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蠱往桑家老宅飛去，柳風收起兩枚異蠱之卵，心中盤算著合適的種蠱時機。
到了四世身，養蠱需供養大量養料，四種異蠱圓滿都頗為費力，要種入第五異蠱，重頭養難，同養五蠱再圓滿四品則更難。
“手頭養料不多，第五異蠱暫等到養料充足時再種。”
此次得到的兩種異蠱之卵都算少見，一種可禦雷，一種似乎是與血脈有關，可壯大體魄。
若無來自特殊血脈的大量精血，單單壯大體魄，對他用處不大，他的人魃異蠱足夠強悍，同樣不多見，不用費力再養其他壯大體魄的異蠱。
在四世身後期之前，如得不到更合適的異蠱之卵，也無適合的王血，他的第五異蠱便選這禦雷的異蠱。
“等回宗內再查查異蠱典籍，看這兩種異蠱具體如何。”
“還有這藥鼎，倒是能養出不少四品介蠱，異蠱也可補補。”
柳風自殘缺心臟的內空間中取出六具藥鼎，五個臃腫人形尚還活著，唯獨老婦已被掏空，斷了生機，身上種出的藥草也被蠱蟲啃噬殆儘。
甩手將殘缺心臟和老婦屍身丟下高空，他看向五個神色癲狂的藥鼎，禪眼直視五人臟腑，找到了藥力精華，即桑家所謂的藥丹。
鏡影蠱術調動，五道影身分出的刹那形體卷曲，化作一根根鉤刺。
“噗呲”數聲，五具藥鼎體內的藥丹悉數取出。
“不管你們五人真瘋還是假瘋，給我能換你們性命的好處，亦或有用的消息，否則你們便喂蠱吧。”
柳風嘴邊的話音剛落，五具藥鼎面部的癲色散去，同時流露出驚喜之色。
“小子，你真不殺我們？”
“老朽知曉桑家還有處藥田，隔著老宅不出十裡。”
“妾身有個相好的活著，他能拿出足夠好處換妾身這副殘軀。”……
五人爭先恐後地開口，落得這副人不人蟲不蟲的田地，還是不甘輕易赴死。
將五人丟向身後的兩人，柳風淡淡道：“記下他們的話，交由護法探明消息真假。”
“消息無誤的話，幾日後，東西都會送到柳師兄手裡。”
繆凡和魏宏被柳風吩咐辦事，也不動怒，接過五具被掏空的藥鼎。
這幾具上等藥鼎體內的藥丹沒了，但五人身上的藥草不少，算是默認分給他們的好處。
落雨停歇之時，兵蠱“風螂”回到桑家老宅。
葉雲夢、陸瑤和元采荷幾女，正在清點著眾弟子的收獲。
見柳風等三位長老安然回來，一百六十餘弟子放了心，至此此行任務也差不多了。
鬥豐大掌櫃的消息無誤，這一旁係桑家縱是還有少數人藏身他處，也掀不起多大風浪。
隻需再探查幾日，清理些落單的桑家之人，便可回宗交差。
……
六日後，幽州錦昌府，府城一家名為踏雲樓的客棧內。
整座客棧已被蛻仙宗弟子臨時包下，幾日來，府城內不斷有人登門拜訪。
來者多是出自商會，早就覬覦桑家好處，帶著靈藥來此交易。
這些雜務都交給了護法應付，三位長老無心過問，他們隻管桑家這一脈的餘孽有沒有殺儘。
此時，客棧外天色陰沉，接連六日不見日頭。
三樓一間客房內，柳風身披一襲雲紋袍，依坐在臨窗的靠椅上。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外面的天穹，通眼視野下，源源不斷的陰氣自南邊飄來，侵襲整個大燧境內，已足足持續了六日。
瑜國那場血祭過後，有不少消息傳到燧國這邊。
大戰以燧國勝出收場，瑜國龍脈根基被奪，境內稍大的靈脈和靈泉地髓，統統被掃蕩一空。
不過，若說瑜國真個亡了國又有些不對。
“瑜國最後兩州之地生靈被血祭，竟是統統成了邪靈。”
“五境以下的生靈死去，真靈難存於世間，要化作邪靈並非易事，且少有生靈死後情願淪為邪靈的。”
“那九種駁雜陰氣來自王血族裔，兩州數千萬人肉身血祭，真靈成為邪靈，應該就是與此九陰之氣有關。”
柳風食指敲擊靠椅扶手，揣摩著大燧皇室的用意。
自從先皇出世後，皇族周氏大動作不斷，對這偌大一國顯得並不上心，所為全為收斂好處。
而今各州各縣常有妖邪作亂，莫說是城外，就是府城內也偶有妖邪鬨事。
瑜國成了陰地，全境陰氣怨念不散，定是要滋生出大量邪物、邪祟，遲早會禍及大燧。
在那些邪物侵入之前，陰氣便先行侵入到燧國，這連日的陰沉天色僅僅是其一。
“封印還未破開，此方天地就已亂成這般，真要遍地妖邪不成！”
“部分奴族重新歸順妖魔，血潮壯大妖修，當下又邪物滋生……等到封印破開，一場大戰難免，此方天地能有多少活口。”
以他現在的實力，也不見得能活到最後。
連皇族周氏都不上心，待到陰玥皇朝更強的一批人到來，燧國官府勢弱，到時候恐怕這世間就要淪為無法之地。
少了朝廷司法鎮壓，萬萬百姓將如野獸一樣肉弱強食，底層能僥幸存活，下場也必是生不如死。
“王血族裔收數千萬邪靈入小天地，不可能慈悲到真弄個邪靈國度，所謂的無災無難，在聖國永生，也就騙些可憐百姓而已。”
對於瑜國傳過來的狗屁聖國傳言，柳風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大概。
血祭是瑜國皇室和王血族裔間的交易，好處由王血族裔拿大頭，瑜國皇室則撿些殘羹剩飯。
事後，瑜國皇室成為王血家族奴仆，而數千萬瑜國子民，一如養蠱的藥泥，最終還是淪為養料，不過是換了種方式罷了，極可能關係到某種修行法門。
放眼窗外，離入夜還差一個半時辰，這時天色卻已漸漸暗了下來。
隨之而來的，是漫天飄雨，陰氣森森。
柳風朝窗外隔空一抓，拘來雨水，任憑雨水中的陰氣侵入體內，陰氣對他尚還構不成半點傷害。
可若是換做毫無修為的尋常百姓，這一場陰雨淋到身上，絕對要大病一場。
“呱……”街巷上全是急著避雨之人，當空一道黑線劃過雨幕。
墨瞳自窗口落下，顯化人形，在柳風跟前躬身見禮。
“主子，錦昌府桑家這一脈的餘孽，六日來又殺了近百人，普通人也未放過，到今日是殺無可殺了。”
“此外近日多地滋生出邪物，有弟子在桑家藏身之地遇到麻煩，葉護法帶人過去被困在了裡頭。”
柳風目視窗外，語氣平靜道：“幾品？”
“是三品邪物，主子如不想耽擱修行，屬下去請繆長老和魏長老，想來他們也不敢勞煩主子親自過去一趟。”
擺擺手，柳風彈指間，一卷皮囊自納物戒內丟出。
皮囊在地上攤開又爬起，化作一面目慘白的道人，正是柳風手頭的三品邪物皮囊，生前名為左鴻。
此邪物跟了他四年有餘，也從三品成長到了三品圓滿。
左鴻剛一現身，慘白面孔猛地扭向窗外，其脖頸上的皮頓如麻花般扭曲。
他大半年沒出來，不曾想外頭的天地變成了這幅模樣。
天穹上陰氣彌漫，陰雨連綿，不似生人所在的陽間，倒像是一方陰地。
“有意思，貧道在這府城內至少感應到二十頭邪物，主子放貧道出來，可是要讓貧道進補一番？”
“城內邪物皆是他人豢養，無需你多管閒事，城外有個三品邪物需你走一趟，墨瞳，帶他過去。”
“是，主子。”
鴉妖掀起一陣妖風，帶起邪物皮囊，振翅投入雨幕之中，向著城外飛去。
柳風沒有多看遠去的墨瞳，不過是一頭三品邪物而已。
邪物因怨念多寡和寄托之物不同，邪術強弱不一。
同為三品的左鴻，不隻是圓滿了三品，本身還有生前記憶，且能施展部分術法，吞掉那困住葉雲夢的邪物不是難事。
自窗外收回目光，柳風閉目感應體內狀況。
四種異蠱，衍瞳、鏡影、人魃蛻皮一次，水月有近日供養的藥丹藥力，也有了要蛻皮的征兆。
“還是不夠，如此尋覓養料，圓滿四品也不知要幾年。”
“佛力蓮子也所剩不多，依靠靈晶來運轉導引法，進境太慢了些。”
他不滿修行太慢，殊不知他人要入五境更為不易，對比之下，他已算是進境較快的。
同一日脫胎四世，繆凡和魏宏，兩人至今也才一條四品異蠱蛻皮一次。
此刻外邊天色幾乎全暗，陰雨持續，陰寒之氣逼人。
柳風靜心積蓄著修為，客房的門外，無聲無息間多出一高挑身影。
此人一身雲紋法袍，同樣是長老身份，分明是女子，氣態卻如老年男子一樣沉靜。
“三長老來找我，所為何事？”柳風身子坐在靠椅上不動，來人已經沒有資格要他起身見禮。
房門無聲打開，站在門外之人正是三長老的分身，祝勝男。
說是分身，實則當下於邱泉而言，隻餘這最後一具軀殼，無所謂本體分身的區彆，就是他本人。
今時不同往日，他以此四世身的分身，在柳風面前不說無還手之力，但若要動手絕對是自取滅亡。
柳風蠱道、佛道雙修，一身實力在宗內已不是什麼大秘密。
排名在前的五世身長老除外，其餘四世身長老，哪怕是四世身圓滿，也沒人敢保證能拿下柳風。
同為嫡係脫胎四世，其餘幾位，如繆凡等人在柳風面前，也無不是老老實實。
九個月前的一劫，他本體喪命，兩位嫡係一起葬送。
反觀柳風此子，壓根就沒過去，不知何故提前避開，叫他至今也難以想通。
他有心探探柳風的底細，可如是觸及柳風身上的隱秘，他毫不懷疑，以此子的心狠手辣，絕對會設法殺了他。
暗歎一聲，邱泉進到客房內。
“三長老這個身份不敢當，老夫來尋你，是為宗內傳達的任務而來。”
“這幾個月宗內先後多名弟子失蹤，之前是內門弟子，宗內無暇多管，可此次是兩名嫡係弟子在乾州失蹤，子蠱也與宗內所留母蠱斷了聯係。”
“你這邊的桑家一脈除的差不多了，能抽手出來辦事，宗內命我來與你等三位長老同去查探。”
柳風聞言，心中了然。
世道亂成這樣，麻煩事越來越多，加之宗內還在加派人手，前往蠻荒海域尋找天涯海角，長老便有些不夠用了。
“宗內的蟲藥和藥蠱不好拿啊！”
柳風心知，而今以他的實力外出辦事也有凶險，難保次次穩妥收場。
自靠椅上起身，柳風沒有多言，和邱泉一起離開客房。
……
半刻後，兵蠱“風螂”飛上高空。
蟲體腹部，除了柳風、邱泉，魏宏和繆凡四位長老，另有六名護法隨行同去乾州，查探嫡係失蹤之事。
元采荷是個三世身，又擅長遁行的蠱術，也跟在了柳風身後。
呆望著漫空陰雨飄曳，此女苦著一張臉，嘴裡直嘀咕。
她跟隨柳風是求安身，結果卻是四處殺人，牛芸那丫頭說得半點沒錯，這姓柳的殺人從不眨眼。
能如此一直殺下去還好，倘若哪一日柳風栽了，她也得一起玩完。
“嘩、嘩嘩……”
雨勢轉大，兵蠱飛出錦昌府府城，向著乾州而去。
乾州緊挨著幽州，以風螂的遁速，一夜時間足以趕到。
一行十一人，俱是面色凝重，察覺陰雨中混雜著絲絲血色。
繆凡腰間探出一條血色肉刺，吸來空中的血絲，稍一品嘗，面色頓時難看下來。
“雨水中的血與血潮出現時的妖血一樣，不出所料，附近水道應該有血潮爆發，就是不知是何人將這妖血引到了雨水之中。”
柳風、邱泉和魏宏三人對視一眼，他們也難猜到是何人所為。
到了眼下，可能出手的人實在太多。
瑜國高品邪靈，陰玥皇朝來人，梁國魔修，妖族妖修，各大勢力皆有可能暗中對付大燧。
“妖魔造成血潮，必會引動封印大陣，如此兩邊每次都有部分地界短暫合攏，既然血潮就在附近，順道過去一趟如何？”
邱泉低聲開口，話到一半沒了下文。
在場其餘人都知曉他的意思，是想要過去碰運氣。
若是恰恰撞到兩邊合攏的那幾息工夫，他們大可拋開這邊的爛攤子，看能否混入陰玥皇朝，隻是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柳風沒有廢話，循著雨幕中的血色濃鬱之處，驅使兵蠱急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