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燃見她說沒事後就轉身走了，但方菡還是緊張，好久才平靜下來。

他們之間對話本就屈指可數。每次他主動跟她說話，她都會記很久。

少年眼角和眼尾有種尖尖的感覺，勾人又銳利，眼仁卻很是純良的深黑色。每當他看向她時，她就有點兒不好意思看他。

“真無語，連個對不起都不會說。”

楊書雪小聲嘟囔著過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完了，我好像沒有帶紙巾。”

“沒事，不怎麼濕。弄掉就好了。”方菡安慰著朋友，低頭又弄了弄自己的頭發。

其實該融化的也早已經融化了，除了頭頂有些濕也沒什麼大事。

她們抓緊清掃了下，趕在下午上課之前回了教室。

江亦燃回來得比她要晚一些。

對方好像已經完全忘了他剛剛把雪弄到她頭上的事，回來之後就很自然的沒有再跟她說話，弄得她白白惶恐。

下午兩節英語，一節物理、一節生物。

方菡前段時間在家休息，落下的課程有些多。雖然有在自己看書，但步入高二後，很多內容就不是自學能學明白的了。

她上課的時候在抓緊做筆記，就沒多餘的精力再偷看江亦燃。隻是有時候稍微愣下神，意識到對方就坐在自己旁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會有一種小小的雀躍。

晚上跟同學在食堂吃了飯，又回來上晚自習。

高二的集體晚自習通常上到八點半。

方菡晚上十點之前必須睡覺，等回家也就沒時間再看書了，所以作業要爭取在晚自習的時候把作業都寫完。

江亦燃很安靜，自己不學也不會影響到其他人。有時候玩下手機，有時候看看課外書。

不過因為對方就坐在她左邊，方菡就有些不好意思往左邊看，視線一直偏右。

他在她旁邊的時候，她心裡總有種安穩的感覺。但一想到江亦燃在追女生，還有對方不久之後就要出國的事，方菡心裡面就像壓了兩座大山似的，每每想到就覺得心口發悶。

她很幸運，能跟自己喜歡的男生一座位。可惜她的幸運也僅限於此。

好不容易到了晚自習下課。

下課鈴剛一打，江亦燃幾乎下一秒就站起來往外面走了。

方菡看著對方消失在教室門口，低下頭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

“今天數學作業也太多了。”

“你寫完了嗎？”楊書雪先收拾好了書包，站在方菡桌位旁邊問。

“嗯，你要用嗎？”方菡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把數學作業的卷子抽出來遞給對方問。

“謝謝大佬！”對方肉眼可見的開心，然後接過卷子放到背著的單肩包裡。

下晚自習是學校一天裡面最後熱鬨的時候，高二高三的學生烏泱泱從教學樓裡面出來。住校的回宿舍，走讀地則往校門口走。

方菡跟楊書雪一起走到大門口才分開。

學校晚上為了省電，校園裡的燈都暗暗的。要不是剛下晚自習到處都是人，還真有點可怕。

方菡剛剛隨著人流走，一直沒看手機，直到出了校門口沒有打量到方薇的車時才皺了皺眉，將手機拿出來想給姐姐打個電話。

沒想到剛打開就看到了對方發過來的兩個未接來電和信息。

“菡菡啊，姐姐今晚臨時要留下來加班。你姐夫有事，我叫他那邊結束馬上過去接你。你看先在學校附近哪個咖啡店或者餐廳待一會兒。”

方菡想了想，站在原地打字回去：“沒事，我帶鑰匙了。我自己坐地鐵回去就好。不用來接啦，不然好麻煩。”

她們家裡離這邊也沒多遠，坐地鐵要八站，但不用轉車，也還算方便。雖然有校車，但方菡自從來高中就沒坐過。

“你自己可以嗎？坐地鐵的時候把記得口罩戴好。有事給我打電話。”方薇問。

“嗯，放心吧。”方菡回。

或許是身體原因。明明方菡都已經高二，明年就要成年了，但家裡人還是把她當小孩兒一樣對待。

其實大部分同學都是自己或搭伴回家的，隻有少部分是每天都有家裡人來接。

此時校門口的人還很多，大部分都是剛下晚自習回家的走讀生。方菡把手機放在口袋裡，跟著人流往地鐵站的方向走。

雖然學校明令禁止不準談戀愛，但實際上根本管不住。

光是方菡從校門口到地鐵站的這一段路就看到很多對學生情侶。打打鬨鬨的，還有牽手的。方菡甚至在進地鐵口的時候看到有一對兒穿著他們學校校服的情侶在接吻。

方菡看到之後鬨了個大紅臉，也不敢多看，趕緊低頭順著台階走了下去。

這一站是三條地鐵線路的中轉站，剛下去的時候人很多，但找到回家的路線下了地鐵後也就沒那麼多人了。

方菡看著坐著扶梯下去，還沒到達最底下就遠遠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少年個子清瘦且高，頭肩比優越，皮膚又是冷白的。兩條腿長且直，氣質有些懶散，一身校服站在稀稀疏疏的人群中格外矚目出挑。

他頭發是適中的長，沒有燙染，但額前微微側分，露出淩厲好看的五官，以及流暢的下顎線。

誒？江亦燃不是一下課就走了的麼？

怎麼現在還在這兒？

他平時是坐這條線路回家的？

方菡在看到江亦燃之後愣了一下，腦海中閃出無限個問題。

隨著扶梯的不斷下行，方菡站到路面的那一刻還有些猶豫要往哪邊走。

江亦燃在地鐵等候區最儘頭的那個位置，離她大概十幾米的距離。

不過對方始終沒有往方菡這邊看，而是望向地鐵漆黑的軌道裡，時不時低頭看一眼手機，仿佛與周遭環境完全隔離。

他書包隻背了單肩，耳朵上塞了黑色的無線耳機，神情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明明是有些淡漠的一個人，卻因為出色的長相和身高而顯得張揚放浪。

方菡不住地看了江亦燃好幾眼，但最終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太往那個方向走，而是在隔他兩個站台的方向停下。

等了大概兩分鐘，地鐵來了。

此時將近九點，地鐵內已不算擁擠，百分之八十都能找到位置坐下。方菡上去時恰好看到左邊有一個空著的位置，沒有多想就坐了過去。

可直到落座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離江亦燃又近了些。

不知道為什麼，方菡就是心虛不想被江亦燃看到。以免對方不跟她打招呼，自己到時候再尷尬。

雖然兩個人是同桌，也不是沒說過話的關係，但江亦燃好像就是那種路上碰到也不會跟同學打招呼的性格。

方菡旁邊是一個體型又高又壯的大叔，正好能擋著點兒。

她透過縫隙去看江亦燃，發現對方坐在了斜對面。兩個人離得挺遠的，但也不至於看不到。

地鐵門緩緩關上，車身開始加速。

江亦燃很明顯沒注意到方菡，正低頭看著手機。少年坐在靠門的位置，兩條長腿顯得有些無處安放。

他頭發稍微有些長了，但還不至於擋眼睛。鼻梁很高，下巴弧線也是方菡喜歡的那種類型。

即使離得這樣遠，看過去時也依舊讓人眼前一亮。

哎，真的很帥。

而且方菡很早就注意到，對方的手也很好看，手指細長且骨節分明溫潤，指甲修剪得乾淨，膚色冷白冷白的，拿著深黑色手機時那種對比就更加強烈。

她就這麼時不時看他，不知不覺就過了兩站。

後面途徑一個大站時，地鐵又上來了一些人，周圍一下子就有點亂了。

原本安靜的環境也被播報聲和地鐵裡外人的說話和腳步聲所充斥。

方菡坐在位置上將書包抱得緊了些。

轉頭時，恰好看到那邊江亦燃那邊上來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奶奶。

對方頭發有些花白了，手上還拎著裝糕點的紙袋子，走路看上去有些費力，可惜那一排已經坐滿了人。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江亦燃抬眼看了下，緊接著就站了起來。

方菡離得遠，沒聽清兩人說了什麼，隻看到江亦燃把座位讓給了那個奶奶。對方也道謝了，顫巍巍坐下。

少年很自然地到了旁邊站著，臉上一點波動都沒有，手抓著地鐵上方的扶手。

他長得高，抓扶手也輕易，甚至胳膊還打了彎。

明明看起來是個什麼都無所謂，甚至散漫的不良少年，沒想到人還蠻好的，方菡心裡想。

而且她總覺得這樣尊老愛幼，會主動讓座的男孩子心地應該不會很壞。

她坐在角落處微微仰頭他，心裡面正在小鹿砰跳。

誰知方菡旁邊的那個大叔忽然站起來往門口走了，一下子將她暴露出來。

而江亦燃也無意中往這邊掃了一眼，視線移過來時，正好看到她。

方菡迎面撞上對方黑色幽深的眼，後背緊跟著一激靈，慌忙低下頭來掏出手機亂刷。

啊啊啊！偷看彆人還被抓個正著！

好尷尬。

方菡通紅著一張臉，打開手機一通亂刷。

過了好一會兒才想，現在對方應該已經沒有再看她了吧？這才悄悄掀起眼簾斜著往右邊瞄了一眼。

誰知道她剛往那邊一看，卻發現江亦燃還在看著她。

跟方菡的緊張和臉紅不同，少年表情安靜淡漠。

他本身長得就高，更何況還是站著的，看向她時就更有了種自上而下的審視和倨傲感。

雖然他就隻是看著她，也沒什麼彆的意思，但對於方菡來說還是有些要命。

她每次跟江亦燃一有交集就止不住緊張。

方菡再次慫且尷尬地將目光收了回來，轉而看向另一邊。

而這時，地鐵又到站了。

廣播裡親切的女聲傳來，暫時緩解了方菡原本緊張砰跳的心。

這一站又上來了一些人，也下去了幾個。

方菡趁亂往江亦燃那邊看了眼，卻發現對方早已轉身下了地鐵。

她愣了愣，目不轉睛地透過地鐵的車窗，看到對方毫不留情地離開，心裡竟還有點淡淡的空曠跟失落。

直到再也看不到對方時，方菡才想起來抬頭看了眼線路牌。

原來他家離她家也不遠，隻隔了三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