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片戰場，足足收了三個多小時，才算暫時告一段落。

地面的殘肢屍骸、甚至帶血的泥土都已經收拾了，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無法辨認的部位，也被他們連鏟帶挖的，全部堆到一起，按照培訓的內容，拿出助燃粉，撒上去，一把火全燒了。

荒石山嶺，周圍連棵草皮、樹根都看不到，曲之峰看火燒起來了，就讓人把收集箱全部拉上飛船，然後帶著三十號人翻石越壑，跟穆境予那邊的機甲團彙合。

這三十名挖礦師們，除了紀雲停，全都在在礦區工作好多年的老曠工，每天乾滿係統上限六個小時是綽綽有餘那種。

所以，入職一個月，曲上校一直帶著他們鍛煉體力，所有人都沒啥意見。

大家堅信，論精神力工作，沒有人比他們更持久！！

結果這上崗挖礦師第一天，不過乾了三個多小時，還是從飛船落地走路開始算……總之，等爬到機甲團隊臨時駐地，所有人都癱了。

從東倒西歪的機甲裡爬出來的時候，一個個大汗淋漓、臉色蒼白，活像被奴役了十八個小時不止。

除了紀雲停。

他是唯一一個機甲還穩穩站著，規規矩矩通過升降梯落地的挖礦師。

他還跑到曲之峰跟前，問：“峰哥，什麼時候發營養液？”

曲之峰：“……你不歇會嗎？”

紀雲停：“喝了再歇也一樣。”

曲之峰：“。”

掃了眼其他癱在地上大喘氣的挖礦師們，他指了指邊上，“自己拿吧，都放那兒了。”

運送物資的飛行器就停在那兒，還敞著門。它門口還擺了幾個箱子，裡面是空了的營養液管。

紀雲停立馬跑過去，領了一小箱的營養液跑回來，挨個給老大哥們分發。

“你剛才乾得一點也不少啊，你不累嗎？”其中一名大哥問道。

紀雲停將營養液遞過去，笑道：“還行的，我原來在礦區天天乾滿六個小時，這種強度對我來說還好。”

“呸，誰原來不是乾滿六個小時？”

“就是，我原來是我們礦區最叼的，天天乾完還能回家燒菜做飯呢。”

“我也是，我還能陪我兒子打球！”

“誰不是呢？要不怎麼會在這裡，跟穆上將一個團？！”

“哈哈哈對對，大家都厲害~”

紀雲停把營養液發完，自己捏著一管慢慢吸，邊吸邊四處打量。

這片臨時駐紮地依舊沒有植物的影子，穆境予帶著的機甲團分散在外圍，將這片地兒圍出一塊安全區域，軍大哥們三三兩兩分散坐著，或閉目養神，或低聲交談。

幾台飛行器停在中間，穆境予、樊林濤，還有幾名陌生的中年人圍站在一起，對著一個光屏指指點點。

西境軍的軍服是深灰色的，配上黑色軍靴。加上這些全是身高腿長、半點贅肉都沒有的大高個，一個個酷帥得不行，尤其某位大佬。

挖礦師雖然不入軍銜，穿的也是軍服，不過是深棕色，且沒有任何軍銜標誌，隻有右肩上一個挖具簡標。

紀雲停吸溜著營養液，目光不時溜到飛行器那邊碰頭說話的幾人身上，腦子裡還在琢磨著轉崗的可能。

正發呆呢，肩膀被拍了下。

紀雲停咬著營養液吸管口回頭。

曲之峰指了指中間方向，道：“老大喊你過去。”

紀雲停：“？”

又吸一口，才問，“過去乾嘛？”

曲之峰一臉蛋疼：“讓你先去試崗！”

試崗？紀雲停：“哦。”

兩三下吸完營養液，將管子往地上箱子一扔，抬腳過去。

“……植被，從近地衛星圖來看，至少有上千公裡。”一名兩鬢染霜的中年軍裝男人正在低聲說話，“估計還有很多。”

“上將、樊上校。”紀雲停站定在幾步開外行禮，“輔兵62233報道。”

中年男人閉嘴，眯眼看他。

背對著他的穆境予頭也不抬：“過來看看。”

“哦。”紀雲停走上前，因為穆境予堵在那兒，他往左邊移了一步，站在其左手邊。

穆境予順手將板子遞給他。

紀雲停：“這是啥？”

樊林濤推了推眼鏡，介紹道：“近地衛星照片，我們腳下星球的。”

“哦。”紀雲停低頭看照片。

穆境予和樊林濤是等他看完，剩下幾個是不知道他過來乾嘛的，便都安靜等著，隻拿眼睛不停打量他。

“咦？”翻看照片的紀雲停突然出聲。

樊林濤忙問：“是發現什麼了嗎？”

紀雲停抬頭，指著板子，問：“沒有植物嗎？”明明有氧氣。

樊林濤：“有，在星球另一邊，後面照片有拍到。這附近數百公裡都被啃光了，連草根都找不到，其他地方的植物還是很茂盛的。”

他解釋，“這星球在我們巡視範圍內，有水有植被有氧氣，養一養，以後也是個宜居星球，所以我們每隔幾個月都會過來溜一圈。這一次，距離我們上次過來還不到五個月，幾乎半個星球的植被都被乾掉了，結果才遇到這麼點數量，很奇怪，根本不符常理。”

紀雲停繼續往下翻照片，問：“其他地方沒找到？”

樊林濤：“嗯，目前隻看到這一窩蟲子，老大帶著我們分散巡邏了一圈都沒發現其他窩巢，衛星也放出去查探另半邊星球，暫時也沒發現有大型蟲獸蹤跡。”

紀雲停回憶了下方才收的殘肢，奇怪了：“這波感覺是廢棄巢，大部隊應該已經遷徙或者分巢了才對，竟然沒找到嗎？”

這定論般的言論讓那位帶霜發的中年男人微微皺眉。他開口：“小年輕說話要有根有據，我們來的時候巢穴裡還有很多卵，隻是被我們清理了。而且成蟲數量也不少，怎麼就廢棄了？”

紀雲停耐心解釋：“這是蟲子，蟲子不會尊老愛幼，弱肉強食才是大自然的天性，這些蟲子棄巢的時候沒有把蟲卵吃掉已經很溫和了，不能以巢穴有卵來判定蟲子是否遷巢，食物和環境才是第一要素，隻要有食物、環境合適，築巢產卵可以立馬跟進。”

中年男人啞口。

另一圓臉中年人開口：“那為什麼這麼大的星球找不到第二個巢穴？”

穆境予眼睛一掃。

“你們才是偵查連的人。”他聲音淡淡，明顯透出幾分不悅。

幾人瞬間噤聲。

樊林濤打圓場：“大家都是想分析出情況而已——小停給我們說說，這巢穴為什麼是廢棄巢？”

紀雲停無視目露懷疑的幾個人，解釋道：“從口器和周圍環境來看，這種蟲子是植食性，而周圍已經沒有植物供食用，遷巢、分巢是必然的結果。我剛才收拾的時候也注意到了，那些蟲屍大部分鞘翅顏色深、肢節粗壯、複眼渾濁……”

巴拉巴拉一通描述，斷言，“被你們清理的不過是一批留守的中老年蟲，青壯年應該已經離開了。”

樊林濤苦笑：“但我們真的沒找到其他蟲子的蹤跡，從交手的經過來看，這些蟲子的精神力沒有辦法躲過雷達的掃描，但我們就是沒找到。”

穆境予看著紀雲停：“有沒有什麼思路？”

紀雲停搖頭：“信息量太少了。”再次低頭，繼續翻照片。

照片很多，各種地貌、各個角度。

得益於高科技手段，每張照片像素都非常高，放大甚至能看清楚草葉上的露珠。

那位霜鬢中年人再次開口：“上將，既然已經翻遍了星球都無法查到這些星獸的蹤跡，那很大可能這些星獸已經遷移到彆的星球。我們應該加緊速度巡查周邊星球，而不是留在這裡等一個挖礦師做出判斷，我不認為結果會有所不同。”

穆境予：“他不僅是挖礦師，他——”

“還有這片區域的照片嗎？”紀雲停突然抬頭，指著光屏上一片灰撲撲的草地，問樊林濤。

樊林濤愣了下，忙道：“稍等，我調一下衛星照片。”走到一邊，戳開智腦操作。

紀雲停也不空等，將那張照片放大，挨個位置細看。

穆境予：“有星獸蹤跡了？”

“不確定。”紀雲停抬起頭，問他，“有這星球的氣候數據嗎？最近的天氣檢測也行。”

穆境予：“……啊？”

紀雲停懂了，轉向白鬢中年人：“這位……”看了眼他的肩章，“少尉，請問您有這個星球的天氣檢測數據嗎”

白鬢中年人：“沒——”對上穆境予的視線，悻悻然改口，“隻有最近幾天的，抵達星球之前，我們提前放了衛星過來探路的。”

紀雲停：“太好了，可以給我看看嗎？”

霜鬢中年人皺眉：“挖礦師沒有權限接收——”

“發給我。”穆境予道。

霜鬢中年人：“。”

為了保證每個人的隱私，高科技下的個人智腦光屏，隻要角度、距離稍微有點差距，就會看不清楚。

所以，穆境予接收完資料，打開，就示意紀雲停靠過來。

紀雲停沒多想，湊過去，發現還是看不清楚，隻能再次靠近，直接挨著他胳膊盯屏幕。

看了幾眼，還伸出手戳來戳去，跳轉某些數據看細項。

其餘幾人面面相覷，有一個更是欲言又止。

樊林濤轉回來看到這一幕，驚了下，忙問：“雲停在看什麼？”

霜鬢中年人撇嘴：“星球天氣數據，他的智腦沒有接收權限。”

樊林濤：“……你不能給他看？或者傳到檢測板上？老大的智腦是能隨便看的嗎？”

幾人恍然。對啊，他們怎麼忘了？

穆境予聽而不聞，隻垂眸看著，也不知道是在看檢測板上的數據，還是在看年輕人的頭發。

“果然這樣！”紀雲停一激動，朝面前胳膊直接就是一巴掌，“我大概知道方向了。”

眾人：“……”

穆境予：“……”

紀雲停直起腰，看向樊林濤：“上校，照片有嗎？我需要印證一下我的想法。”

樊林濤：“已經傳到你手裡板子了，你點接收就能看了。”

紀雲停連忙去接收查看。

一大堆的照片，遠景近景，各種角度，還做了範圍標注、植株大小的測量數據。

紀雲停全部翻完，呼了口氣，抬頭，自信一笑：“我知道這些蟲子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