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龍船近前,三人中領頭的老年蠱師彈指一道靈光,射向船體護陣。
面對這頸生金鱗的老蠱師,船梯前的七丁宗長老也不禁面色慎重,看出來人同為六境,但實力更在他之上。
而對方取出的是六品靈物,來上十人也夠船票錢。
“蛻仙宗的道友,船上請。”
壯年模樣的七丁宗長老沒有取出登船牌,能想到蠱師臟腑內空間中另外有人,索性將陣勢打開一個缺口,抬手邀來人上船。
有六境以上船客登船,如此高手來得越多,路上風險越小,大夥皆是奔著天涯海角而去,不大可能起衝突。
“貴宗可是前往天盟海域?路上需多久?”頸生金鱗的老蠱師自是邢老的分身。
“大概位置探明,正是去那塊海域,最多不過兩個月。”
“嗯。”
簡單應了聲,邢老帶上柳風和曹天石登船。
他們坐船前往天盟海域,為的是不當出頭鳥,上頭到處是空間亂流,低空又會被海中群妖盯上,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在這時候獨自趕路。
三人才到船板上,迎面一大一小兩女恭敬見禮,手中各取出一盒六品蟲藥。
“不知蛻仙宗的前輩,路上能否護佑一二?”
“柳師弟,是我啊!”
洞蟾子和周婉手中的六品蟲藥,當然是來自本體玉瓊子,拿出蟲藥後,周婉腆著一張笑臉。
最前面的邢老,正眼都沒給兩個小輩,徑直走向船艙頂樓的客房。
大長老曹天石頗有興致地打量一眼周婉,這小輩跟他一樣,體內種有“水燈”異蠱。
“你們是來自梁國吧?抓我宗內弟子去種魔,老夫不拿你們喂蠱,這兩盒蟲藥就當賠禮了。”曹天石隨手卷走蟲藥,跟上邢老。
兩個長老一走,周婉臉色發苦,隻得面帶討好之色地看著柳風。
相隔如此近的情況下,她的靈蠱能感應到柳風已是五世身,而她要脫胎五世還不知要等到何時。
柳風面容冷漠,雖說抓人種魔與這兩人毫無乾係,但他不至於熱心到守護兩女。
沒有多看周婉,他緩步走向船艙。
這時,船艙三樓的一間客房窗口前,四名膚色蒼白的男子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柳風與四名五境屍魅對視一眼,認出其中一人,是兩年前在瑜國見過的屍邪大軍統帥。
他剛解決掉邪物左鴻,便想到左鴻是跟隨瑜軍屍魅來的,大劫將至,燧國不保,瑜國也得翻天覆地,這幾名統帥來此當是拋棄了手下大軍。
四人向著這邊抱拳一禮,顯然對他除掉一個四品邪物並不在意,反而擔心他為過去那點矛盾動手。
柳風沒有回應四頭屍魅,邁步向階梯的同時,側目裡許外的大戰。
王血族裔以七品法寶出手,僅憑周天祿一具分身不是對手,無法護住所有人。
飛舟當空解體,百來名皇族和近臣四散開來,大半人被數萬邪靈覆蓋,生機斷絕,精血被掏空,落下時成了一地乾屍。
公羊氏的人盯準皇族周氏,死人中周氏四境以上死絕,其中就有當代燧皇周煦。
目光略過遍地的死人,柳風轉向船身近前的陣勢外,十來名野修打扮的道修交完靈物,正要登船。
“原來還有分身逃出來。”
十來名道修體內氣息不說與本體完全一致,但功法運轉和真炁幾乎一模一樣,就是皇族周氏中人的分身。
柳風不會多管閒事,但有人似乎不想放過周煦的分身。
船舷左側,一邪意少年人閃身擋在了船梯前,袖中甩出一條生滿紅毛的小蛇。
“血虺奴族的血印在身,元神都擺脫不得,你們換了副皮囊,還是瞞不過貧道這有血虺血脈的妖物。”
“周煦,你可還記得貧道?今日見證皇上上路,隻可惜貧道本體沒來。”
邪意少年人大笑著擺弄手中小蛇,他生擒到這封印下逃出的混血妖物,端的是費力不小。
“孽障,你是玉真子?”
十四名野修打扮的道修面色大變,當中一瘦弱青年怒斥出聲,看樣子也沒打算逃了。
在九陰公羊氏眼皮子底下被人識破,他們想逃也難逃,承不承認下場都差不多,公羊氏不可能放過他們。
玉真子輕笑著點點頭,向身旁長老沉聲道:“六長老,船客上的差不多了,未免再有周氏之人混上船,不如這就出海如何?大長老等了這幾日也已有些不耐。”
“也好。”
壯年模樣的七丁宗長老早已合攏陣勢,看他對玉真子分身的態度,顯然玉真子本體在七丁宗的地位絕對不低。
既然坐鎮船上的大長老不反對,提前一日半日出海,自無不可。
船體陣勢外,人群中尖叫聲四起,一條邪靈長河猛貫而下,卷向十四名道修。
“玉真子,朕這具分身斷送,也另有分身跟隨老祖前往陰玥皇朝,你我還會見面。”
瘦
弱青年冷哼一聲,氣態沉穩,任憑數十頭邪靈鑽入自己體內,轉眼淪為一具死屍。
玉真子眼神不屑地瞥了眼地上的屍體,甩袖回身。
他忌憚的是周氏那位奇才周天祿,兩千年前帶著家族判出血虺一族,還創下壓製奴族血印的功法。
至於區區一個周煦,比修道的資質差他本體太多,不足為懼。
“柳道友,我們又見面了,等你到了陰玥皇朝,有緣遇見的話,貧道本體那邊想請你幫個忙。”玉真子隔著五十來丈,向柳風微笑。
柳風登上船艙的階梯,淡淡點頭,算是應下此事。
時至今日,玉真子聯係他的種種事跡,想來猜到鏡湖之行中,借用五品異蠱鏡影與其交手的就是他柳風。
昔日他在鏡湖外闖陣,玉真子由此推想到他身上可能的機緣,說要他幫忙,事情應該是與大陣有關。
真有機會碰到玉真子的本體,到時候兩人再談買賣不遲。
等他走進船艙時,大長老已安排好相鄰的三間客房,柳風選了邢老左邊的一間客房。
走廊上一大一小兩女跟來,立身十步開外,沒敢跟進房間。
這位周師姐心知肚明,過去在蟲穀中隱忍的柳師弟,早已不複存在。
如今所見柳風,既非那個毒辣少年,也非中邪後的瘋魔,而是成了一位心性沉穩的修行中人,且還是潛力可怖,下手果斷的強者。
她若是還上去胡攪蠻纏,柳風看在玉瓊子幫過他的份上,不說要她的命,但絕對沒她的好果子吃。
即便她這副清白身子都交代了出去,姓柳也不會半點在意。
“走吧。”
洞蟾子面容平靜,轉身往回走,四樓頂層住的皆是五境之上,不會有客房空出給她們。
“我……就是個添頭!當日之事,他恐怕早就拋之腦後了。”
周婉耷拉著頭,被洞蟾子牽著走向三樓,嘴裡直嘀咕。
在兩女走下四樓時,這邊柳風所在的客房內。
其身前泛起兩團扭曲,餘芊芊、陸瑤和虎妖武辰自內空間走出。
“路上需走兩個月,你們自行修行,武辰你願意跟隨,柳某日後不會虧待你。”
柳風以通眼掃視一眼武辰,補足了氣血且突破五境後,此虎妖再不複剛出封印時的虛弱之態,一身妖力渾厚,比在陣心遇見的幾個王血旁係隻強不弱。
能在封印內生存,還修到四境圓滿,可見其資質和潛力都強過同輩。
“小的誓死效忠,願隨主人重現我族巔峰。”武辰趴伏在地,虎目內滿是狂熱之色。
此景落在連一旁的餘芊芊和陸瑤眼裡,都覺這頭虎妖近乎瘋癲,對柳風的崇拜令她們都有些無言。
交代好兩女和武辰,柳風扯開自己的衣襟,探手將寄生在自己體內的姬秋拖了出來。
一具沒有雙腿的女子軀體落在地板上,美眸內眼神忐忑,不敢和柳風對視。
“給你一個月脫胎五世身,如不成,也不用到陰玥皇朝,路上就喂我的蠱蟲。”
冷聲交代一句後,柳風放眼窗外的海域,在這七丁宗的龍船之前,另有不少其餘勢力的法船出海。
他能感應到自己的佛骨傀儡,不出所料的話,慧遠已先行登上其他法船出海。
以慧遠還停留在三佛根的修為,死活柳風不會在意,對而今的他用處不大。
畢竟連陸瑤這廢物都到了三世身圓滿,前往陣心收獲頗豐,分出些好處足以補全此女脫胎三世身時的缺陷,如此脫胎四世身不會有太大意外。
身下一陣輕微的震感傳來,船體很快開始移動。
遠觀十餘裡外海上的千丈魔影,七丁宗的人明顯要繞路避開血祭之地。
自窗外收回目光,柳風閉目盤坐下來,命蠱隨他心意鑽入自身內空間。
心臟內空間當中,一方藥池被單獨分隔出來,池內全是陰性靈藥,對養屍魅之身大有好處。
“冷秋月入屍道,二境煉屍之身已穩固,等將其屍魅之身養到五境,便是兌換了當日對她的承諾。”
柳風知曉冷秋月的心意,內心對此不說毫無波動,但觸動不大。
生於此妖邪亂世,他除了至親,從未真正對男女之情動心過。
走到今日,牽扯到的因果越來越多,阿弟的消息也需查探,如此他更不可能有閒心對某個女子動真情。
“倘若虎妖和鏡塵都是我的前世,如此世世修佛,我今生多半也脫不開佛道。”
“前世我無心去追究,種種因果等到了大千寺,那位師尊想來會為我解答,隻要他的化身還在大千寺!”
船身破浪而行,窗外掀起的波濤被護陣阻擋在外,柳風收斂心神,雙掌中各多出一株靈藥和數枚舍利子。
路上兩個月,中途如無意外,足夠他修成五佛根。
……
蠻荒海域,天盟海域之外千裡。
所有來自陰玥皇朝的勢力,無論從何處出海,
目的地皆是天盟海域。
這一日,近萬裡海面上,前前後後八艘法船趕來。
出海有近兩月,天上空間屏障進一步下壓,海面更是無一日風平浪靜的時候。
潮洶波湧,驚濤駭浪,當下所見是一片昏天黑海的景象。
波濤間,一艘六品蛟形法船穿過,向著天盟海域而去。
這條道本可直行,可此法船之主,白龍府的修士發現,前方海上有一方橫斷數千裡的空間屏障。
對面林木蔥蘢,到處是瘴氣和陰霧,高過百丈的樹妖比比皆是,林中還有諸多一看就是邪修的身影。
此等規模的深山老林,也隻有外面的大天地才有。
接近到百丈時,對面的畫面越發清晰。
蛟形法船沿著空間屏障右轉,要繞過這數千裡阻隔,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
“這是青霞郡外的不歸林?我還是頭回見到此處禁地內的景象。”
“三千裡不歸林,傳說是仙佛隕落之地,闖進去藏身的都是附近各大王朝緝拿的凶人。”
“你看那些邪修,我在朝廷的懸賞榜單上見過他們!”
船舷左側,白龍府的修士傾巢而出,近一百四十人神色錯愕,就連坐鎮法船的兩位長老也現身了出來。
這兩位六境圓滿的長老,他們也不曾闖過不歸林深處,最多隻深入五百裡。
再往裡頭走,能否活命,六境也如那幫逃犯邪修一般,死活得看運氣。
蛟形法船行過兩百餘裡,不止是白龍府的修士在看,近六百名船客也在看。
就在此時,他們前方空間屏障前,一座海島在望。
島上情景極不對勁,也就裡許的小島上,居然聚集了過千人,全是光頭僧人。
這時候不趕往天盟海域,群集在蠻荒海域的荒島上無疑凶險不小,看那些禿驢不走,像是隔著空間屏障,在與不歸林內的邪修以字跡交流。
船到近處,眾人看得清楚,空間屏障對面的山林內也有一幫禿驢。
隻見三百有餘的紅袍佛修中間,一卷佛經圖譜高懸,佛圖下是一盤坐蓮台的小尼姑,看五官尚是七八歲的稚嫩面孔。
“那是哪一教派的瘋子?拜一個小丫頭!不像是我們陰玥皇朝的佛修,有可能是大啟皇朝過來的妖僧。”
“他們隔著空間屏障,這是要跨界傳法?”
蛟形法船上,白龍府修士看稀奇之時,船客之中,兩百來名佛修神情驚駭。
他們在見到對面的佛經圖譜後,霎時如瘋了般狂衝出船身。
兩百餘佛修一起撞在船體護陣上,其中還有數位六境佛修,頓時驚得白龍府長老趕緊打開一個陣勢缺口。
他們此行帶過來的法船中,品階最高的隻有這艘六品法船,經不起兩百多名修士一起從內部衝擊。
衝向海島的佛修當中,一六臂青年僧人赫然在列,正是慧遠。
而距他不遠處,同樣衝下船的還有一柳風熟悉之人,是那天螺寺的無提。
兩人身上佛力氣息相似,區彆之處在於無提修的是前五層完整《陀生經,而慧遠隻修成了部分。
然而便是身懷蒼陀廟傳承的無提,在見到對面那張佛圖後,天性寡淡如他也面露火熱之色。
一堵空間屏障相隔,這邊是一千兩百餘佛修,對面則是三百紅袍妖僧。
在那紅蓮之上,受眾僧膜拜的小尼姑,正笑意盈盈地看著這邊的鄉巴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