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昶無涯存在信鈴裡的訊息繁多,接收起來,也頗為耗費精力。

央央隻能看三天,她一回自己的小閣樓,就忘了昶無涯的叮囑,一直看,直到撐不住,深深睡著。

記錄裡,昶無涯在外面世界,路過某地,當地仙臣盛情宴請,有一種仙桂小圓糕。

據說,是每一個蓬雲之境才會開花的仙桂,甜香氣息,能引動方圓百裡的生靈。

饞死央央了。

她在睡夢裡,嘟囔一聲,無意識地啃信鈴。

突的,床邊窗台上,落下一排五顏六色的鳥雀,鳥雀訓練有素,昂著脖子,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

仔細聽,鳥啼似混成人言:“央央!央央!有人來啦!”

央央皺皺眉,用儘吃奶的力氣,撐起沉重的眼皮。

她看清窗外報信的鳥雀,意識回籠,這麼多鳥雀,是娘親來了。

她忙不迭藏好信鈴,擦擦嘴角,整理衣裳。

果然,沒過一會兒,刑箬就到達她的閣樓。

昨個兒刑箬送央央到閣樓,看她玩累了,沒有多問,今天才又來。

她分出一縷清氣,進入央央的身體檢查,沒有大礙,她才徹底放心:“看來,讓你獨自去蓬雲之境,也是可以的。”

“當然可以!”

央央抱住刑箬的腰,把頭發蹭亂了:“娘親,我沒有迷路,也沒有惹事!”

刑箬摸摸她的鬢發,說:“知道了知道了。”

往常央央出行,都會帶大量仙侍護衛,昨天去蓬雲之境,她不肯帶,要和同伴一起去,可把刑箬愁得。

刑箬明白,央央願意獨自一人,是好事,她雖然很不願意這麼想,但誰也抵不過歲月蠶食。

假如有一天,自己護不住央央呢?

因此,對央央的懂事,刑箬既欣慰,又心疼。

還有虧欠。

央央的兄長繆淩,實力強大,承襲了繆天珩和她的所有實力,但央央就沒那麼好運了。

刑氏是瑤池一脈的分支,多年前,因仙魔兩界之間禁製不穩,刑箬前去探查,落下病根,是那時候有的央央。

她過於自信,以為能靠自身療愈傷口,不曾想,不僅傷勢拖成陳年舊傷,還連累了央央,讓央央出生就先天不足,如今隻是一元核。

所以央央的事,刑箬比誰都上心。

她牽著央央的手,細聲詢問:“你身邊的柳仙侍,因氏族之事,辭彆仙宮,我想給你安排一個新的仙侍。”

央央雙目明明:“新仙侍可以陪我玩嗎?”

以前的仙侍,都是至少九元核,除了守在央央身邊,保護她的安危,再無交流。

央央很期待有一個能玩耍的仙侍。

確切地說,能幫她偷偷做一些,爹爹、娘親還有哥哥,都不讓她做的事。

刑箬笑了:“你想找個能陪你玩的?”

央央:“嗯!”

刑箬無奈:“好好,我幫你看著。”

刑箬掛在腕上的信鈴亮了,她看了下,又捏捏央央軟乎乎的臉頰,道:“瑤池那邊,準備好了,央央陪我一同去?”

每當蓬雲之境,她會去瑤池,治療舊傷。

央央在繼續觀看昶無涯的信鈴,和陪娘親去瑤池之間,糾結了一下,對刑箬道:“去!”

刑箬先出門,央央從枕頭下掏出圓溜溜的信鈴。

她想陪娘親去瑤池,但也舍不得信鈴,想著悄悄帶上,有空偷偷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信鈴的光澤,變黯淡了一點點,好像遭到什麼衝擊。

...

上古瑤池,隻是一片池,池水由過於濃鬱的清氣凝成。

經過無法計數的時間,池中誕生了最早的神女,下界稱為西王母,上界則一直稱瑤池神女。

一代代傳承後,如今的瑤池,泛指一大片水域,大到滔天江河,小到幾個巴掌大的水窪,都是瑤池的一部分。

而瑤池孕育的清氣,與蓬雲之境等的清氣不儘相同,最適合休養生息,療愈傷口。

瑤池,陀天之木。

這是瑤池的中心,主體是一棵粗壯無比的大樹,樹乾筆直,樹枝卻彎彎曲曲,繞成一個巨大的圓,這些圓的空隙,是一座座療室。

樹下草叢繁茂,央央今日穿著薑黃的裙子,腰係赭色絲帶,和一隻小老虎,趴在草叢,探頭探腦。

她觀察一滴露珠,搖搖擺擺,從草葉掉落。

步生雪在陀天之木的療室,為刑箬療傷。

“大家都去蓬雲之境,瑤池靜了許多。”刑箬說。

步生雪笑道:“這是自然。我昨日也去了蓬雲之境。”

蓬雲之境一開,將持續一段時間,第一天最為熱鬨,往後,也會有大量仙人陸續趕過去,畢竟是個好地方。

這讓向來人來人往的瑤池,能喘一口氣。

步生雪引出瑤池水,讓刑箬泡著,還需要點時間,她到陀天之木下方,找到正在撲蟲子的央央。

步生雪用手帕給央央擦臉:“怎麼弄得灰撲撲的。”

央央雙手合攏:“捉到好大一個蟲子。”

步生雪:“這兒清氣充足,生靈也就生得大了點。”

好在,步生雪不好奇央央手心的蟲子模樣,否則,就會發現,那壓根不是蟲子,是央央不該碰的信鈴。

央央剛剛躲在草叢中看信鈴呢。

步生雪問央央:“仙後那還要點時刻,我帶你在陀天之木逛一逛吧。”

央央立時把信鈴忘到腦後:“好呀!”

她不是第一次來瑤池,卻是第一次來陀天之木,跟在步生雪身後,一步一望。

陀天之木垂下很多葉子,有青的,也有藍的,步生雪摘下一條,順手給央央做了個花環,說:“這種枝條,可以測驗毒性。”

央央戴上花環。

她朝上吹氣,薄薄的劉海,和花環上的青葉藍葉,柔柔地動著。

央央眼兒彎成月牙:“好看!”

再走了一會兒,有一片大圓池,池水格外清澈,要不是水波,真讓人察覺不到,而池底密密麻麻,各種綠色植株。

央央好奇地看著。

步生雪:“這些都是仙藥,養在池裡的,吸收更多清氣後,仙藥能長得更好。”

央央:“更好吃嗎?”

步生雪笑了:“這麼理解,也沒錯。”

央央咽咽口水。

不遠處,一個喊聲闖入二人耳中:“俞真!你是魔附體麼?什麼腦子,不是讓你把這些拿去給師尊嗎,你怎麼沒拿?”

隻看,圓池另一邊的小屋裡,容貌陰柔,過分美麗的少女,眼角掛淚,縮著瘦弱的肩膀挨罵,我見猶憐。

央央:“那邊是?”

步生雪瞥了一眼,平靜地說:“他們是瑤池的仙徒。”

仙界並非遍地天才,央央這樣的一元核並不少,大部分都想學一門能傍身的技術,便成各地的仙徒。

和蘭褚紅不一樣,步生雪沒有“看不慣”的習慣,不會平白為旁人出頭。

在她看來,俞真被罵被罰,那是她自己的因果。

她正要帶著央央離開圓池,天上,身著陀天服的仙侍,禦風而來,落地時沒站好,幾乎連滾帶爬。

急成這樣,步生雪皺眉:“怎麼了?”

仙侍拱手,道:“步仙主,陀天之木出事了,請仙主快快回去!”

刑箬就在陀天之木,會是什麼事?

步生雪心內慌了下。

她不好放央央一個人,還好,有個還算面熟的。

步生雪抬聲,朝對面的人:“俞真。”

罵俞真的仙徒見是步生雪喊人,趕緊放俞真過來。

俞真一路小跑來的,她看了眼央央,雙手一攏,行禮:“小公主,仙主。”

步生雪對央央說:“央央,我去去就回,讓俞真帶你四處看看,可以嗎?”

央央:“可以呀。”

等步生雪和仙侍離開,俞真稍直起脖子。

她聲音又輕又弱,問央央:“小公主想看什麼?”

央央指著那邊的仙徒:“他乾嘛罵你?”

俞真:“他是我師兄,比我資曆深,可以訓我的。”她沒有說明白的是,她體內凡人的血脈,注定讓她到哪裡,都低人一等。

央央:“他很不好。”

俞真察覺到師兄的目光,小聲:“背、背後說他壞話,被他知道了的話……”

央央不解:“為什麼要背後說他壞話?”

俞真:“?”

央央:“我要當面說。”

她雙手圈在嘴邊,對著一池之隔的男子,中氣十足:“你欺負人!你是個壞人!”

俞真:“……”

央央可大聲啦,圓池附近的仙徒,都出來看發生了什麼。

俞真的師兄一張臉青了又紅,紅了又白。

央央也是一元核,她為俞真說話,男子自然不能再隨意使喚俞真,否則,就是連帶著,看不起一元核的央央。

更有甚者,會被逐出師門。

所以輪到他立定挨罵。

這師兄仗著資曆,總是欺負人,見他吃癟,一時周圍仙徒偷偷地笑。

俞真咬住嘴唇,淚眼婆娑:“央央……”

央央沒留意她稱呼的轉變,隻看她眼淚一滴一滴地流,她問:“你怎麼哭啦?”

俞真:“沒有,我隻是……”

話音未落,變故突生。

陀天之木整片地域,爆出一陣劇烈的震動,太過突然,周圍驚呼一片,央央“哎呀”一聲,她險些摔倒,俞真忙扶住她。

央央站穩後,頭上的花環歪了,她拿下來。

花環上,青藍色的葉子,在漸漸轉變成橙色、紅色。

抬眼,四周垂下的葉子,也都由近到遠,發生這樣的改變。

俞真顫抖:“清心葉變色了,這是有毒,發生什麼事了?”

央央歪了歪腦袋。

不僅如此,圓池裡鮮活青翠的藥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紛紛枯萎,有不少仙徒崩潰:“我的藥!”

很快,他們沒法去關心自己之外的事了。

仙徒最高元核也就二元核,他們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四肢僵硬,頭腦發暈。

運氣好的,隻是失去意識,昏厥。

運氣不好的,譬如剛剛辱罵俞真的師兄,他雙目暴突,掐著脖頸,面容扭曲又驚恐,,他的二顆元核皆破碎,整個人軟倒。

他竟生生將自己掐死!

周圍陷入恐慌:“到底什麼事?”

“救命啊!”

隨著“毒”的加深,央央身上的防禦法寶被激發,淡藍色的光,籠罩她和俞真。

很快,陀天之木上,傳來三聲鐘鳴。

鐘鳴又遠又長,一短一長又一短,急促交織。

這是警報。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是濁氣,這是濁氣的警示!會成逆仙的!”

轉瞬間,四周徹底亂套。

仙人們紛紛祭出保命的法寶,但有些被濁氣沾染的仙人,已成了沒有理智的逆仙,他們雙目通紅,瞬間暴起,朝身邊的同袍攻去。

俞真當機立斷,拉著央央跑:“快走!”

央央回頭。

來時還翠綠清新的陀天之木,轉瞬間,變成一片紅褐海洋。

樹葉枝條,詭異的紅豔,樹枝圍繞的一格格的療室,有的迸發血液,有的燒著火,天空黑沉,宛若阿鼻地獄。

俞真緊緊跟著央央:“怎麼了?”

央央:“娘親還在那裡。”

俞真:“你要回去嗎?”

“不,”央央小臉緊繃,“我得躲遠點。”

不讓刑箬、步生雪分心來救她,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狂妄的濁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以陀天之木為中心,侵入整片瑤池之域。

央央和俞真在路上遇到的仙人,無不陷入驚惶,更有逆仙陷入癲狂,相互砍殺,血色飛濺。

俞真捂住央央的眼睛。

可她們逃了一路,還是被幾個逆仙圍住。

他們都有三、四元核。

俞真用儘所有身上的清氣,扔出一道禦風術,將央央送出包圍圈,隻留下一句話:“央央你先走!”

央央撕下自己一個袖口。

袖子邊緣一圈的寶珠,瞧著是妝飾,實則是絕佳的防禦寶器。

她連帶袖子,一起丟給俞真。

卻也是抬手的動作,央央看到,自己藏在袖中的昶無涯的信鈴,正在閃爍。

她有些疑惑,一般而言,昶無涯把信鈴給她後,不會有新消息過來的,他自己有另一個備用信鈴。

她注視著信鈴。

突然,信鈴中,發出一聲懶懶的哂笑:

“區區濁氣,就把仙界嚇成這樣了?”

...

這是晏一行第二次使用共感。

昨晚他想了一夜,終於想通了。

這個女孩太懵懂無知。

他是年長者,不能和小女孩計較,昨日被啃一口,這筆賬,隻能算在信鈴主人頭上。

他打算和她對話。

信鈴突然能發聲,肯定把女孩嚇到,然後他再以長輩的姿態教導小女孩,讓她說出信鈴的主人。

那些戲碼都喜歡這麼唱,神器裡暗藏的大神魂魄,助力元核突破什麼的,這麼無知的小女孩,定會上當受騙。

巧合的是,當他再次使用共感,就看到如此混亂有趣的場景。

仙界的廢物們,也有今日。

他諷刺完仙界,就看央央凝視自己。

她那黑圓的大眼睛,和寶石一樣,太清澈,讓人一眼就看穿她所有想法。

她沒有驚訝,隻是疑惑問他:“你能解決掉濁氣麼?”

晏一行:“小菜一碟。”

央央雙眼一亮:“你好厲害啊。”

果然是小女孩。

晏一行冷笑。

下一刻,央央把信鈴舉起來,對著擴散的濁氣,丟出去。

晏一行:“?”

咻——

共感中的晏一行,在一陣天旋地轉中,聽到女孩軟軟的一句:“交給你了!”

信鈴掉到地上,滾了幾個圈。

濁氣還是在擴散。

信鈴視角裡,一身鮮衣的女孩,小大人般搖頭,有惋惜,有無奈:“你不行的嘛。”

晏一行:“哈?”

央央撿起信鈴,繼續逃,還不忘對著信鈴,語重心長:“不行不要裝行哦,我又不會嘲笑你的。”

晏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