,富含清洗力的浴水衝遍角落,將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清洗乾淨。

下一道是潤膚水,含有保濕美白成分,能夠潤澤肌膚。

微微熱的暖風來襲,烘乾水漬。

最後一道工序,軀乾被濕潤的液體覆蓋,沒多久,沫子固化成柔軟的布料,貼身的內衣褲就這樣穿戴好了。

林泮不討厭這種液體衣,量身噴製的內衣更貼身舒適,且乾淨衛生,但他早就意識到,很多細節的設置並不是為了男人。

他發現了,卻隻能當做不知道。

洗浴完,他沒有像平日再看幾頁書入睡,而是定了鬨鐘,早早上床。

明天會是很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