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風向曹天石說道：“人來的不多，我順帶上你這般六世身蠱師，截光法王應該不會拒絕。”

二人落下佛輦，與迎面過來的三人彙合一處。

截光瘦削面容漠無神情，看了騰空而去的佛輦，轉而目視身前兩人。

“他可帶上，但內空間中不可多帶修士。”

“禪渡領會，內空間隻帶了一名四世身蠱師。”柳風所指，是在他蒼陀廟空間之中修行的陸瑤。

如還要另算，其實他身上另有兩樣非人之物，一個半廢的八境邪祟，一個平日自封在血壇內的無骨邪魔肉身。

既然截光法王沒有管他手腕上的邪祟，也沒提他在舟林暴露過的血壇，想來並無大礙。

不過他待會過內天地，還是得謹慎些。

來時妙韻法王與他交待過，涉及虛空時切不可大意，過一座腐朽內天地時更需放慢些先試探。

落入虛空中的內天地不少，恰恰卡在兩片天地之間，也就是虛空夾縫之中的內天地並不多見。

能恰好停留在一處的無主內天地，乃是空間無數次變動之中少數留存下來的。

被虛空亂流卷走的內天地，可能會留在虛空深處慢慢腐朽崩潰，亦或落到其他虛空夾縫中。

若是借道過去腐朽內天地崩潰，有活著的修士落入虛空，便是能僥幸不死，也難以返回。

至於有八境之上在原處放出自己的內天地頂上，能否不多不少正巧穩固住，全看那微乎其微的運氣，一個不穩就是連人帶內天地被卷入虛空深處。

姬秋來到柳風身後，成為六世身後，神色間還是一如既然的恭敬，比起一位法王的能耐，她更信任柳風。

“禪渡，好些人盯著你，你可是比法王還吃香，此行本不用截光法王犯險走一遭，可二天王怕你被人宰了。”曇泉少年面孔笑容燦爛，手指各方修士。

柳風以複眼掃視一圈山溝，神色平淡，沒有放在心上。

截光法王也沒多言，帶起四人，一步跨過虛空裂痕。

畫面一變，轉眼四人出現在一荒蕪內天地之中，此間原本的活物死絕，靈氣稀薄到近乎於無。

而他們身前不見截光法王，回頭一看，才發現腐朽天地邊緣，截光正立身來時入口前，氣息連連跌落。

“截光法王在試探此內天地的承受極限，我們先過去。”曇泉解釋一句，身形往前走去。

柳風、姬秋和曹天石，三人皆是六境，落後曇泉十丈，若是曇泉這位五境能過，他們多半也能過。

十裡之隔的對面，黑色“窗口”直通白澤祖地，那裡早已被人打通，入口前三裡之地，近五百修士自各個方位接近。

天上虛空裂痕眾多，此間仿佛隨時可能徹底崩塌。

“柳師兄，那邊十幾人像是有意守在入口前，恐怕要對你不利。”姬秋修羅身感應敏銳，可發覺旁人殺意。

四人身形不急不緩，再往前四裡就是通往白澤祖地的入口。

柳風凝目看去，裂開約莫二十丈的“窗口”左側，僅百丈的位置，其他人試探著前行時，有十六人盤坐不動。

“龍血莊氏、先天道體鐘離氏、龍婆晏氏……還有凰血澹台氏，全是與我有仇的！”

通眼一一看過，四家十六人，除了一家各一名七境外，其餘十二人皆在五境圓滿到六境初期。

十二個年輕身影，竟都給柳風一種威脅感，通眼所見體內，都夾帶了不屬於五境和六境的氣息。

其中澹台氏一對看似兄妹的男女氣息灼熱無比，最為顯眼，且修為都是兩道雙修的六境。

走在前面的曇泉神色自若，察覺柳風目光後，笑道：“那些人佛爺眼熟，你成為傳承佛子不久，不知傳承佛子需探些教中尋到的秘境，其他王血家族也差不多。”

“那十二個年輕些的，乃是各族傳承血脈的前幾位聖子聖女，我與另外三位師兄前去秘境中時，偶爾與他們碰面。”

“莫非還想在此種腐朽天地對我動手不成？”柳風眼中泛著冷意。

“要不等法王過來？”姬秋不由擔憂。

“以法王修為，隨時可以過來，隻怕動手後整片內天地儘毀，就看他們是不是真要冒死鬥一場。”

曇泉在前，柳風落後十丈，兩人都是神色從容，似乎都沒將性命放在心上。

反觀曹天石和姬秋，二人在見到那十六人緩緩起身時，臉上都有了緊張之色。

二裡、一裡，腳下是遍地碎土，頭上條條裂痕密布。

就在四人接近到入口三百丈時，那十六人當中的二人，身形忽地出現重疊，另有兩道人形脫離出來。

一人裹挾十六人，一步跨向“窗口”，一人腳下八道龍影閃出。

八龍探入大地，猛地一絞。

彈指間，入口前密集的裂痕連成一片，還在小心前行的各方四五百人，登時驚得亡魂大冒。

眾修來不及發怒，秘法、遁術施展，各色遁光激射向入口。

“轟隆……”

裂痕範圍瞬間擴大，山崩般的巨響聲傳開，這座腐朽內天地開始四分五裂。

“果然帶了八境，要與佛爺玩命？給佛爺留下慢慢玩。”

身後三人隻聽到一聲狂笑，走在前面的曇泉消失不見。

一步大半裡，曇泉所過之處內天地崩出一條漫長裂痕，大地塌陷，下方就是無儘虛空。

衝至入口前的曇泉，形體大變，轉眼漲大到丈許，遍體金紋，六臂上套滿金環。

此外，他脊骨上拖出十餘丈骨白，層層疊疊，趴附著數十副大小不一的骸骨。

其中一副骸骨，一臂暴漲前抓，似要直接撕碎此間唯一通往白澤祖地的入口，叫所有人都留在此處。

對面一方，帶人離開的是澹台氏一老婦，半步八境，由她帶人過入口比真正的八境風險小些。

因實力越強，腐朽內天地崩的越快。

留下毀內天地的，是莊氏一青眉中年男子，八境初期。

曇泉暴起時，老婦周身浮現一座道宮雛形，擋下骨爪護住入口，而青眉男子不見他如何動作，身上青色天罡顯化武道小神通，一片青光罩出。

未等青光觸及曇泉，周遭本就崩裂到能見虛空亂流的碎土進一步崩潰，下方撕裂出一大過半裡的空洞。

隻因，有一人強闖了過來，廋削僧人一道印法轟散青光。

“嗡嗡……”

一莊氏八境，一輪轉教法王，兩人中間景象扭曲，一息間對碰上百招，截光法王明顯勝出一大截。

一裡外，曹天石和姬秋腳下踏空，已是面無人色，偏偏柳風還是如進來時一樣，臉上看不到丁點驚慌之色。

“隆隆……”

內天空地面塌陷，前前後後，驚怒交加的咆哮聲不斷。

有人拚命趕往對面的入口，有人逃往來時的虛空裂痕。

柳風等人腳下也崩出一個直通虛空的大洞，道道黑痕卷來，那是來自下方虛空的虛空亂流，當初來大天地時就見過。

身形齊齊往前，趕出半裡，要來不及時，一股佛力裹來。

三人眼前猛地一花，被甩向了即將崩毀的入口。

入口前，澹台氏老婦已帶人先行穿過，曇泉獰笑著跟了出去，丈許身軀上面容癲狂，無半分佛家慈悲之態。

“莊靖，你阻本法王過去，這具武道分身便為我傀儡，由你自己半月內滅你莊家在外同族千人。”浩大佛音在即將完全崩塌的腐朽天地內回蕩。

柳風等三人穿過入口時，最後一眼便是見到一座高達裡許的菩薩法相盤坐虛空，將青眉男子禁錮在法相掌中。

而在截光全力出現的同時，一渾噩老僧自他體內擠出，是某位被煉成傀儡的佛修。

此老僧一出，以自身內天地往外強撐，取代崩塌的腐朽天地。

然而，如妙韻法王所說一樣，要恰恰穩固在原位的可能微乎其微。

內天地撐開時就在下墜，卻為截光法王爭取到了遁走的機會。

通往白澤祖地的入口崩潰，佛光一閃，沒入來時還未完全毀去的虛空裂痕內。

從莊氏八境毀腐朽內天地，再到此刻，前後連三息都不到，逃出去的活口不足一成。

雙方交手，以輪轉教法王葬送一具傀儡，禁錮莊氏八境武道分身收場。

……

白澤祖地，海域。

狹長海域，距陸地南面兩百裡的某處海面上，虛空裂痕消弭於無形。

除了交手的雙方外，這一趟幸存下來且順利過來的其他各方修士不足三十人。

這些人過來後，第一時間拉開距離，遠離輪轉教和王血族裔所在。

柳風有著分身來此大半年的閱曆，二話不說連取出三件佛寶，背懸大日天輪，腳踏一尊蓮台，頭頂則是金霞佛鐘。

“這是……此地莫非有凶險？”

曹天石和姬秋不明所以，也被拉到了蓮台上。

可施展瞳術看過附近一眼，這是一片荒蕪海域，入口接連海面六十來丈的半空中，除了無處不在的瘴氣，似乎並無他物能威脅到六境。

況且他們還是蠱師，他道修士要防備積毒過深，而尋常毒瘴對六世身蠱師不起作用。

“曇泉，上次在大慶皇朝沒能誅殺你，今日看你如何走得脫？”

“殺了這瘋僧，叫輪轉教折損一名傳承佛子，也好報我族在須彌海的仇。”

還沒細看，三人上空的黑暗被種種術法和佛法照得大亮。

曇泉癲狂的大笑聲回蕩，三百六十道金環佛寶漫空亂撞，在他對面是四家十七名王血族裔，半步八境一人，七境四人，其餘十二人皆是傳承聖子聖女。

“彆藏著掖著，身上還帶了多少人，統統放出來。”

“禪渡，與佛爺撿這些王血血脈，殺一人都是大賺，他們身上的血脈當真精純。”

佛寶蓮台上，三人抬眼看去，曹天石和姬秋難以置信，這位輪轉教傳承佛子靠著損耗背後的佛骨，對面四家王血族裔一時間竟殺他不死。

“柳風，趁他殿後，我們快些走，王血家族底蘊深厚，難保他們身上沒藏著其他手段。”曹天石傳音道。

四家來人，真個不惜代價，不可能連一個五佛根的瘋和尚都殺不死。

姬秋嬌顏煞白，縱使成了六世身，可見到輪轉教發狂的傳承佛子，以及那鎮壓莊氏八境的截光法王後，還是心悸不已。

須臾工夫，她就看出了不少東西，輪轉教佛修稱之為妖僧毫不為過。

曇泉且不論，方才截光法王拿出的老僧傀儡，定是煉了某位八佛根，其他大宗門稱老祖的存在，就這般做了墊腳石。

柳風既沒有上去動手，也沒有如曹天石所說拿曇泉殿後，他傳音道：“曇泉，沒必要與他們糾纏，你跟上我即可。”

傳音送出，佛寶蓮台墜入漆黑無光的海水內。

分身帶千餘教眾和八位長老先來此大半年，為探查此方天地死了一半人，所獲遠不是其他勢力修士可比。

除了中心蟲巢外，海域要比陸地凶險太多，至今也沒探明，先前隻能猜測是虛界碎片帶來的妖邪。

但近日分身拿到化靈、嫁胎殘法後，他又有了些推測。

“佛爺與你一起逃命？你身上也有傍身的好東西，何不與佛爺聯手殺上幾人？”

上空曇泉見柳風不幫忙，有些心虛起來，背後佛骨再次分出五具，他抽身緊跟柳風狂砸入海水內。

四件七品靈寶當空，莊氏、澹台氏、鐘離氏，龍婆晏氏，四家分落到自家靈寶上。

沒有丁點耽擱，四寶一齊追入海面下。

鳳凰火影背部，澹台氏三名年輕男女站在前頭，七境中年女子與那半步八境的老婦落後一步。

在三名年輕身影中，澹台烈、澹台靜兩位六境兄妹地位更高，餘下一女還是五境圓滿。

澹台烈面色狂放，掌中一面寶鏡內，顯現出的是前方兩裡外的景象，畫面中佛寶蓮台在海水中急行。

“那人就是鏡塵轉世，老祖指明要的人，今日難得攔下輪轉教法王，不能白白錯失機會。”

“兄長，這白澤祖地的海域有些不妥。”

澹台靜一襲修身長裙，頗顯文靜，如無塵子一樣修的是天衍道法，但兼修了陣道，看似柔弱，實則體內陣勢不破肉身便難傷之分毫。

“有何不妥？不是大凶之兆就大可一博……”

澹台烈話到一半，鏡中有密集人形出現，緊接著斷去了前方畫面。

就是最後一個畫面，令靈寶上的幾人心神一緊，那密集不知多少的人形，模糊可見是黏附在何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