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 方薇見方菡的情況穩定了一些後還要趕回家收拾東西、做飯。

昨天晚上方菡發病發得急，送醫院的過程中慌慌張張的很多東西都沒有帶。好在關況就在這家醫院彆的科室工作，拜托了護士幫忙照顧, 所以不用太擔心。

方薇回去的時候問方菡要不要幫她帶些什麼東西，又問想吃什麼。

方菡低頭想了想, 隻感覺心裡空蕩蕩的, 什麼欲望都沒有。

她一想到可能又要好幾個月不能上學, 好像就連學習的勁頭都被打斷了, 也沒有胃口。

但儘管如此, 方菡還是努力打起精神來讓姐姐把她的東西帶過來。否則人一天到晚在病床上躺著，一點生命力都沒有了。

方薇回去了幾個小時，再回來時給方菡帶了她的書包跟手機，還煲了雞湯。

中午快吃飯的時候, 方菡半坐起來，支起了病床上的小桌板。

她看著方薇忙前忙後, 把雞湯從保溫桶裡面拿出來, 倒在小碗裡面, 又給她盛了一小碗米飯, 拿了筷子跟勺子。

湯裡面放了人參鮑魚跟枸杞。

因為油脂多了也會對心臟不好, 所以方薇燉湯一般都是清燉。但肉煮久了還是會自然而然有一層淺淺透明的油花。

看起來很好喝。聞著也香。

“感覺怎麼樣？我沒敢放太多鹽。”方薇說。

“嗯，好吃。”方菡喝了一口雞湯, 又撿了一塊鮑魚肉吃。藥了一小勺米飯，然後轉過頭問方薇：“姐姐，你吃了嗎？”

“沒有呢。一般做飯做完都不餓了。”

“你先吃，吃完了我再吃。”方薇說著，見她胃口比早上好了一點，也放心了些。重新在旁邊把電腦打開, 開始工作。

她當時換這個工作就是因為工作比較彈性。大部分也可以遠程辦公。

就是預防像方菡這樣突然進醫院之後，自己調整不過來。

大部分私企根本不管家裡出什麼事，隻看業績和考勤。

方菡哦了一聲，點點頭，慢吞吞的開始吃飯。

她其實也沒什麼胃口，但因為方薇做了，所以還是努力在吃。隻不過吃得很慢。

早上的時候，方菡問了方薇好幾次關於自己的病情，但方薇說話總是彎彎繞繞的，不跟她說實際情況。

方菡也不傻，知道方薇不願意告訴她就是情況不好的意思。

估計是心室又擴大了……

而且這次方薇居然還叫了爸爸來。肯定是比之前都要嚴重，甚至可能是要涉及到手術問題的。

鮮甜的雞湯在舌尖化開。

但方菡一想到這些問題，心裡就鬱沉沉的。

她本來因為江亦燃的事，心情就一直都不太好，悶悶的。再加上生病的事，就好像兩團烏雲一直在心上面壓著。

方薇工作了一會兒，本來想看看方菡飯吃得怎麼樣了。沒想到一回過頭就看到那姑娘正拿著勺子在發呆，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樣子。

方薇歎了口氣。“不開心嗎？”

“姐姐跟你說了好多次了，長期心情不好會影響心臟健康的。”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叫鬱鬱而終。古代很多都是這樣的。”她說。

“嗯，我知道……”方菡點了點頭。

她也知道自己這樣情緒低落對身體不好，可是又抑製不住。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高興不起來，有種淡淡的悵然。

可能一方面是因為江亦燃的事，另一方面是對自己未來的擔心，覺得拖累和麻煩了家裡人。

方菡很討厭自己這個病，也很討厭自己。

每次生病住院就要害得彆人忙前忙後。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愧疚的情緒總是日積月累壓著。

“是因為生病的事，還是昨天的事？”方薇問。

方菡咬了下嘴唇，搖了搖頭。

其實是兼而有之，但方薇就下意識以為還是因為那個男生的事。

畢竟昨天就是因為對方方菡才那麼傷心的，一回來就哭個不停。雖然也不能完全說方菡昨天病情嚴重是因為這件事，但在方薇看來，肯定也是有一定的關係。

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剛想開口勸一勸方菡，卻沒想到這個小姑娘自己先開了口。

“昨天……”方菡抿了抿唇，細聲說：“我本來寫了信想給那個我喜歡的男生。”

“但那個我喜歡的男生，昨天去跟彆的女生表白了。”

她頓了頓，表情看上去有些難過。

“對方拒絕了他。”

“回來的時候我看他不開心，想安慰安慰他。就給了他巧克力。結果他忽然很生氣，覺得我在看他笑話，就把巧克力打掉了。”

“他還很用力地推了我一下，讓我離他遠一點兒。”

方菡說著，聲音慢慢有些哽咽了。

其實她知道，方薇早就已經知道這些事了。畢竟對方也沒瞞著，昨晚就說了找班主任了解了一些情況。

她猜測，班主任可能找楊書雪問了。楊書雪說了昨天發生的事。

但這種事情，自己說出來跟彆人被動知道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而且方菡寫了信想告白這件事也沒有提前跟任何人講。班級裡的人隻能看到是江亦燃突然對她發脾氣，把她的巧克力打掉，巧克力裡面又夾著東西。

其實方菡在說出來的那一瞬間，心裡好像也輕鬆釋然了一些，沒有那麼難過了。

“其實我也知道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我就是控製不住難過。”她說。

方薇在旁邊看著，覺得心疼又無能為力。

好像每個女生在青春期的時候都要渡過這樣暗戀的一關。隻是有的人輕鬆，有的人困難；有的人的暗戀最後圓滿了，有的人隻剩無疾而終的遺憾。

“方菡，不喜歡你的人是不會顧及你的感受的。”

“就算你再難過，他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那樣對你啊。所以不要給那個男生找借口了，這樣的人也不值得你去喜歡。”方薇說。

“可是我就是很喜歡他……”

原本已經平靜下來了很多。但被方薇一戳破，方菡心裡那種洶湧的難過仿佛又要卷土重來。

她眼圈紅了紅，眼前重新蒙起一股霧氣。

確實啊。

江亦燃一點都不在意她，否則不會推她推得那麼用力。就算她天天哭，哭得眼睛都瞎了。他也不會對她有什麼同情，更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多看她一眼。

她隻是打擾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人。

“你喜歡他，跟他告白。是想要跟他談戀愛嗎？”方薇問。

“不是……”方菡吸了吸鼻子。

是想要跟他談戀愛嗎？她當然想。沒有人不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但方菡隻敢偷偷的在心裡面幻想一下而已。

她知道江亦燃不會喜歡她的。他隻把她當做一個普通的同桌。

“因為他下半學期就要出國了。我想……等他走了我可能這輩子都看不見他了，所以就很想把這種喜歡表達出來。”

“雖然我知道喜歡他的人很多，給他寫情書的人也很多……但不知道為什麼，就還是想寫。”

“就覺得或許他看完會對我有印象，至少會記得有我這樣一個人……”

女孩兒一邊說著，眼圈一邊紅了。她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有濕潤的痕跡。

方薇看著她，心裡不自覺也有一種酸澀的感覺。

雖然是兩姐妹，方菡還是自己帶大的。但方菡的性格跟她卻完全不一樣。可能跟成長環境跟經曆都有各種各樣的關係，方菡明顯比較內向敏感，平時想得也多。

雖然方薇以前也有類似這樣的經曆，但並不會像方菡這樣難過傷心。

“那個男生很優秀嗎？學習很好？還是單純長得好看？”方薇問。

“以前是很優秀的……”方菡訥訥地說。

曾經的江亦燃確實很優秀，是耀眼的存在。但現在好像已經不能這樣形容了。她感覺對方從上學期開始就一直在自暴自棄。

但方菡的這句話在方薇聽起來，就相當於對方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方薇本來還想勸勸方菡，說喜歡人挑男人真的不能太顏控。可是一想到方菡的病情，想到昨天醫生說的情況之後，話又有些說不出口。

昨天醫生的話又開始在她耳邊回蕩：“這個病休息很關鍵，情緒也很關鍵啊。本來就應該長期休息避免勞累惡化。像她這樣情緒起伏太大真的不行，做家屬的在這方面還是再多引導一下吧。否則對我們的治療也很不利。”

“現在她這種情況就先不要上學了。心臟已經有明顯擴大，心功能也在持續減退，再這樣下去內科治療也隻是飲鴆止渴了。所以我建議還是考慮心臟移植。”

“而且她現在心律失常，猝死都是有可能的，家屬在這方面做好心理準備吧。”

“在醫院裡該吃吃該喝喝，過得快樂點兒……”

是啊。她這個妹妹能不能活，還能活多久都兩說。自己又何必去挑剔她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呢？

她隻希望她能快樂點兒。

方薇喉嚨酸了酸，想了一下才開口：“菡菡，你未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去學校了，隻能在醫院休息。”

“如果你實在想把你寫的東西給他。我明天去你學校幫你收拾東西回來，可以順便帶給他。”

“我休息多久才能上學？”方菡轉過頭來問。

“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方薇猶豫了一下，然後說。

方菡看著方薇的表情，其實心裡面就已經明白了一些事。

某種希望的光好像一點點黯淡下去。

她應該是真的再也見不到江亦燃了。

雖然她愧疚，覺得自己拖累了家裡所有人。可是方菡也不想死。她喜歡這個世界，覺得陽光雪花草地都很美，還有可愛的貓貓狗狗，清晨好聽的鳥叫。還有她喜歡的，在乎的人。

因為這個病，她十幾年的生命似乎都帶著病痛和擔心的陰影。

可是也因為這個病，她又比任何人都熱愛這個世界，珍惜還能感知這個世界的每一秒。

方菡垂著頭沉默了好久。隔了將近一分多鐘後才說：“那可以幫我把那封信給他嗎？”

女孩兒聲音很輕，好像沒什麼力氣。

方薇看著她，隻覺得心疼。“我可以幫你給他，但是你要答應我。我把信給他之後，你就要走出來，忘了這件事，好嗎？”

“我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他隻是你生命裡的一個過客。你要先學會好好愛自己，才能去愛彆人。”方薇說。

“那……他要是不收怎麼辦？”方菡問。

她本來就沒有什麼勇氣，被他傷害得又膽小了幾分。

“你放心，我會看著他收下的。”方薇說。

“好……”

方菡擦了擦眼淚，坐在位置上微微點了點頭，小聲答應。

就把信送出去吧。

本來就是暗戀，有什麼可害怕的呢？

至少他們曾經坐在過一起，不到半米的距離。

一起相處了好多好多個小時。就隻是坐在一起。

她和他說過話，看過他睡覺的樣子，吃過他給的東西，在同一座城市，經曆過同樣一場浪漫且意外的雪。

上帝是垂憐她的，並非讓她錯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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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燃這一天過得都寢食難安。有一種極強的慌亂跟緊張感。仿佛剛比賽時等待裁判裁決出是否犯規出線的結果一樣。

懸而未決的時候最考驗人心態。

他一天看了手機無數次，但始終沒有收到方菡通過好友的請求。

甚至到最後他都有些困惑了：自己隻是心情不好打掉了她遞過來的巧克力。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方菡怎麼會傷心成這個樣子？

女生都是這麼玻璃心的？

不過他之前確實也沒有對其他女生這樣過，所以沒有可以參照的標準。

他不喜歡矯情的女生，但又確實覺得自己昨天做的有些過分。

方菡倒黴，正好趕上他最煩躁，最無法控製自己情緒的時候。

晚自習的時候，少年又低頭翻了幾回手機。

私信跟群聊消息一堆，甚至通知裡紅色好友請求的提示都有十幾個。但偏偏始終他一直等著的，對方通過他好友請求的那個對話框彈出來。

他等得甚至有些煩躁了，看什麼都不順眼。

方菡為什麼還沒有通過？是沒看到還是故意放著不管？是因為他昨天對她態度不好所以不想加？

平時看著挺好欺負挺溫柔的一個女生，怎麼感覺骨子裡還變倔了……

江亦燃想了無數種可能性。

以前都是彆的女生加他。大部分他都是既不會通過也不會拒絕，就在請求裡面放著。

但江亦燃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因為加了彆人，彆人卻始終沒有通過而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