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株妖樹的催熟下，兩枚靈果即將成熟，果香愈發濃鬱。

少頃，柳風穩定住臟腑變化，瞥了眼兩枚果子，還稍顯青澀，估摸著再需半刻才能真正成熟。

“臨時催熟，看樣子頂多隻能入五品，不過對我而言也有大用。”

柳風有心再稍等半刻，但他已察覺衍瞳異蠱的反應，是種在喬貝體內的子蠱受到了侵蝕。

衍瞳子蠱一死，就再無法聯絡上喬貝。

調動衍瞳蠱術，他眼前多出一個視野，是子蠱所見。

四周昏暗無光，全是屍骸，有可能是羅氏的拋屍之地。

濃鬱到肉眼可見的妖氣成霧，其中紫色妖氣占據上風，像是有好幾頭妖魔在相互出手，爭奪喬貝。

沒多看下去，視野變得模糊下來，衍瞳子蠱一條條接連死去。

“那些妖魔搶奪喬貝，要占據其軀殼，還是要控製她在外行動？”

衍瞳子蠱馬上就要死儘，柳風不準備再乾等下去，抬手探向兩枚已堪堪入五品的靈果。

隻是他的手剛抬起，靈果一晃遠移而去，他前方景物扭曲，一條條妖樹根須不見，成為無數斑斕毒蛇，如墜入到了蛇窟當中。

他在等靈果成熟，有人也在等，不想他提前摘取靈果。

“對我施展幻術？”柳風心中冷哼，面部、手臂、後腦鼓出一隻隻複眼，同時通眼再看前方。

屬於兩枚靈果的靈氣還在身前，而自己身側、身後不遠處多出三股毒炁。

其中一股毒炁他眼熟，是那名被周婉引去襲擊他的女蠱師，身懷陰王蠱。

此次這女人前來，他的王蠱並無感應，對方對王蠱的了解顯然勝過他，應該是有手段暫時叫王蠱蟄伏，讓其他身懷王蠱之人無從察覺。

此外，還另有一股似炁非炁的氣息，他再熟悉不過，就是佛力。

來人不像是一夥人，而是分作兩方。

“三名蠱師，一名佛修，全是四境。”

地道內四處都是瘋掉的羅氏三境，也隻有四境以上方有實力闖到此處。

悄無聲息間，條條蛇影自血泥間爬來，卷向兩枚靈果，是“蛇影”蠱術。

左側一抹白色殘影現身，隔空一抓，化為人形的鴉妖墨瞳騰空而去，來人就要先吃墨瞳。

柳風一把卷走兩枚靈果，水月幻境眨眼間鋪開五十丈。

借著幻境拖延，他一個側身避開蛇影，截住墨瞳後吸入心口內空間，迎面衝向最先現身的佛修。

密集如林的根須間，是一覆蓋在白骨相之下的魁梧身影，健壯如妖，尾椎上還拖著一條長尾。

見柳風到來，魁梧身影以妖化肉身配合骨身，不顯露佛力，單以肉身之力一拳砸來。

“嗡……”妖化拳頭過處，氣勁嗡鳴。

“紅蓮寺四佛根妖僧，還修到了中期。”

柳風毫不示弱，肉身覆蓋上白骨相，一拳硬碰上去。

“砰”的一聲沉悶撞響，兩條手臂上的白骨一起破開，拳頭上血肉四濺，骨骼碎裂聲不分先後的響起。

不同的是，柳風的傷勢轉瞬恢複，而對面之人卻隻是以佛力強行彌合傷口。

一拳過後，兩道身影拉近，兩息間對碰上百拳。

“砰、砰砰……”拳影對碰，兩股佛罡震蕩。

隨著兩道身影近身廝殺，周遭血色根須寸斷，隻留下粗壯樹根。

這時半空中磷粉飄灑，一朵朵銀色陰花綻放開來，破去柳風的水月幻境。

隱於暗處的三名蠱師，就見紅蓮寺的妖僧體表白骨相儘破，不過三息，身上多出四個血洞。

下一眼，佛火灌入臟腑徹底斷人生機，瑩白猶若白瓷的骨身被生生扯了出來，上面還依附有四顆生有金痕的舍利子。

“這老僧功法差了蒼陀廟傳承不少，佛罡威勢不足，心眼也未開，可也死的太快了些！”

“陳師兄，我們一起上，姬師妹你在後面施毒亂他神智。”

“靈果被他收到了納物戒內，不消全力殺他，斷他左手帶走便可。”

三名蠱師，兩女一男，落在最後的一女背生雙翼，正是偷襲過柳風一次的姬秋。

有姬秋告知，兩位同門皆知柳風身懷王蠱，方才此人王蠱更進一步，要殺之除非提前布置，否則難以真正殺死。

衝向柳風的一男一女身形拔高，調動壯大肉身的蠱術，一人體表長出金鱗，一人俯身伏地。

蠱術之外，兩人身上各裹上一頭黏滑兵蠱，心口內空間內蠱群往外狂湧。

見識過柳風近身後的厲害，儘管他們肉身不輸於佛修，但也需兵蠱和蠱群護身，不想以肉身硬碰。

柳風扭身間後方已是朵朵陰花綻放，磷粉飄散。

密集的樹根和根須間，纏上了大量花刺，散開一陣甜香，

兩種與毒炁無關的異蠱蠱毒施展，此女有了上次的教訓，不再調動毒炁施毒。

“嗡嗡……”

四面八方儘是蠱蟲，結成偌大一個蟲球，將他堵在中間，兩道裹著兵蠱的殘影直撲過來。

“這女人單獨一人就不好對付，此次還多了兩個幫手。”

“都是四世身，異蠱蛻皮一次以上，禦蠱手法也比我強，不能與他們糾纏，還得抓緊時間去救出喬貝。”

剝下佛骨上的四枚金痕舍利子，剛得手的好東西，被他一齊化開。

純粹的佛力沿著手掌攀上體表，護體佛罡瞬間暴漲出半尺，震開落向自己的磷粉，吐納也暫時止住，避免被帶著蠱毒的花香入體。

雙掌間梵文驟現，一枚枚印法脫手，猛攻蟲球一處。

“想走？”

遍體金鱗的蠱師當先逼近柳風身後，女蠱師則攀至樹身之上，放出三十餘條色澤通透的子蠱。

兩人的蠱群，也在此刻一擁而上。

如此密集的攻勢，有心眼通也難以完全避過。

柳風頭也不回地往前猛攻，憑著後腦的複眼，單手轟出印法，護住要害，蠱群和子蠱索性硬抗。

便是單手與金鱗蠱師近身對轟，五息不到，他還是打爛了此人的兵蠱。

“哢嚓、哢嚓……”

“噗呲……”

又是兩息，金鱗蠱師身上多出一個血洞，而柳風的佛罡和白骨相也被破去，後背和四肢瞬間被斬出三十七道刀口，是三十七子蠱所為。

傷口一出，在後方施毒的姬秋抓住機會，蠱毒隨之侵入柳風體內。

但此時此刻，蟲球被連綿不斷的印法打出一個洞口，隻見到一道黑流穿梭而過。

柳風本體回身抵擋之時，影身先行闖過蠱群，散入前方黑暗深處，緊接著原地本體被影身取代。

盜影蠱術施展，趁著身中蠱毒不多，轉眼人影無蹤。

“兩次襲擊，這筆賬柳某記下，日後再找你算賬。”柳風的冷笑聲遠遠傳來。

根須間，陳姓蠱師遍體金鱗收進皮肉下，眼神駭然，沒敢追上去。

此人分心單手與他交手，還打爛他的兵蠱，碎了他半邊腎臟，若是沒有兩位同門在旁，他單個碰上此人絕對是有死無生，被這人拿去喂蠱。

袁姓女蠱師落下樹乾，收起煙柳子蠱，心知她造成的傷勢對身懷王蠱之人算不得重傷。

蝶翼扇動，姬秋浮空飛來，向兩人搖了搖頭。

“此人若是好對付，我上次便可拿下，能逼走他已屬不易。”

“樹冠上還有五境在，不可耽擱，儘快收走四境妖化羅氏的精血。”

三人相視點頭，各自驅使蠱群，三百萬蠱蟲爬滿血色根須盤結成的木球。

附近樹根齊齊震動，妖樹極力掙脫釘住它的血骨，想要阻止三人奪食，隻可惜無力阻止。

地窟往深處去，地勢下沉。

幽暗無光的通道內，兩旁不再是牆壁，而是粗糙不堪的土石，這裡像是一條地裂。

上百影身如黑色水流掠過，柳風混在影身之中，沒敢輕易暴露出本體。

妖氣成霧，色彩駁雜，連他四品蠱術分出的影身都難免侵蝕，擋在外圍的影身接連消散，需另行施展鏡影蠱術補上。

須臾工夫，他來到白骨堆積的土坑內，放眼一圈空無一人。

“喬貝身上的衍瞳子蠱死絕，最後的位置就在此地，再往下……”

柳風心知越是往下，便越接近地下封印，妖氣侵蝕隻會更恐怖。

再者，他如是非要救下喬貝，封印內的妖魔有可能不惜代價再次出手，到時候那頭黑虎能否相助還是兩說。

從黑虎分出的精血，和傳入他腦海內的話音來看，那對他帶著善意的黑虎是命不久矣。

如此虛弱的狀態，隔著些微封印裂口又能出手幾次，且每次出手必然代價不小。

兩旁土石簌簌而落，震動還在持續，上頭六境之間的交手也不知到了哪一步。

漆黑中，柳風面色陰沉，雙拳骨節爆響。

再往下凶險不小，外頭的交手若是血妖勝出，他走得遲了還可能被困死在此陣門空間內。

一番思量，柳風身形拔地而起，裹挾上百影身，沿著地裂往地面攀爬而去。

喬貝這頭養了快五年的小半妖，算是給妖魔做了嫁衣，此女即便不死，他日有機會再見，恐怕是敵非友的可能更大。

……

陣門空間，滾滾血氣和妖霧之內，廝殺的數萬人折損過半。

道道瘋癲身形狂奔，見人就殺。

除了受妖氣侵蝕而瘋癲的外來者，地下還冒出了兩千餘羅氏瘋子，個個是三境以上。

死人死到如此地步，饒是明知羅氏還有積蓄未被掏空，也已有大量修士向著出口處逃奔。

可他們此時想走也難以走掉，眾多逃竄的身影當中大有逃到一半發狂者，肉身如被人活剝一樣，碎散一地淪為祭品。

縱橫二十餘裡的陣門空間深處，一尊九層寶塔屹立。

此塔前方，四裡之地被夷為平地，樓閣、小山、形體扭曲的草木，統統被打成碎塊。

半空中，之前的八道身影，此刻少了兩位羅氏六境守塔人，隻餘五人在圍攻六境血妖元法。

“前輩無需分心助我，有前輩賜予的精血，他們五個還奈何晚輩不得。”

十餘丈血妖身淩空而立，一對布滿金色紋路的肉翼伸展，遍體血煞纏身，一條條如刀鋒般的血線向著四面其餘五人掃去。

與他交手的五人，兩位羅氏六境一個雙腿齊根而斷，一個身子少了左邊半截。

另外三位來自大燧皇室的龍袍身影，情況也不如何好，奪舍國師肉身的周煦，身上全是被血煞打出的窟窿，兩位先皇屍傀也是肉身損傷不輕。

面對血脈強悍的純血血妖，還是放開了六轉血妖身，一旦無法儘快拿下，拖得久了對耗之下重傷的隻會是他們。

“太祖，此妖有封印內的妖魔相助，拿之不下，我們該如何行事？”周煦踏空站在星君道相眉心，以神識傳音其中一具先皇屍傀，話音中帶著崇拜之意。

他要聯絡的不是這具屍傀，而是大燧的立朝皇帝，燧國太祖，族譜上開頭的第一人，周天祿。

此前，他萬想不到其他先皇都死完了，他這一脈的太祖竟還沒死。

被自家老祖奪取肉身，周煦毫無怨念，反而心中感激，如非太祖及時出手，他早已淪為血虺在外行走的傀儡。

太祖之前，他們這一脈為奴族，出了太祖這般天資絕頂的人物，方才擺脫奴仆身份，還聯合其他勢力，將賜予血印的王血妖族血虺給打入封印內。

不過王血血印終究還在，下面那一脈的血虺不死完，他這一脈都有重新為奴的可能。

“羅氏保不住此地，我本體無法抽身出來，僅憑屍傀也難保住，外面的封印即將布置妥善，儘你所能拖延即可。”

一道中年聲音在識海內回蕩，周煦聞言暗自驚訝，結果竟是要放棄鎮壓陣門空間，轉而在外面布置封印。

如此一來，大燧地下的大陣提前破開已成定局，隻能退而求次封住此地，避免妖氣擴散出去。

可說是拖延，以五人重傷狀態來看，也無法拖延太久。

就在周煦心弦緊繃，全力應付血妖的血脈神通時，後方九層寶塔震動，癲狂的咆哮聲自最下一層塔身內傳出。

“轟隆隆……”

轉眼間，塔基崩毀，整座寶塔都開始傾斜。

隻見半屍半妖的白發老者瘋瘋癲癲地衝出塔身，人才現身，一方妖邪無比的八卦道相鋪展開來，飛快籠罩向近處所有生靈。

血妖元法見此，口中狂笑，知曉是那位血妖前輩已經得手，雖未重掌血印叫此老鬼為奴，但這守護寶塔的羅氏老鬼，還是被弄成了神智不清的癲子。

原地血影一閃而逝，元法毫不遲疑，施展血脈神通瞬移消失。

“不好，羅氏老祖還是沒撐住！”周煦面色鐵青，瘋狂暴退，遠離八卦道相。

一個陷入瘋狂的七境，儘管隻是吊著一口氣的老殘廢，也足以殺光此地所有人。

逃得慢了，他身為道門六境也得死。

更令他恐懼的，還是這老東西被封印內的血妖侵入了真靈，眼下等於是條被牽著鼻子走的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