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魔修看不出深淺，隻知對方是四境。

同為蠱師，周婉則能看出更多，除了王蠱之間的相互感應外，此女不同於大燧蠱師。

其一身毒炁強出大燧蠱師不少，遠非以毒炁輔佐養蠱如此簡單。

這邊一行人在看她時，這位美貌如畫中人的女子隻看向周婉一人，語氣平靜地開口道：“引月華入體，你體內王蠱是陰王蠱蝕月。”

“你日後為我婢女，替我養蠱。”

此話意思再明顯不過，是要周婉給她當養蠱的蟲鼎。

玉瓊子雙眉微蹙，為此女的從容而生疑，同時她看不出具體，對方是初入四世，還是已經圓滿，她竟然完全看之不透。

“沒工夫與她耽擱，玉瓊子，一起殺了她。”

城牆上，魔修頭領譚淵自原地消失。

其他二十五人一齊掠下城牆，道道殘影環繞而上，皆是三境以上，且大半還是四境。

兩個眨眼，一道裹挾魔氣的真罡自上而下碾壓向蝶翼女子。

左右兩側，以妖物殘肢煉製的法器襲來。

地面之下也被這幫魔修照顧到，一隻隻奇形怪狀，似妖似嬰的魔胎破土而出。

隻是這種種手段，在下一眼齊齊撲空，被他們圍攻的蝶翼身影蓬然碎裂，化作分散的蠱蟲和磷粉。

“砰、砰砰……”衝至近前的五名魔修瞬間倒地昏睡。

緊接著周遭百丈似被分割開來，百丈之外模糊不清，而百丈之內，三十餘長裙身影浮現，儘是衣衫單薄的妙齡女子。

圍攏過來的妙齡女子不像是血肉之軀，除了衣袍下作為依托的蠱蟲和一團精血外，身體其餘部分通透如無物。

陰寒至極的氣息籠罩在場所有人，屬於生人的氣血緩緩流逝，精氣神也在衰弱。

“以蠱術控製的邪靈？”周婉覺得不妙，知曉對方要抓自己去養蠱，趕緊在體外散開水色燈火，驅散飄近的邪靈。

還沒倒地的其他魔修站成一圈，散開魔火，又以法器尋找對方本體。

對付邪靈以陽火最佳，其餘控火手段勉強也可。

而此時此刻，雙方交手都未鬨出大動靜，除了火光，城牆下還是死寂一片。

玉瓊子以元神感應，一時間也找不到對方本體所在，她當機立斷，拋出五面玉牌。

五種光華在玉牌上浮動，五行境能施展的種種術法她早已是爛熟於心。

簡單一個捏決，火色玉牌上烈火洶湧，一圈又一圈烈火環繞而上。

她一手提起周婉，腳下多出一以禽類妖物煉成的法器，二人順著烈火通道飛空而上，竟是要離開此地，不打算與來人鬥法。

“邪靈僅僅是乾擾，此人蠱術並非純粹幻術，其異蠱極可能擅長蠱毒。”

魔修倒地昏睡，百丈外模糊不清，都可能是因他們中了毒，神智受到了影響。

甚至是在對方沒有現身之前，便已在暗中調動異蠱施毒，出現在他們眼中的假身也不過是蠱蟲和磷粉聚成。

譚淵等魔修見此一怔，沒想到他們一行人當中最強的玉瓊子要走。

“是個硬茬子，帶上弟兄先退。”譚淵一聲令下，三名魔修閃身去扛昏睡的五人。

離得近些的兩名魔修在前，一手一個，就要扛起四人，可他們一抓之下頓覺手中空無一物。

“砰、砰！”又是兩聲悶響，兩名魔修倒在地上。

譚淵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遠離倒地的魔修，也不管是不是自己人，他反掌連按。

“呼呼……”魔煉真罡湧動，最先倒地的五人身形竟被打散消失。

原地，不知何時長出了朵朵銀色花朵，陰氣森森，人眼看去幻象叢生，剛被罡氣碾碎部分，餘下部分眨眼消失，下一眼又變作了五位昏睡不起的魔修。

而最初中毒倒地的五人本體，此時已不知去向。

先後七人中招，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餘下十九名魔修也覺腦袋不清醒。

譚淵咬咬牙，決定拋棄七人，掠向城牆，其他魔修趕緊跟上。

城牆之外，飛禽法器這邊，玉瓊子清冷面容驀地變色，周婉就在她身後。

可憑著與分身的聯係，她察覺周婉正在遠去，從分身那共享到的視野也模糊不清。

她調動元神，分出的元神要取代周婉意識時，反饋回的卻一片混亂，蠱毒確是影響到神智，至少是分身如此。

毫不遲疑，玉瓊子點指一道銳金氣息斬出，將身後周婉一分為二。

“噗呲……”血色飛灑，周婉身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被斬開的藥人。

其身上紮根著一朵銀色花朵，真正的周婉沒了蹤影。

感應分身所在，玉瓊子隻能察覺大致方位，她口中一聲冷哼，在不曾正面較量的情況下，對方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弄走了她的分身。

周婉體內已種下王蠱，還另有靈蠱，此等潛力巨大的分身她不可能放棄。

飛禽法器調轉方向，循著模糊的感應追去，其餘魔修遠遠吊在後面，發現追蹤而去的方位正是曲江。

……

夜空中，一背生雙翼的飛蛇狀兵蠱飛空。

周婉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在她的記憶中，前一刻還在城牆下，身邊就是玉瓊子。

可是眼下她被人給擄走了，身前是一面容嬌美，神情漠然的女蠱師，與先前所見假身的長相一模一樣。

再一感應，她跟玉瓊子的聯係模糊，睡意不斷，腦子也不大清醒。

“你是何人？”周婉哭喪著臉，唯一慶幸的是對方似乎不要她的命。

女子低垂著頭，眼神木然，手中動作不斷，正給擺在面前的四名魔修用藥。

如此體魄強悍的四境魔修，拿來煉成藥人正合用，而另外三個三境的，隻能取了精血拿來養蠱。

初步以蟲藥灌入四人體內，接著封入四個大甕，卷入納物鐲子內，女子這才淡淡開口。

“我名姬秋，乃留仙宗嫡係弟子，需你以王蠱蝕月給我養出三百萬蠱蟲，事後我許會放過你。”

“三百萬！”周婉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應。

她才三世身，離三世身圓滿都尚早，以王蠱幼蟲滋養三十萬蠱蟲需耗去近兩年。

對方向她要三百萬蠱蟲，若是她境界不變，王蠱不得已成長，起碼得二十年光陰來慢慢養。

如此數量的蠱蟲，四世身蠱師用不上，想來對方是為五世身在做籌備。

此事全因王蠱而起，不知怎的，周婉自然就想到了另一人。

“我知曉個王蠱比我成熟些的蠱師，他體魄也遠比我強，其體內是陽王蠱赤曜，應該比我更合你用。”

不足半丈處，嬌美女子側目，漠然面孔上稍有些意外之色。

此方天地剝離自大天地，據說隻是個回環空間，除了陸地，便是環繞的蠻荒海域，她來此不久，卻是遇到了兩個身懷王蠱之人。

“那人是何境界，是何身份，又身在何處？”

“和我一樣是三世身，名叫柳風，現在是蛻仙宗嫡係弟子，跟上他門中長老遲早能遇到……”

周婉果斷出賣了柳風，而這名為姬秋的女子露出意動之色，顯然對陽王蠱更感興趣。

姬秋點點頭，話音如自垂死之人口中飄出，寡淡無味，綿軟無力。

“如消息屬實，待擒下此人，我任你離去。”

以她的見識，不難看出周婉被人煉成了分身，眼下是在燧國這邊，她也不想被一名難纏的道修每日追蹤。

“消息絕對屬實，小妹先謝過道友不殺之恩。”周婉樂了，看出對方不像是在哄她。

至於姓柳的下場如何，她隻能在心底感歎一聲對不住了。

落到身懷陰王蠱的蠱師手裡，柳風無非是被抓去養蠱，亦有可能被當成爐鼎采補陽王蠱精華。

反正不管如何，姓柳的倒黴，總比她自己倒黴要好。

夜風撲面，兵蠱向著曲江飛掠。

小半個時辰後，隻見月色下的江水兩岸，密密麻麻全是人影。

江面上同樣是人頭攢動，不知多少人潛入了水中。

江岸人群分為兩波，一波是趕到曲江的二十餘萬赤月教教眾，其中數千血袍弟子衝在最前面。

另一波則是來自各地的大燧修士，許多是自南青府府城趕過來的，人數也有好幾千人。

雙方都在往江水內擠，而江面上彌漫的靈氣之濃鬱，已形成氤氳霧氣。

單此一點，也能猜到溢出靈氣的缺口就在附近水段之底，估摸著先到的人不少都闖進了陣門空間。

飛蛇狀兵蠱背上，周婉掃視江面，沒有見到蛻仙宗的長老和護法。

她目光一轉，發現東、南、西三面有大軍趁著夜色挺進過來，有近十二萬人。

人數上看，大燧軍士少了一半，但在這些訓練有素的軍士面前，尋常赤月教教眾就是土雞瓦狗。

“大燧軍士來了，這些半妖教眾撐不了多久，此處陣門空間定會被官府封鎖入口。”周婉低聲道。

她的意思是不要闖入陣門空間，被官府封鎖住入口，再想掉頭殺出來必定費事，且拖得越久，官府趕到的高手便越多。

名為姬秋的留仙宗蠱師，此刻她的目光越過燧國大軍，卻是看得更為遙遠，捕捉到一架龍形車輦飛空而來。

“是燧國皇室，傳言當代燧皇周煦數月前入了六境，另有周氏先皇現身，眼下趕到的會是幾境！”

姬秋毒炁一催，兵蠱落到地面上，隨著一雙蝶翼自她背部舒展開來，蝶翼扇動間，連兵蠱帶人一起消失不見。

高空中，龍形車輦越過大軍，當先趕到，出現在密集人影上空。

蔥蘢草叢間，周婉抬眼看去，兩名身著龍袍的佝僂身影走出車輦，而在此二人身後，還有個周婉熟悉之人。

“那人是燧國國師，他也敢穿龍袍？修為不像是五境，莫非成了六境！”

周婉覺得不對勁，燧國敢穿龍袍的隻有當代燧皇和先皇，前面兩個屍傀就是先皇，那莫名成了六境的國師有可能不是本人。

“燧國皇宮那邊出了大事，當代燧皇周煦不是周煦，他占了國師的肉身，那他原本的肉身是何人在掌控？”周婉心中驚疑。

沒等她多看，三道龍袍身影踏空而下，國師模樣的男子揚聲大喝，他口中的話證實了周婉的推測，因來人並無掩飾身份的意思。

“大燧修士自行讓出道來，朕許諾不殺你等。”換成國師軀殼的周煦落足江面。

話音落下，一股屬於六境，因開啟了神識而形成的靈壓擴散，數千上萬赤月教教眾抱頭哀嚎不止，大有當場暈死過去的。

僅僅是他一人，還不見真正動手，就能影響到萬人，這便是修成神識後的元神之威，直接傷到他人真靈。

這還是散開神識對付萬人，若是隻對少數幾人下手，單是此種隔空傷人真靈的手段，五境碰上也防不住，照面就可能重創。

兩具先皇屍傀隨即落下，兩股地煞陰罡開道，江水被擠出偌大空洞，而擋在前頭的人，無論赤月教弟子，還是大燧修士，通通化為齏粉。

比起周煦，背後操控兩具屍傀之人更為殘酷，周煦好歹知會一聲燧國修士，畢竟還有些用處，能對抗敵國修士。

可在那位眼裡，這些燧國修士也僅僅是可有可無的廢物。

生生殺開一條路後，三位龍袍身影轉眼沒入江底不見，闖進了陣門空間。

片刻後，十二萬大燧軍士以軍陣橫推過來，四裡江段被圍得水泄不通，一紅一黑，兩方人馬頃刻間殺成一團。

如此規模的廝殺之下，大量趕來湊熱鬨的修士掉頭，紛紛遠遁。

草叢深處的兵蠱移動，貼著江面順流而下，姬姓蠱師似乎放棄了進陣門空間，轉而躲避後面追蹤之人。

周婉還在回味方才一幕，兵蠱已經往下遊飛出上百裡，前方就是霞煙府地界。

就在下一刻，她懷中布囊內，數十枚月華珠發熱。

這些月華珠是因王蠱蝕月而來，她的體魄吸收月華太慢，隻得先煉出到體外積攢起來。

“咦，姓柳的在霞煙府！”周婉捂著懷裡的布囊，很快她體內王蠱蝕月也有了異動。

前往曲江的蛻仙宗一行人那邊不見正主，沒想到姓柳就在霞煙府內，緊挨著南青府。

身下兵蠱驟然遁速暴增，名為姬秋的女子也有所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