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采荷不置可否，轉而說道：“還有一事，除了前去燧國的各勢力人手，有兩家道門修士派人去了蠻荒海域。”
“道門修士去蠻荒海域？”
魔道身柳風輕哼一聲，蠻荒海域越往深處越是人煙稀少，除了天涯海角這個出口，他想不通還有何吸引人之處。
依他想來，來自陰玥皇朝的人是等不及兩邊合攏，要提前打通兩邊。
他不由想到本體，又兩年過去，蛻仙宗也該圈定天涯海角的大概範圍了。
“可有蛻仙宗的消息？算算時間，他們到了舉宗出海的時候才是。”魔道身柳風想到便問。
他記得清楚，蛻仙宗為了此事辛苦多年，還派出了宗內五成以上的蠱師。
元采荷點頭道：“大半月前，奴族聯手留仙宗蠱師殺上蛻仙宗山門，不知為何事情敗露，沒能殺儘蛻仙宗內宗。”
“等蛻仙宗邢子平本體趕回，隻救下小半幸存之人，聽說為此去屠了奴族藏身的四個修士家族，至於有沒有出海，我還不知。”
魔道身柳風沉吟著，正想問問有無他本體的下落，這時石室外傳來動靜。
“玉瓊子叫你過去一趟，有要事告知於你。”
石門抬升而起，一身著欽天監少司法袍的女童立在門外，是板著一張臉的周婉。
她看向石室內的黑發青年時，毫不掩飾自己的抵觸之意。
原因無他，兩年時間足夠她看清魔道身柳風的本性，殘忍更勝其他渡魔宮弟子。除了沒翻臉殺同門，端的是百無禁忌，為了好處殘殺他人是理所當然。
魔道身柳風不在乎周婉的臉色，閃身出現在通往地面的長廊上。
……
燈光幽暗，欽天監主殿。
空蕩的殿宇內星輝朦朧，氤氳靈氣浮動，其間又有魔氣翻湧，儼然形成了極為微妙的平衡。
魔道身柳風到來時，玉瓊子依在窗畔，一襲青衣，魔道氣息內斂，看去並不像魔修。
兩年前此女兩身合一，五境七星境後期，兩年時間修到七星境圓滿，放在陰玥皇朝也是天才一流。
到了五境若無機緣，丹藥管夠也不是輕易能精進的，穆浩初就是如此，從強出玉瓊子許多，到而今的不相上下。
見魔道身柳風到來，玉瓊子淡然道：“渡魔宮三長老昨日剛到，喚我過去了一趟，我有一炷香的時間心神失控，說了些你我之事。”
“伱的意思是……”魔道身柳風眼中閃過寒意，聽出玉瓊子的言外之意。
玉瓊子資質出眾，被盯上不足為奇，是被那位三長老喚去探底的，而玉瓊子多少知曉些他的眼力有異，應該是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兩年前自瑜國回來他便遭遇過此事，半年時間內，兩個六境老東西探了他五次。
攝靈幻術他自可窺破，奈何他不得，以元神探他真靈虛實，與其他魔胎長成的魔修相比也並無出奇之處。
不過如玉瓊子一樣，在遭遇六境元神針對真靈的手段時，他也有一炷香的時間心神失控，道出了王蠱肉身之事。
而本體佛陀佛光和佛眼通，他根本無法吐露出來，也就說出本體有得自佛門高僧的佛光，反正與他這魔胎長成之人無關。
除非對方強到通曉他的記憶，否則無需太過擔心。
但現在是他這邊無礙，玉瓊子卻說道了些他眼力驚人之處，如此難免會引得渡魔宮猜疑。
“近段時間，你最好收斂些，長老許會借機親自試探你的虛實。”玉瓊子提醒道。
魔道身柳風沉著臉應下，他本意是在渡魔宮內謀個安身之地。
可若是非要反複試探他，他大不了除了魔胎隱患，逃脫這些老東西。
察覺魔道身柳風並不是太顧忌此事，玉瓊子不免意外，但沒有就此多問。
“過幾日渡魔宮會分出一批人手前往燧國，肯定會帶上你，這幾日你暫且在我這裡修行。”
“如此也好。”魔道身柳風就近坐到了蒲團上。
兩年來他與玉瓊子多次合作，他以通眼窺破對方一身氣息，指點遺漏之處，對應的玉瓊子需拿五品靈物與他。
主殿內星輝和魔氣回旋，結成一座隔絕內外的陣勢，將二人身影淹沒在內。
轉眼四日過去，這一日，二人還沉寂在魔功修行之中。
欽天監外，偌大的梁國皇城內，不論是梁國魔修，還是陰玥皇朝來人，所有人都在仰頭看天。
黑鐵石鋪就的長街上，周婉站在一家面館前。
此時，她如其他人梁國魔修一樣，神色錯愕，怔怔無言。
條條街巷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自瑜國陰氣入境，大半時日都被陰雲籠罩的上空，陰沉的雲團散去，久違地現出了豔陽天。
可眾人看的不是天色，而是天穹上多出的異象。
半炷香前，燧國方向散開一百二十道流光，當是陣石和法寶被震出封印大陣，隨後天上就多了些東西。
陽光
下，天上依稀有著一個又一個空間鼓包，鼓包對面山水如畫，也有人跡。
放眼看去，如同另一方世界擠壓了進來。
每一個空間鼓包，都似是一個“窗口”，對面就是陰玥皇朝的景象。
空間鼓包大小不一，不計其數，不止梁國境內有，數千裡之外的燧國也有。
“對面有人在看這邊！”周婉張了張嘴，天上的空間鼓包對面，正有一座飛在天上的船屋懸空。
那船屋像是路過，船上之人也被異象吸引，船頭和船舷兩側，上百人同樣在仰頭看，不少人還在向這邊指指點點。
此刻的梁國皇城內，經過短暫的驚悸後，諸多魔修回過神來時無不心神動搖。
“燧國地下的封印破了
周婉內心既有些不安，又有些亢奮。
再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要隨著此方天地一起合進陰玥皇朝。
那時候，她所處的，將是一個大出梁國和燧國數十倍的龐然皇朝。
而在陰玥皇朝之外，單是青冥洲，就有另外五大皇朝，這些得自陰玥皇朝來人的傳言，近幾年她聽過無數。
就在周婉衝向欽天監主殿時，皇朝南城門上空，護城大陣開啟一個入口。
一面八卦寶鏡飛入城內，鏡面上盤坐著六人，除了一身道袍有些奇特外，外表並無異常之處。
六名道袍修士落入街道上，於各處顯眼的主道上張貼告示，隨即徑直走向皇宮所在。
直到他們遠去，才有人被告示上的內容驚呆，那六名道人看樣子，也就是路過順手貼上幾張，可正是這樣隨意留下的告示，上面的懸賞居然是保一人入六境。
片刻間，總共十二張告示，每一張前都擠滿了身影。
“任意一道修士，三境以上資質，保其入六境。”
“懸賞的妖族，羊角蛇尾鹿身……我為何覺得在何處見過。”
“緝拿逃走的家族婢女，一個婢女值這個價？老子看是他們祖宗的姘頭吧？”
人群間驚呼聲成片，其中不乏言行無忌的魔道狂徒。
其他修士沒注意到的是，但凡是辱及家族的魔修，皆在無聲無息間進到巷道深處，自行了斷了性命。
更無人察覺到的是，十二張告示其實是一套六品法寶，背後之人正借此掃視所有告示前的人。
那自稱見過告示上的妖物之人，丟了魂似的走出人群，守候在了皇宮外的街道上。
……
燧國，沽州。
南山府，府城六百餘裡外的野地上。
頭頂豔陽，一老道一白發青年，兩人漫步荒草間，時不時抬頭望向天穹上的空間鼓包。
他們這個位置所見，對面是一座城池，透過空間鼓包看去，東一塊、西一塊，能窺到部分景象。
但這點錯落的街景，也叫他們感歎不已。
“不愧是大天地的皇朝，城內氣象燧國如何比得了，連街道都被人布置了壓陣之物。”走在前面的老道正是靈泉子。
柳風跟在後面，神情間有些恍惚，他在夢裡似曾見過這座城。
“也許分身去過此城。”
想不真切，他沒有費時多想。
兩人漫步間，每一步跨出都是六十丈遠，這還是因靈泉子不急於趕路，有心慢下來看看對面的陰玥皇朝。
少頃，一片陰氣濃厚的山地在望，群山連綿，山坳內的陰氣濃鬱成霧。
“小友，與我做完這筆買賣，可有興趣陪老道我去一趟隆州皇都，那邊想來熱鬨得緊。”靈泉子走進陰霧內，隨口問道。
柳風哪裡聽不出老道是在試探，老東西是想用他探過此地後，再去都城看看能否弄些好處。
他們自南山府府城那邊過來時，發現沽州落入了妖族手裡，正碰到妖獸潮趕向燧國隆州方向。
到了封印大陣即將破開的關頭，陰玥皇朝強者越來越多，沽州妖澤這邊的妖族是坐不住了，恐怕是要攻打陣眼也說不定。
“晚輩正有此意。”柳風回應一聲，內心無奈。
他落到這屍道人手裡，不知何時能脫身，隻期望太上長老不會舍棄他這個傳承之人。
靈泉子滿意點頭，頭也不回地進山。
柳風一步不落地跟上，待到往內行出三十裡，他便猜到了靈泉子為何來這裡。
通眼看去，山地內的陰氣中心處最為濃鬱，彙集了四面八方而來的陰氣。
“一處養屍之地，靈泉子還要去都城，如此既不是來借此地養他自己，那便是來刨他人的墳。”
“有大陣布置，難怪要我給他帶路。”
他琢磨著出幾分力時，已是跟著靈泉子走進了大陣範圍。
陣勢內部陰氣滾滾，屍氣翻動，憑修士的感知無法辨彆方位。
霧氣內有大量身形在走動，每一道身形都是一具屍魅。
“有人擅闖我主閉關之地，引動大陣。”
“是靈泉子，殺了他。”
狂吼聲在陰霧內回蕩，隨之響起的是地面的震響聲。
絲絲縷縷冰寒之氣自地下直透上來，周遭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密密匝匝的屍火陡然亮起，在陣勢帶動下傾瀉過來。
“師父死得早，我們師兄弟二人都背離道門正統，走了這屍道，竟然還提防我這個做師弟的，實在是寒心啊。”
“小友，勞煩你幫貧道，貧道要去見見師兄。”
靈泉子裝模作樣地搖搖頭，招手將柳風抓到手裡，示意柳風指路。
也不知靈泉子如何得知他師兄處於關鍵時刻，要來趁虛而入。
柳風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靈泉子，依言指出入陣之法，他不介意看兩頭屍魅相互殘殺，隻要彆禍及他便可。
“多謝小友成全，若是事成，你入五境的靈物貧道給你包圓。”靈泉怪笑著吐出一抹烏光。
烏光本體是一枚屍丹，其上屍煞纏繞，眨眼間騰起裹挾著屍煞的白色屍火。
“咻、咻咻……”
陣勢推動點點屍火呼嘯而來，數千上萬點之多。
白色屍火展開火幕，抵擋下迎面的部分屍火，靈泉子抓著柳風一步消失在原地。
漫漫陰霧內，白影閃動。
有柳風指路，很快尋到陣門，先後穿過兩重陣門，順利來到山體之下的一座地窟內。
濃鬱無比的屍氣內，血腥味刺鼻，如掉進了一座血湖當中，血色間生著一株株陰性靈藥。
靈泉子淩空而立，蒼白老臉上露出陰森笑意，身形一閃衝向地窟北側的陣眼。
“前輩稍等。”柳風剛看清此處靈氣流轉軌跡，趕緊出言製止。
他發現陣眼內的陣勢，還套著一座未引動的封陣，比之此地陣勢精妙了太多，像是陰玥皇朝之人的手筆。
隻可惜他開口的工夫，靈泉子已撞入陣眼內。
眼中畫面先是出現瞬間的扭曲，待重新清晰下來時，陣眼內的陣心，所有陰氣彙集的養屍之地內，一尊被人斬開的棺材散落在地。
棺材旁，一披頭散發的白須老道頹然坐地，屍魅之身被數十張紫符鎮壓。
“嗯？”靈泉子看過一眼，居然有人捷足先登，先拿下了他師兄靈吉子。
不待靈泉子發問，棺材旁的白須老道咧嘴怪笑，神態揶揄。
“好師弟，你既送上門來，便與師兄一起拜入屍神宗給人當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