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混沌泥像

見著女子周身濁氣，以及變換不定的神色，遁向出口前的老輩，心中不免驚疑。

無塵子站在妙韻法王身側不遠處，認出此屍來自淨靈，能吸收化解種種法門。

先前混亂之下此屍去向不明，現在複蘇過來，恐怕是趁著這場大戰恢複了自身。

“禁地恒夜山內的東西！”無塵子想到了外界傳言。

沒等他們多看，白骨門戶前，有人已經下手。

鐘離家老祖正在煉化此方內空間，各方修士根本沒有工夫耽擱。

“滾開。”長蛇形海獸血口一張，冰藍寒氣狂湧而出。

有了帶頭的，門戶兩旁瞬間就是數千修士動手。

有形無形，種種法門，一齊轟向白骨門戶前的灰袍女子。

面對鋪天蓋地的攻勢，女子沒有絲毫要動用外物的意思，而她也沒有任何一件護身靈物。

“無一九境，他們傷不到這副肉身。”

“才恢複少許，不可掉以輕心，外面有個半步九境。”

“等吃了他們再出去。”

女子喃喃自語，身上騰開一陣黏稠如泥的濁氣，向著四面八方擴散。

打向她的各道法門，但凡未能超過她這副軀殼境界的，一律無用，統統被其化解。

修士數量多寡，在她面前，毫無意義。

濁氣湧動，如鋪開一方十餘裡之廣的泥潭，而被“泥漿”覆蓋的生靈，肉身如他們打出的法門一樣在消融。

“不好，她是禁地內的怪物。”

“恒夜山，恒夜山裡頭的乾屍。”驚呼聲四起，數十道七境之上身影狂退。

這些人反應極快，手中法門一收，換成邪祟和傀儡近身殺去。

白骨佛相前，妙韻法王和無塵子不敢太過接近“鏡塵”，又被白骨門戶前的動靜震懾。

兩位八境視線下，十餘裡“泥潭”內，法寶靈光渙散，眾修護體法門消散，上萬具肉身，如化開的泥像成為“泥潭”的一部分。

當中一道灰袍身影狂掠，衝向她的傀儡邪祟，一觸即碎，近身廝殺也無法抗衡。

一聲淒厲獸吼，長蛇形海獸龐大軀體如巨型泥堆在垮塌，一位八境就此喪命。

隨著死在“泥潭”內的生靈劇增，黏稠濁氣進一步彌漫，幸存下的活口從聚向白骨門戶，變成了往回狂逃。

見著這怪物如此凶威，老道無塵子和妙韻法王不禁變色，目光轉向“鏡塵”。

半截白骨法相前，僧人面孔金色脫落大半，臉色變化，像是在兩個人之間切換。

“長生種，混沌泥像種。”

“她體內之炁在變強，已超出八境。”

兩道話音語調明顯不同，前者漠然，後者緊張焦急。

外有半步九境在煉化此方空間，內有一即將恢複九境之身的長生種，而金身僅餘下半截，全力施為也不一定能鬥過這名長生種。

籠罩百裡空間的盾影徹底消失，整片空間都已出現裂痕，隱約可見外面的海水。

頂著柯千柔面貌的器靈面色從容，佛舟千渡載著“鏡塵”，飛向內空間某條較大的裂痕。

看她這架勢，是不打算走出口，而是要破了內空間。

妙韻法王和無塵子二人毫不遲疑，既然“鏡塵”和佛舟器靈沒對他們動手，自是先跟上再說。

……

海面旋渦之上，千丈寶塔當空。

三十裡外各方修士旁觀，見到抵住寶塔的黑白圓輪，寸寸崩潰。

對碰九品圓滿靈寶，兩面大日天輪支撐了不過四息。

雙翼老者正凝神細看內空間，視野卻被濁氣遮掩，再難看到其中景象。

“長生種！”以這位鐘離家老祖的見識，認出那女子身份。

長生種有多種，就他所知，至少有七種。

各家對長生種了解些的老祖，如非實在是有執念未了，都會在壽元將儘時坦然赴死，而非尋求長生種。

不真正成為長生種，便無法理解長生種。

但旁觀之人看來，長生種活的身不由己，殺戮自己親族的都不乏少見。

正思忖著這長生種的實力如何，下方寶塔封鎖的海水內，骨白珠子底部金光一閃，一葉佛舟遁出了內空間。

“出來得正好。”

雙翼老者目光森寒，他正擔心鏡塵轉世之人落入長生種手裡，現在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隨手捏決一引，下方海水內水行之氣狂湧，一息間被儘數調動，數百條水龍眨眼間聚成。

先天道體生來親近天地間五行之氣，修行快過其他道修不說，施展出的道門術法也威勢更大。

“隆隆……”

海水如變成了一方牢籠，籠中又有數百條巨大水龍襲來。

佛舟之上，柯千柔模樣的器靈衣袖拂動，四縷接引而來的紫青色仙氣化作盾形。

但沒等這四盾推出去，寶塔飛轉著壓下，塔座底部張開一空洞，其中傳出的鎮壓之力暴漲。

兩件靈寶鬥法，半截白骨佛相前方，秀氣僧人不見，佛舟上的青年除了胸膛以下還覆蓋著一層金色外，胸膛之上的部分已恢複原樣。

眼中漠然之色消失，變成了屬於柳風的眼神。

憑借著得到的部分前世記憶，他趕緊動用通眼，抬手間牽引白骨佛相連按八掌。

“嗡嗡……”八道拖動五重疊影的印法橫掃，正是無生印法。

一招轟破襲來的水龍，察覺四面八方收縮而來的海水，柳風趕緊換成渡生禁法。

密集梵文閃現，接連出條條金色鎖鏈，壓來的海水猛地頓住。

上空雙翼老者面現嘲弄之色，看出駕馭金身的是一五境小輩，施展出來的功法還是蒼陀廟前五層的傳承功法。

他帶上鎮族之寶兩儀塔過來，是做好了最壞的推測，要面對巔峰狀態的鏡塵。

可眼下他面對的並非鏡塵，僅僅是一個無甚見識的小輩，前世金身都毀了一半，如何可能是他的對手。

“半截前世金身不足為懼，但此子如莊氏傳來的消息一樣，很可能擁有通眼，需得當心些。”

“不過此子畢竟隻是五境，先毀其靈海，拘拿出真靈。”

種種道門術法在心中過了一遍，能克製一名小輩，儘快拿下對方的還是靈識法門。

念及此處，雙翼老者眉心靈光大亮，一尊綻放璀璨星光的人形鑽出，同樣背負雙翼，手中提著一串鈴鐺。

此分身元神未真正九境，但要碾碎守護靈海的五境陰神，可謂是觸之即滅，隻需先闖過那半截金身展開的法相。

“叮鈴鈴……”

元神搖動手中鈴鐺，無聲無息，一陣雙耳不聞，卻能直入修士靈海的鈴聲響起。

下方海面之上，柳風動作放緩了些，似受到此寶影響。

雙翼老者眼中精光一閃，一手五行術法轟向白骨佛相，同時驅使元神掠去。

此刻，各方旁觀之人就見星光劃過，即將墜向海面那道青年身影。

海水內，妙韻法王和無塵子才出內空間，見此元神下來頓時大驚。

而在三十裡之外，禪藍、禪玉身側，不知何時多了兩名中年男子。

四名法王齊聚，見鐘離氏老祖分身要擒柳風真靈，閃身一齊飛空而來。

他們不為彆的，隻要完整《輪槃經》，絕不能容柳風毀在鐘離家的人手裡。

此等凶險關頭，不止四位法王動身，靈寶所化青龍飛出十餘裡，莊氏八境族老待到靈識可及的範圍後，第一時間傳音。

“前輩，此人靈海內有些蹊蹺，我莊家的人吃過虧，前輩最好不要以元神闖入，如要試探隻施展靈識法門。”

這邊，海面旋渦上空，雙翼老者聞聲皺眉。

一息之間，他的元神順利闖過金身佛光，眼看著區區一小輩淪為砧板上的魚肉。

在觸及柳風眉心，即將闖入靈海的刹那，手中提鈴的元神生生止住。

這位鐘離氏老祖端的是謹慎，對上一個五境小輩，且是馬上就要拿捏到手的小輩，他還是及時收手。

“叮鈴鈴……”鈴聲再響，近距離之下灌入柳風腦海。

但這回柳風臉上再無恍惚之色，手中動作也不見慢，而是冷冷注視而來。

其抬手間，身後白骨佛相並指三點飛轉的輪盤虛影出現，正是《輪槃經》內的禪指之法。

有了前世記憶，完整的《輪槃經》映入腦海，禪指、佛咒、印法、禁法悉數了然。

沒有立馬施展，一是因剛擺脫鏡塵的執念影響，二是有意麻痹對方。

三面輪盤虛影飛轉，此禪指名為“神涅”，他領悟遠不及鏡塵，無法一口氣十二指，三指已是極限。

“來了。”

禪指施展的刹那，其眉心一圈如燈火的佛光綻開，是那盞護他真靈的佛燈發威。

唯一可惜的是，此人元神沒有闖入他的靈海。

與此同時，周遭所有能看清此處景象的六境之上，在同一刻露出驚色。

妙韻法王、無塵子，兩位八境就在下面不遠處。

百丈距離看來，那道元神如闖入火爐的冰雪，肉眼可見的消融。

“混賬！”

一聲怒嘯震徹附近生靈腦海，星色元神拖著殘軀急遁而上。

上空雙翼老者面露痛苦之色，可正是他因元神重創分心之時，三抹金色殘影一閃而至。

“好生狡詐的小輩，敢算計本座。”

消息無誤，這小輩果真有通眼。

三道出自輪槃經的禪指打來，兩道打穿身前護體靈光，一道直指他頭顱。

“不知天高地厚。”老者體表血光湧現，血脈神通運轉。

一冰一火兩道血光衝出體外，轉動間將這一記禪指裹入其中，一絞之下消弭於無形。

下一刻，殘餘元神飛回，縮回靈海。

雙翼老者眼神中的平淡之色散去，被殺意取代，冷冷掃過飛向這邊的四位輪轉教法王，他一聲冷哼。

“今日，本座就當著你等法王的面，偏要帶走此子。”

話音落下，其耄耋老相消失，整具肉身妖化，鐘離氏血脈神通之外，第二種血脈神通展現。

其背部放大到百丈的雙翼扇動，海面上青光乍現，結成漫空青羽虛影。

海水內，妙韻法王和無塵子身形暴退，拉開與柳風的距離。

而柳風身後，半截白骨佛相明顯又消失了部分，意味著前世金身內的佛力即將完全耗儘。

“不能與他硬碰，趁著前世金身還有部分在，需脫身離開。”

腦海中關於《輪槃經》的記憶反複湧現，柳風改禪指為禁法，隻求拖延少許工夫。

身下佛舟劇烈晃動，往前移出少許，器靈也在儘力擺脫寶塔鎮壓。

“嗡嗡……”

“咻、咻咻……”

一下一上，密集梵文上推，漫天青羽如刀刃下墜。

兩種法門對轟之時，趕到十裡外的四位法王，以及莊氏領頭的八境族老，五人目光卻是同時轉向柳風身後。

在那裂開的骨白珠子外，一灰袍女子現身。

隨著此女出現，其附近海水如化為泥漿，當中還有兩團緩緩消融的人形在掙紮。

“長生種！”

四名法王根本來不及阻止，灰袍女子身下濁氣翻滾，眨眼間將柳風連同身下佛舟，一股腦淹沒在內。

上空寶塔前，雙翼老者眼神一沉。

兩團掙紮的人形泥漿，左邊一個應該就是丘家的八境族老，眼看是不活了，像是被這長生種給吃了一樣。

“半步九境修為，還在攀升。”

他遲疑著要不要全力調動兩儀塔，在這怪物恢複九境修為之前，試著奪下柳風。

可下一眼看去時，那要調頭撲上來的女子，面孔上神色數變，口中語調連變，儘是驚恐之聲。

翻湧如泥漿的濁氣，也忽地破出一個個空洞。

好端端一個即將恢複到九境的長生種生靈，不知遭了何種意外，變得氣息散亂起來。

“此人吃不得，快放了他。”

“梵月大人！”

眾目睽睽之下，這位令人恐懼的長生種口中呼喊，毫無征兆的雙膝跪地。

隻見她抬首上望，似在仰望何等存在。

可無論附近旁觀修士如何看，她上面除了同樣不明所以的鐘離氏老祖分身，再無他人。

旁人自是看不見長生種所見，這名為蘭雪的女子眼中，她附近還站著其他八道身影，正是這些人的意誌替換著在進入她的軀殼。

周遭混沌之色彌漫，一尊混沌泥像頂天立地，算上身邊八人，蘭雪等九人的意誌回到了混沌泥像之下。

以他們九人地位，隻配位於此泥像腳跟位置。

頭頂上方，泥像上數萬來自各大種族的身影攀附，而泥像頂端，是一看不清面目的無面人。

泥像上數萬化為長生種的生靈，無人能看清那人，隻知其法號梵月。

此時此刻，那人走下屬於他的位置，俯視向泥像腳跟前的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