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血水,野道上荒蕪一片。
上空陰雲密布,破敗村落外,時而有遊蕩的身影路過,但沒一個是活人。
此地是瑜國境內,生人罕見。
“嗚……”一通體發臭的怪鳥落地,在諸多遊蕩的屍怪中抓出兩人,飛空而去。
村子內,有屋門打開,三三兩兩的村民出門呆望西面,皆是渾身陰死之氣的活死人,神智渾噩。
他們所望向的位置,雷火交加,數十道流光正圍著一體型龐大的黑影。
此時,距此村落十餘裡外。
千丈山體屹立,山腰上是一大有七十丈的黑蜥,血口連連噴吐出灰霧。
妖力驅使下,灰霧化作密密麻麻的煙霧狀長鎖,纏向襲擊它的四十餘道流光。
每一道流光內都是一具傀儡,看它們的形體,全是就地取材於邪祟,圍攻黑蜥時還有符籙和法箭出手。
“轟、轟轟……”
黑蜥身上雷火炸響,護體妖力破開多處缺口。
吃痛之下,這頭喜陰氣的五境妖物怒吼不斷,多次想要騰空飛走,又被傀儡阻攔下。
“本王與你等說了,陣石不在本王身上,你們還糾纏不休。”
黑蜥怒視山巔,那裡站著十三人,當先一人是個笑容邪意的少年人,他肩上趴著一肚子鼓脹的邪祟。
“玉真子,莫聽它扯謊,老身在它身上嗅到了王血的血氣,味道還鮮著哩,陣石肯定剛被它吞下肚。”老婦面容的邪祟附耳怪笑道。
邪意少年人被喚作玉真子,但長相與玉真子並不一致,是半年前過來的玉真子分身,半年過去,這具分身也到了五境。
在他身後的十二位七丁宗師弟師妹當中,也有一個在這邊入了五境。
聽到這頭自屍堆中誕生的食血邪祟如此說,玉真子俯視山腰上的黑蜥,攤攤手。
“這位大王,貧道也不想與你費力糾纏,你還是識相點把陣石吐出來吧。”
說著,他自腰間納物袋內拖出兩具傀儡,是他在這邊入五境後煉製的五品傀儡。
取出傀儡後,玉真子又摸出兩疊藍符塞給傀儡。
他是道修出身,到了陰玥皇朝加入七丁宗修傀儡術,與其他在自己身上加料的七丁宗弟子不同,他的底子還是道修,肉身並未煉入陣紋機關。
兩具五品傀儡衝近,照面數百張日精火符打下,正克製這頭擅長禦使陰氣的妖物。
“蓬蓬……”赤火熊熊,燒破黑蜥體表妖力,一股焦糊味飄散而出。
“欺吾太甚!”
山腰上灰霧太盛,七十丈妖軀硬抗傀儡攻勢,狂衝向山巔。
“這畜生要拚命了,以傀儡頂在前面,我們速速一起解決它。”
玉真子一聲令下,體內七星陣勢運轉,淩空飛起時一手土行術法施展。
一面面土石牆壁環繞山體立起,擋住黑蜥的去路。
其餘十二位七丁宗弟子一邊操控傀儡,身上亮起或圓或方的陣紋,各自皮肉內皆煉入了小型陣盤。
隨著他們身上各色陣紋亮起,出手間種種五行術法轟向黑蜥。
一時間,數十具傀儡,半人半傀儡的七丁宗弟,配合著玉真子圍攻。
以妖物體魄之強悍,在如此密集的攻勢下,也沒能撐過五十息。
玉真子重新落地時,身前的黑蜥渾身焦黑,已然沒了動靜。
他神情冷淡地瞥了眼被壓成肉泥的四名同門,並指連點,上百道星輝劃過。
“噗嗤、噗嗤……”
黑蜥肚腹被撕開一條口子,由外而內深入,切開了一條長有二十丈的血肉走廊。
“老身進去取陣石。”
食血邪祟尖叫著撲入妖屍,瘋狂煉取精血,循著那道與眾不同的血氣,身子往內猛鑽。
沒多久,邪祟抱著塊人頭大的白色陣石走出,在它身上則背著一顆半人高的巨大血晶。
“玉真子,這就是饕骨陣石,裡頭全是王血的氣味……”
沒等她的話說完,玉真子等人臉上的喜色轉瞬即逝,齊齊仰頭上望。
隻見黑沉沉的天上,墜下一條條粉色絲線,每一條絲線前端都是一根毒針,是一套罕見的針線法寶。
“哪位道友躲在上頭,要撿我們七丁宗的便宜?”
玉真子反手往上一按,半空中亮起七點星芒,轉眼連成七星陣,回旋間化作一面星輝大盾。
身後八名同門,各自操控傀儡,以傀儡之軀硬撼向落下的針線。
“咻、咻咻……”
道道粉色線條一轉,繞過傀儡,自四面射向山上的一行人。
玉真子手中一引,星輝大盾倒扣而下,將自己等人護在其中,兩具五品傀儡身上雷火翻動,狂轟漫空飛射的針線。
針線法寶被抵擋在外時,空中同樣有星輝隱現,星力結成的是一隱匿身形的陣法,其中落下一粉裙女子。
此女看似柔弱,出手間雙臂抬動,雙拳猛然連轟,真罡呈一頭頭虎形壓下。
“轟隆隆……”
山體上碎石迸濺,破開的星輝罩子內,血肉橫飛。
除了兩名五境脫身外,其餘七人當場慘死,連體內煉入的晶鐵都被打成碎塊。
緊接著來人身上多出一尊武道虛影,一手隔空抓來,食血邪祟當空被吸成乾屍,陣石、血晶也被搶走。
轉眼,粉裙女子掉頭就走,百餘針線法寶繞體環飛。
山腳下,玉真子和僅存的一名五境同門看著粉裙女子遠去,再看看被打死的師弟師妹,臉色都不如何好看。
他們費時費力追蹤到的陣石,就這麼被人給搶走的,出手的還不是前輩,而是一個與他們同境的女子。
“是個雙修兩道的五境,我這具分身打不過她。”
“玉真子師兄,看那女人施展的武道功法,像是陶家的人。”
“等我本體趕上兩邊合攏過來,有機會再收拾她,不對……附近還有人等著撿便宜!”
玉真子話音一頓,帶起師弟飛到高空,視線中遁出三裡不到的粉裙女子,被足足十頭邪祟堵住去路。
目光往下面的山坳內看去,不知何時,山坳兩邊的山道上站滿了一行行軍士,萬人之多。
再一細看,是成了屍邪的瑜國殘軍。
萬人之外,各山溝山洞內還藏著不少人,居然聚攏了兩三萬化身屍邪的將士。
大軍之中,六名五境一齊禦風飛起,身後七頭五境邪祟跟上,加上空中堵路的十頭邪祟,超過二十個五境一擁而上。
便是那女人再如何彪悍,也是寡不敵眾,眼看著她丟出陣石,向著南邊遁走。
“將軍威武。”
山地內,眾多將士齊聲高呼。
兩國大戰後能吊著殘餘生機,適應陰氣後化作屍邪的軍士,自是精中選精,雖已是非人之身,但保留了神智,重新集結成軍後皆是好手。
此刻,三萬屍邪大軍中,一副皮囊飄在半空中,正是左鴻。
半年前柳風失蹤,這頭圓滿三品的邪物趁機逃走,逢此亂世來瑜國大肆吞噬其他滋生出的邪物,晉升為了四品。
“那女人與柳風相識!”左鴻嘀咕著。
他跟隨柳風,從陸瑤和喬貝那裡得知過這樣一個厲害女人。
“左鴻,你認得那婆娘?”
下方,一頭妖物背上,身材魁梧的披甲大漢抬頭發問。
這人骨架寬大,中年面貌,不是彆人,正是左鴻的舊主子閻川,早已入了四境,可惜還是在大戰中瀕死,無奈轉修了屍道,眼下是四境中期的屍魅之身。
左鴻自空中飄到閻川近前,笑道:“那女人曾收拾過柳風,但她對柳風並無惡意。”
聽到柳風二字,閻川一張蒼白面孔瞬間布滿殺意,左鴻與他說過,他的兩個親兄弟就是被柳風給宰了。
“姓柳的被梁國擄走,倘若沒死,老子遲早要吸乾他的血,啃了他的肉。”
道人模樣的左鴻面色古怪,沒有多話。
他心中清楚,以柳風的實力,便是這位舊主子到了四境中期,過去跟柳風單對單碰碰,也絕對是慘死的下場。
且不說柳風那小子一身血肉劇毒,能不能吃,閻川落到柳風手裡,反正鐵定是會被掏了屍丹,再挖走心臟內的血晶。
……
陰雲下,粉裙身影一路急飛,嬌媚容顏上滿是冷色。
到手的饕骨陣石被人搶走,陶詩雨自是心情奇差。
“一幫不死不活的匹夫,等屍神宗的五境過來,把你們全給煉了。”
“算算時間,有血潮出現兩邊合攏,五境也能過來,若是屍身宗有五境圓滿在這邊入六境,還不得來瑜國抓光五境屍魅。”
她口中的屍神宗,是陰玥皇朝的一邪道修士勢力。
為了煉出七境以上,甚至是傳說中的屍仙,偌大一陰玥皇朝,幾乎大半宗門的祖墳都被他們刨過。
更有傳言,王血家族也被盜過先輩屍身,因此常年有對屍神宗瘋道士的擊殺令。
飛出四十餘裡,陶詩雨想尋個隱蔽之處調養兩日,恢複剛被人圍攻打出的傷勢。
這時,她驀地側目左邊的一條大江。
陰氣繚繞的江畔,一支大軍隱在陰氣中,成兩列推進。
粗略掃視一眼,有約莫十萬人,全是魔修,看前行之勢,是要包圍一片山林。
“梁國在跟燧國較量,還分出十萬軍士過來瑜國尋覓陣石和法寶!”
陶詩雨細細分辨,認出那片被綠木遮蔽的山林。
這可是瑜國如今難得的山林地帶,裡頭藏身有大群妖邪,好多都是三境以上。
“不大可能是奔著妖邪去的,難道那片林子裡也有饕骨陣石?”
念及此處,陶詩雨周身亮起七點星輝,一閃消失,隱匿身形後飛掠而去。
大江東去,陰氣森森的江畔。
十萬大軍接近山林,兵分兩路,左右銜接,呈半圓形推進深林內。
林地外天色陰沉,深林內更是昏暗。
左側,五萬大軍前方,百餘被種入魔胎的身影在前探路。
這一趟化魔池內出來近四千人,九成是抓自燧國的修士,統統隨軍跟來瑜國,最為凶險的事全丟給了他們。
左側這五萬人當中,分到兩千替死的燧國修士,卻隻有百人在前探路。
大軍往前兩裡,百餘人之中四境不多,蛻仙宗的三位四世身蠱師就在其中,按理隨軍行動的蠱師用處多多,不可能被拿來當探路石用的。
其餘人都懷疑是那名封姓統帥刻意針對,與蛻仙宗的幾人不對付。
林木間,元采荷與僅剩的一個馬姓護法跟在三人身後,再往後幾步遠,則是餘芊芊和另外兩個四境妖邪。
看著柳風的背影,元采荷眼神幽怨道:“封統帥先前多看了眼柳師兄,他針對咱們,不會是與柳師兄有仇吧?”
邱泉等人沒好意思開口,聽到元采荷問緣由,眼角餘光都瞥向了柳風。
“殺的人不少,許是正好有那封統帥的熟人。”柳風頭也不回,口中淡淡回應道。
他離開蟲穀後一路殺過來,死在他手裡的人,臨死前不乏搬出家世背景威脅他的,結果他一個也沒放過,照殺不誤。
具體得罪過哪些勢力,事後還被人得知了消息的,他短時間內還真想不清楚。
但說到與梁國魔修結仇,大概也就妖林地宮一行之中,他宰了幾個三境魔修,其中有個寄生在師弟身上的魔修逃了。
“封姓!當初逃走的那人似乎也姓封。”
柳風沒有就此多想,反正隻要不是那位封統帥正面來殺他,他就用不著為此太擔憂。
元采荷等人聽到柳風如此說法,臉色不禁古怪起來。
柳風年紀輕輕,難以想象他到底造了多少殺孽,那幽梵和玉瓊子似乎都和柳風有過節,如今一個梁國的軍中統帥也和柳風有仇。
“好了,探路到此為止,再往前我們這點人可不夠,回去複命吧。”柳風忽地頓住身形。
邱泉等人不解,下一眼就見柳風一腳狠踏遍地枯枝敗葉,腳下綻開一朵紅蓮,佛火猛灌入地下。
其背上的魔道身也陡然出手,抬手數十道漆黑印法狂轟周遭地面。
六十丈範圍瞬間被夷為平地,碎土下遍地血水,惡臭味撲鼻而來,原來地下藏著大群化為邪祟的瑜國修士。
而所有被打爛燒焦的人形邪祟,全掛在一條條粗大根須上。
根須自深林內延伸而來,往前的地底下,還不知藏有多少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