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警告！即將到達單日最高工作時長，五分鐘後強製關機，請提前做好準備。”
“警告！即將到達單日最高工作時長，五分鐘後強製關機，請提前做好準備。”
紀雲停呼了口氣，在頭上按了幾下，在“感謝您的辛勤勞作”機械音中，摘下頭盔，開始拔上面的接駁線。
旁邊有人笑道：“又到時間啦？”
“嗯。”紀雲停快速拔完接駁線，抱起頭盔，朝對方笑笑，裝出虛弱的樣子道，“叔，我先走了。”
“誒，趕緊回去休息吧。”
紀雲停也不敢多說，抱著頭盔往外走。
剛走出大門，就聽到後邊傳來說話聲——
“年輕人就是拚啊！”
“家裡都沒人了，也不知道拚什麼！”
“總要有點追求，說不定能移民呢。”
“算了吧……”
紀雲停面不改色，腳步不停，一直走到門口。
臨時卡在識彆器上“滴”一聲，缺少維護的防爆門哢擦哢擦滑開。
灰蒙陰沉的天空、荒涼的褐色砂石地，還有零星來去的搬運機器人，沒有人氣，也沒有絲毫色彩。
紀雲停暗歎口氣。
他看看周圍，摸出一個無線貼片往耳朵後一貼，點開腕帶上的光屏，邊看科普視頻，邊走向最近的低空接駁站。
這裡走到接駁站需要半個多小時，足夠他學幾句聯盟語和一點小常識。
是的，他不光要學常識，還要學說話。
他並不是紀雲停，或者說他不是這裡的紀雲停。
幾個月前，他帶著學生在野外科考，遇上天氣變化，他不小心摔下山坡，醒來就到了這裡。
慶幸的是，他除了發色變成奶奶灰，外貌跟原來世界沒什麼差彆。
不幸的是，這裡是陌生的世界，語言、科技、社會製度、法規……全都不一樣。
更不幸的是，他身處的星球是個礦星，還是個被開發殆儘的礦產資源星。
隨著資本陸續撤出，有能力的人都已經搬離星球，留下一個千瘡百孔、百業俱廢的沒落礦星和普通百姓。
昂貴的星球航行費用攔住了大部分人搬遷的腳步。
為了生存，本就是礦工出身的民眾將星球上的設備改裝，努力開發星球上其他資源——被資本舍棄的稀有資源。
數量稀少、挖掘成本太高。可能日夜不停挖上一個月，也隻夠勉強糊口。
而稀少珍貴的礦脈，需要通過頭盔接駁神經，用精神力操控設備，深入數百米的礦井下進行作業。
精神力，一個對紀雲停非常陌生的名詞。
當前科學認為，人類在二十歲之前，精神力還在發育期，脆弱且容易受傷，所以聯邦法律明文規定了，未滿二十不允許從事精神力相關工作。
而紀雲停過來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
礦星再荒涼，也是有警察的。
為了不餓死，紀雲停拿著原身爺爺的頭盔，找了家願意冒險用他的小礦場。代價就是，不能使用貨幣支付，酬勞隻能是營養劑或者彆的貨品。
然後就開始上班了。
第一天，他跟著老板學接駁、學精神控製。
流程非常簡單。
他自信滿滿，控製挖掘機一鏟子下去——
直接暈厥。
老板卻很高興，等他醒來，給他送了瓶水果味的營養劑，非常和善地讓他明天早點來。
已經預支了點“工資”紀雲停安心不少，頂著脹疼的腦袋回去，一躺就是大半天。
接下來，他每天到礦場打卡。
一天一鏟子。
一天兩鏟子。
……
一天鏟滿六小時。
曆經四個多月，他終於從跟老板預支營養液，到現在一天能領到數瓶營養液。
這四個多月，他一共嘗試了三十六種口味的營養液，味道極其豐富，口感各有不同，飽腹和營養足夠。
但……也就那樣了。
礦星氣候跟土壤都不適合栽種，星際運輸成本高昂，這裡的新鮮食物，貴得堪比奢侈品。
聽說有些氣候好的資源星，蔬菜水果肉比營養液還便宜。
紀雲停隻想趕緊成年，賺點星幣，不然他連接駁車都坐不起了。
要知道接駁車已經是這星球最普通的城際飛行工具，費用堪比原來世界的公交車。
“叮！”
手腕的低端智腦跳出一聲提示。
是今天挖的礦提取完成並結算了，老板按照老規矩，給他隨機口味訂營養液了。
紀雲停給他發了句“謝謝”，繼續看科普。
抵達周圍礦區唯一一個接駁點，他等了快十五分鐘，才順利坐上接駁車。車上沒人，智腦控製的接駁車在沒有光線的荒野空曠低空飛行。
礦星沒太陽，如果沒有人造光，就如亙古長夜，在灰霧漫天的氣層下，連星光都如此遙遠。
紀雲停暫停了視頻，看著窗外發呆。
一輛隻在科普視頻裡見過的小型飛行器從接駁車外呼嘯而過。
他：“！”
他乘坐的接駁車，速度堪比他原來世界的飛機，那輛飛行器比接駁車還快，“歘”一下飛過去，都出殘影了。
太震撼了。
紀雲停立馬打開手環智腦，搜索飛行器，開始欣賞各種或酷炫、或詭異的造型。
至於性能說明……無所謂，反正很屌就對了。
沒等他看儘興，接駁車到站了。
站點設在大樓樓頂，這裡也是各種飛行器的臨時停機處。
一下車，他就看到旁邊停著一輛銀灰色的酷炫飛行器。
剛在網頁上看過，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從鷹喙般的機頭掃到流線型機身，在機身logo上停留片刻，才戀戀不舍移開視線，按電梯下樓回家。
家門口杵著兩名陌生的中年大漢。
高大，寸頭，隔著看不出材質的灰色衣服能看出倆人身上都是腱子肉。倆人左肩上也有個logo，跟剛才飛行器上logo的一模一樣。
紀雲停想起來了，那是聯盟軍的標誌。
那兩名中年漢子聽到動靜望過來，一起打量他。
紀雲停腳步不停，直接走到門口，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其中一名眉毛很粗的中年大哥上前，並腿，右手握拳輕擊左前胸，道：“你好，請問這裡是紀忠林家嗎？”
紀忠林？
紀雲停遲疑了下，點頭：“是，那是我爺爺。”
粗眉毛大哥鬆口氣，摸出一塊巴掌大、幾何形狀的金屬徽章，道：“我們是聯盟軍人力儲備部的工作人員，根據天網推薦資料，你爺爺的精神力閾值符合我們挖礦師的標準，雖然他差點年紀過線……但我們仍然希望能征召他入伍隨軍。”
紀雲停：“？”
那大哥看他神情不對，將金屬徽章往前遞了遞：“我們不是騙子，你可以掃一下我們的征召令，確定真偽。”
紀雲停：“稍等一下。”打開智腦，溫和有禮的，“可以再說一遍嗎？我剛學聯盟語，聽不太懂，能不能讓我查查意思？”
兩名大哥：“……”
逐個單詞查意思，雙方好歹是接上了軌。
紀雲停也終於明白他們來意——
這倆人是來征召紀忠林入伍。
他不解：“可是，我爺爺五個月前就走了啊。”
粗眉毛大哥順口：“去哪裡了？隻要還在這星球都好說。”
紀雲停：“那確實是在的，他已經成為星球的一部分，跟星球永遠不分離了。”
俗稱，火化入土了。
兩位大哥：“？？？”
粗眉毛大哥：“不可能，天網上還有他最近使用精神力的記錄。”
紀雲停：“……”
拿起胳膊肘下的頭盔，“你是說這個嗎？”
兩位大哥：“……”
紀雲停老實：“我買不起新頭盔，用他的。”
兩位大哥對視一眼。
粗眉毛大哥輕咳：“怪不得他的精神力波動突然……沒關係，我們征召的原則是精神力，隻要合格了，是誰都一樣。小哥怎麼稱呼？有沒有興趣入伍隨軍？”
紀雲停可是看過科普的。他遲疑：“邊境應該很危險吧？”
粗眉毛大哥忙道：“挖礦師算是輔兵後勤，不參與戰鬥，安全係數很高的。”
紀雲停暗忖，安選係數高，而不是沒有危險。
粗眉毛大哥開始巴拉巴拉。從挖礦師的起源說到挖礦師的工作，還擔心他聽不懂，打開光屏給他看各種科普視頻。
紀雲停看到光屏上反複冒出來的名詞，猶豫了下，打開自己光屏搜索：
“屍體”、“排泄物”……？
他震驚：“你們打仗還要挖屍掏糞的嗎？”
兩位大哥：“……”
粗眉毛大哥：“那是星獸的屍體和巢穴，有些星獸帶輻射、有些帶劇毒，還有很多帶著不知名的病菌，所以需要挖礦師去清理。”
紀雲停：“嘶。”
這還不危險？
粗眉毛大哥輕咳：“挖礦師的報酬非常豐厚，每個月可以領……”比了個數字。
“另外還會有獎金福利，日常加起來能超過這個數！”又比了個數字。
好多錢！！
紀雲停堅定：“保家衛國何懼生死！我很樂意為聯盟做貢獻！！”
兩位大哥：“……”
粗眉毛大哥再咳一下：“你有這樣的覺悟很不錯。”
他再次拿出那枚金屬徽章，按了幾下，朝紀雲停伸手，“既然我們達成共識，那來錄入一下個人信息吧。”
紀雲停“哦”了聲，將手環裡的個人碼找出來。
粗眉毛大哥生怕他反悔吧，二話不說掃過去——
“滴！”金屬徽章發出冰冷提示，“不在征召年齡範圍內，請核對信息後再行錄入。”
兩位大哥：“？？？”
紀雲停心裡一咯噔。
粗眉毛大哥一下反應過來，眉毛豎起來：“你還不到二十歲？！你這幾個月都在用精神力工作？！！”
紀雲停乾笑。
粗眉毛大哥：“你知不知道這是違反星際法的？”
紀雲停舉手：“我可以先問幾個問題嗎？”
粗眉毛大哥沒好氣，三兩下收起金屬徽章：“還有什麼好問的，我們不把你舉報到精神力防護中心已經——”
“你們很缺挖礦師吧？”紀雲停隻能打斷他。
粗眉毛大哥頓了下。
“你們征召的挖礦師是要送到邊境星是吧？大概什麼時候到邊境星？”
粗眉毛大哥：“跟你沒關係。”
“征召加星際旅途，去近的邊境星要兩個多月，遠的估計要三個月。”旁邊一直沒吭聲的高個大哥接話道。
紀雲停露齒微笑：“真巧，我三個月後滿二十歲。”
兩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