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紀雲停發誓，剛開始的時候，他真的很認真在工作。

作為一個看不明白星獸分析文檔的半文盲，他收拾地上殘骸的時候，半點不敢亂來，對著備忘錄一樣一樣地撿。

翅翼塞C箱，軀體裝A箱，尾刺用X箱，血液挖起來盛進B箱。

滿地的屍體斷肢，紀雲停就知道這四種，其他的，比如帶刺毛的節肢、帶口器、刺毛的獸首，還有流著粘稠液體的白色肉肉……這些，他都不知道怎麼處理。

一會換一種箱子，一會一換箱子的，幾次下來，他覺得麻煩，乾脆先盯著收起來最快的翅翼——這玩意基本都被兵大哥們齊根砍下來，收的時候很方便。

掃了眼現場環境，他思考片刻，將機甲的左手卡在C箱槽口，拖著箱子退到戰區外，沿著現場外圍移動，這樣不會踩到殘肢、破壞血液環境，還能快速前進。

反正滿地都是殘肢、翅翼，他一個人根本收不完。

確定好策略，他拖著箱子在凹凸不平的山石間移動，看到一塊翅翼，就用機甲右手抓起，扔進箱。

第一次，控不準機甲的手臂遠近和距離，卡折了翅骨。

第二次，放慢速度，翅翼撞到箱邊，發出“咚”一聲悶響。

第三次，翅翼擦著邊落入箱底。

……

箱子在山石間撞出哐當哐當的動靜。

紀雲停看了兩遍，確認這用來裝載星獸材料的箱子質量無比硬朗，山石撞擊絲毫沒有給其留下痕跡——怪不得能卡斷星獸翅翼。

他放心了，加快速度乾活。

扔個幾回，熟練工紀雲停開始分神。

這星獸身上的翅翼有兩種，一種是革質，一種是膜質。剛才被他卡斷翅骨的是膜翅。

那被劈開兩半的獸腦上頂著一個複眼——是複眼吧？真是完美的多邊形。

口器帶齒，應該是咀嚼式。

觸角像劍。

前後肢不一樣，後肢肌肉發達——這玩意還能跳。

長得跟蝗蟲似的。

紀雲停一邊收一邊胡思亂想，繞過一處半機甲高的石坡時，身體突然踩空——

草！

怎麼有個地洞？！

機甲“咚”地一聲摔在黑乎乎的泥洞裡。

控製艙裡的紀雲停也被摔得不輕，趴在地上半天才緩過來。

這洞似乎很寬敞，周圍黑乎乎的，隻有頭頂有光線。

他掙紮爬起來，打開機甲燈，對著四周掃視。

牆上全是坑洞，每個洞都是六邊形，約莫一米高、一米多縱深，密密麻麻的，嵌滿整片山牆。

隻洞裡基本都空了。

紀雲停懂了。這是星獸的巢穴。

這星獸看起來像蝗蟲，竟然還會築巢。

那巢穴裡會有蜜嗎？會有蜂膠嗎？

紀雲停來興致了，打著燈往前鑽，挨個掃視一遍，還把機甲用來鑿東西的尖頭單叉戟放出來，到處戳，看看泥土裡有沒有蜂膠。

戳戳戳，戳戳戳，戳過一大片空洞，眼前突然出現一團輕微蠕動的米白色物體，燈光照過去的時候，還看到上面幾絲裂縫，露出裡面還沒發育完全的翅芽和白白胖胖的身軀。

紀雲停眼睛一亮，叉戟直接從裂縫戳進去。

蛋寶寶劇烈蠕動起來，似乎還發出低低的、很像蟬叫的低鳴，但聲音太低，聽不真切。

紀雲停拔起再戳，連著戳了幾下，蛋寶寶終於停了。

他用叉戟戳起這隻圓滾滾的蛋寶寶——

米白色，圓滾滾，蛋。

紀雲停咽了口口水。

環視一周眾多洞洞，他決定先出去。

剛才掉下來的洞離地估計有二三十米，挖礦機甲攀爬沒問題，但他現在戳著東西呢。

控製機甲往上爬，還得注意右臂叉戟上的蛋寶寶，紀雲停爬得艱難。

剛探出腦袋，面前“咻”地落下一道黑乎乎的影子。

紀雲停：“！！”

星獸？！

下一瞬，他的機甲就像被拔蔥一樣拔出洞，放到旁邊石頭上。

紀雲停：“……？”

然後才看清楚提吊他的大塊頭——是台黑漆漆的機甲，比他的挖礦機甲還要高上好幾米那種。

“有沒有受傷？”

耳邊傳來低沉聲音。

紀雲停愣了下，看到光屏上附近頻道一閃而滅的數字編碼。

3529？

有點耳熟。

“傻了？”那聲音再次響起。

接著，面前黑漆漆的機甲伸出機械手臂，來抓他機甲手裡的尖頭單叉戟——

紀雲停下意識躲開。

對面：“？”

正當時，前邊唰唰唰地又降落幾台機甲，都比他的機甲高，還齊齊把他包圍起來。

然後，他機甲右手抓著的單叉戟就被奪走了——

紀雲停急忙抱住黑機甲胳膊：“等等等等！”

黑機甲停住。

紀雲停舔了舔嘴唇，道：“這若蟲還新鮮……那個，能烤嗎？”

“……”

現場一片安靜。

紀雲停懂了，悻悻然放手：“不能就算了。”

“……”

光屏上，方才的3529再次開口：“這是新品種星獸，不確定風險和疾病種類，不能隨意食用。”

紀雲停：“……哦。”

原來3529是面前的黑機甲。

黑機甲舉起叉戟仔細打量，然後問他：“你怎麼對付它的？”

“對付？”紀雲停莫名其妙，“這隻是隻還沒破殼的蛋。”

黑機甲：“……頭痛嗎？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紀雲停：“……沒有啊。”

曲之峰的編碼突然跳出來：“不愧是你老大，這麼快就解決了……還有，你跳頻道乾什麼？”

3529：“讓軍醫下來一趟。”

“啊？紀雲停受傷了嗎？稍等，馬上到！”曲之峰的編碼又消失了。

紀雲停後知後覺地：“上將？”

“嗯。”3529再次亮起，“有L箱嗎？把這玩意收起來。”

紀雲停：“有。”

彈出L箱，放大。

黑機甲隨手把蛋寶寶擼下來，扔進去。

轉向其他人：“進去搜查一下，不要再有意外。”

“是。”

旁邊機甲接連跳下洞。

紀雲停眼巴巴地看著。

穆境予轉回來，聲音平靜：“你不好好收拾戰場，跑進星獸巢穴乾什麼？曲之峰培訓的時候，沒告訴你們不要亂跑嗎？”

紀雲停：“……不小心掉下去的。”

穆境予：“。”

轟鳴聲響。

一台飛行器從天而降，落在數米開外。

接著一個軍裝大哥從飛行器跳下，拎著箱子朝這邊快速奔來。

“62233下來。”附近頻道響起一道陌生聲音。

62233，是紀雲停的軍號。

他眨了眨眼，取下頭盔，打開控製艙門，然後站到艙門位置，點下升降板。

剛從十幾米的機甲身上降下來，就被那軍裝大哥戴了個頭盔。

然後大哥站在旁邊，捧著一個類似平板的東西查看。

紀雲停傻站著，也不敢動也不敢多說。

旁邊突然降下一道身影。

“如何？精神力有損傷嗎？”

是穆境予。

他問的是拿板子的軍裝大哥。

紀雲停頂著厚重的頭盔，眼睛直往穆境予身上瞟。

一個多月不見，穆境予還是那身筆挺軍裝，右手護腕，腳踩軍靴，寸頭長腿，又帥又酷。

那位大哥眼睛都沒離開屏幕，臉上帶著疑惑：“沒有，一點事都沒。”

穆境予皺了皺眉，看向紀雲停。

紀雲停立馬板正腰身。

穆境予似乎頓了下，然後才開口：“詳細說說你剛才遇到蟲獸的經過。”

紀雲停知道有哪裡肯定有問題，乖乖把掉下洞後的經曆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

穆境予神色有些詭異：“你聽到聲音了？”

拿板子的軍裝大哥也盯著他：“當時什麼感覺？”

紀雲停回憶了下，老實：“沒啥感覺。”

面前兩人：“……”

紀雲停猶豫了下，道：“那就是隻剛孵化的若蟲，應該還要蛻殼幾次才能變成牛逼的星獸的。”

“若蟲？”

“蛻殼？”

穆境予和曲之峰的聲音同時響起。

紀雲停回頭，才發現曲之峰不知道啥時候到了，他連忙行禮：“長官。”

穆境予頓了下，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紀雲停毫無所覺，還因為軍裝大哥伸手過來給他解頭盔，禮貌道謝。

曲之峰等他頭盔下來了，拍拍那位軍大哥：“辛苦你跑一趟了，回頭請你喝營養液！”

那軍大哥“呸”了他一聲：“稀罕！這裡臭死了，我先回飛行器，有事再喊我。”

“矯情得你，快滾吧！”

等那位軍大哥上了飛行器，再次升空。穆境予再次提起話題。

他問：“你剛才說什麼蛻殼的……你見過這種星獸？”

紀雲停：“沒有。”

穆境予眼神審視：“那你怎麼知道這種星獸會蛻殼？”

紀雲停：“啊？這就是典型的直翅目昆蟲，肯定會蛻殼……吧？”

穆境予、曲之峰：“？？”

“什麼木？”曲之峰一臉茫然。

紀雲停解釋：“直翅目是有翅亞綱下屬分類裡的一類昆蟲，有翅亞綱的昆蟲其中一個特征就是幼蟲沒翅膀。有些品種是通過幾次蛻皮變態，算是不完全變態，有些則直接由蛹變態，算完全變態。而直翅目就屬於很典型的不完全變態，剛破卵而出的，叫若蟲，還沒變態呢。”

穆境予、曲之峰：“……”

什麼變態？變什麼態？

“剛孵化的若蟲就跟蠶寶寶——我是說，蟲寶寶似的，柔軟肥美——”紀雲停咽了口口水，“反正沒什麼攻擊力，至少比成蟲的攻擊力弱很多，而且這類目的昆蟲大都沒毒。”

說完，他還是不死心，看向穆境予，“說起來，那隻若蟲應該算是我的戰利品吧？我真的不能自己處置嗎？我隻是想拿來烤一烤，試試味道——實在不行，隻給我一點也行。”

反正這麼大隻。

穆境予、曲之峰：“……”

穆境予嘴角抽了抽，轉向曲之峰：“你克扣新人口糧了？”

曲之峰喊冤：“我一天八頓營養液伺候著，巨鱷獸都能長膘了好嘛！！”

巨鱷獸，西境星特有的一種巨型獸，幼獸堪比三隻機甲大小。

看過科普視頻的紀雲停：“……”

穆境予抬起右手點開智腦光屏，不知道翻出什麼文件，一目十行地看起來。

半晌，他轉向紀雲停，問：“有沒有興趣跟我去巡邏？”

紀雲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