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第6章

小玉心裡頭想著平寧口中那開花的春天、熱鬨的上元節,一直到閉上眼睛還在想。倘若他會做夢,那麼一定會做一個美夢,可惜他不會做夢,閉上雙眸後便唯有漆黑一片。平寧倒是會做夢,她的夢卻並不美妙。

她夢見了滿地的血、滿地的屍體,她就站在那兒,定定地看著無數人的腦袋在她眼前落地,骨碌碌地滾到她腳邊,人頭上的眼睛凸睜著,浸在血泊裡空洞地盯著她看。

又是這個夢。平寧靜靜地跟那雙灰敗的眼瞳對視,眼睛的主人有著她最熟悉的臉。但是平寧知道,等到她醒來,她又會忘記這張臉,無論如何回憶,也想不起對方的眉眼。

“縣主……縣主?”新荷小心翼翼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將她從夢裡扯了出來,平寧緩緩睜開眼睛,才發覺自己竟渾身都是冷汗。

汗水濡濕了她額前的鬢發,平寧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眸子裡無甚神采。新荷浸濕了帕子正在輕輕地擦拭她額頭上的汗,忽的被平寧伸手握住了手腕。她未看新荷一眼,隻輕聲道:“你出去。”

新荷聽罷,垂首應聲退去。

待她走後,平寧才小聲地喚著“小玉”,半晌無人應聲,她便知曉對方應當是出去了。隻是不知去了何處,平寧猜想他可能又是餓了,出去找東西吃了。

皇城大得很,去處自然多。平寧倒不擔心他的安危,更不擔心他在城裡惹出麻煩——這裡本就是個麻煩的地方。

新荷被趕出去後並未離去,而是在門外候著,直到聽見平寧喚她進去,她這才推門而入。隻見平寧這時已經倚在榻上,面色好了許多,神情也貫如尋常般平和。

她不知平寧夢見了什麼,卻也知曉不會是美夢。可平寧的夢裡究竟有什麼呢?或許新荷也有過好奇。隻不過那些好奇僅升起片刻又歇下來了,對於新荷而言,她其實並不需要去理解平寧究竟在想什麼,她要做的隻是聽從平寧的吩咐。

平寧叫她做什麼,她就去做什麼,這樣就足夠了。

新荷一言不發地打濕帕子為平寧擦汗,平寧的視線穿過她的肩頭望向窗外的院子。

這些時日平寧一直在養傷,身體雖未大好,卻也估摸著能勉強走動些許,不至於誤了幾日後皇帝的壽宴。新荷一早進來時便將窗子開了透氣,平寧往外頭望去,正好能看到院子裡的樹梢上零星綴著些許花苞。

新荷忽然聽到她輕聲道:“今年的花開得真晚……”

一路舟車勞頓,加之身體抱恙,平寧倒沒太留意沿途的景色,未料到今年的春天竟比往年都要冷些。

“縣主可要去外頭走走?”新荷試探地問了聲。

也不知平寧聽進去沒有,她並未答話,而是自顧自道:“我記得以前還住在這裡時,每到這時候,表兄總會來找我一起放紙鳶,隻是初春風大,紙鳶總會掛在樹上。”

說話時平寧一直盯著窗外的樹梢,新荷捉摸不透她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想放紙鳶了麼?可她如今的身體,恐怕撐不住多久

或者說,她是想見郡王了……新荷觀望著平寧的神色,還未思索出如何應答,便又聽平寧歎道:“我與表兄也有數年未見了,不知他這些年過得可好。”

說罷,她又笑了起來,說想來表兄應當過得很好,畢竟人人都道他秉性溫良、文采斐然,這些年在京城裡,必然也是受眾人追捧。

平寧說罷,垂眸望向榻邊的新荷,柔聲問她:“新荷,你說對不對?”

新荷恭順垂首:“縣主說的,定然是對的。”

平寧笑得更是開心,本就昳麗的眉眼更是光豔動人,她伸手撫摸著新荷的面頰,嗓音柔軟:“新荷,所有侍女裡,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以後不管我去哪裡,你都跟我一道去,好不好?”

新荷心下震顫,她不知道縣主是什麼意思,但直覺告訴她,這時候應當說“好”。可她張了嘴,喉嚨裡卻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新荷頓時悚然,忙不迭地伏跪在地上。

見她這副模樣,平寧卻未顯露出半分氣惱,仍是笑盈盈地看她。新荷膽戰心驚地貼著地,半晌才聽見頭頂傳來聲音叫她起來,她緩緩抬頭,隻見平寧依舊如往常那般平和溫柔地笑著,新荷這才借著倒水的由頭匆匆離去。

待到屋子裡又隻剩平寧一人,她的視線便再度移向了窗外。她想起以前的時候,那樹上不止掛住過紙鳶,還掛住過其他東西。

平寧想得出神,甚至未能覺察到自己身側何時多了個人。直到小玉摟著她的脖子,將腦袋靠在她的肩上喚她。

“你在看什麼?”小玉問她。

平寧順勢摸了摸他的腦袋,聲音平靜地說:“我在找你。”

她撫摸小玉的臉,這張略顯天真稚氣的少年面龐上零星濺著幾個血點,平寧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用指腹蹭去那些血點。她看著這張時常流露出孩童般天真神情的臉龐,忽然有些好奇對方的年紀——也不知道他是否和尋常人一般,外貌隨著年歲變化。

單是看著這張臉,誰又能猜到他竟是隻惡鬼呢?

小玉極為乖順地盤坐在她面前,倚靠在她懷裡,見她許久不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他,便歪頭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平寧輕撫他的脊背:“我在想事情。”

“想什麼?”

“我在想,你是何時出生的。過幾日就是皇帝的壽宴,那你呢?你可知曉自己的生辰?”

小玉仰頭看她,皺了皺眉,他總是聽平寧提起皇帝的壽宴,這些天他在外面也總是聽其他人說起這個,光是聽著就覺得麻煩。他自然沒有這麼麻煩的東西,可是這麼告訴平寧之後,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過幾天皇帝要辦壽宴,那你呢,你的壽宴什麼時候辦?”

對小玉來說,皇帝的壽宴是麻煩的,可平寧的不是,在他看來,平寧的壽宴就該是熱鬨非凡。

可平寧卻笑了,她以側臉貼著小玉的額頭,告訴他皇帝是這世上最最尊貴的人物,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臣民也是皇帝的臣民。她不過是皇帝的臣民,她的生辰

又怎能與皇帝比擬?()

你也是皇帝的?小玉像是被驚嚇到了似的,忽的坐直了身體,伸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平寧道;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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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的神情變得有些駭人,綠瑩瑩的眸子裡瞳孔豎起,像隻野獸般直勾勾地盯著平寧道:“你不可以是皇帝的,你是我的!”

平寧被他的動作扯到了傷口,原本幾乎愈合的傷處血痂崩裂,星星點點的血跡從白色的裡衣往外滲。血腥味鑽進小玉的鼻腔,讓他的眼神看起來更是嚇人。

“小玉,”平寧的聲音依舊很溫和,她的手指搭在小玉的手背上,“你弄疼我了。”

聽到她這麼說,小玉面上浮現出些許怔愣的神色,緊接著變化為無措,他忙鬆開平寧,卻仍舉著手不知該放到何處才好。

血很快泅紅了平寧的衣裳,她的嘴唇有些泛白,小玉湊過去舔了舔,不知所措地問她該怎麼辦。

平寧抬手摸了摸他的發頂,安撫地親了親他的額頭,叫他先躲起來。

“不用擔心我,小玉。”平寧輕聲道,“這裡可是洛陽,洛陽城裡想讓我活著的人,有很多很多……”

小玉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平寧用指腹按住了想要張開的嘴唇:“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麼?不要讓彆人看到你。”

平寧說罷,出聲喚了門外值守的侍女,在對方推門而入之前,小玉躍上了房梁。

他蹲在房梁上,懊惱地望著下方。進來的侍女驚呼出聲,匆匆忙忙跑出去為她尋郎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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