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消失不見，柳風還站在村內的山道上，身側是牛芸和朱明夜，分身落後一步。

方才所經曆的一場幻境，隻在彈指間發生。

低頭一看，女童已經鬆手，走向了院落內。

“方玉……鏡塵，我與此人相像，執念主人會錯認我，如此尚且有可能。”

“可那老僧的話，是對鏡塵所言，還是在與我交代？”

“大千寺！留與我佛光的佛陀與大千寺有何牽連……”

柳風心中閃過種種猜測，自然也想到了轉世之說。

佛修不在意皮囊，信天地有輪回，不過是否真有輪回無人說得清。

“柳師兄，我們還是快些，我身子有些不適。”牛芸見柳風止步，扭頭道。

朱明夜也有些不解，疑惑地看了眼柳風。

“去村子外看看。”柳風點點頭，沒有道出自己的遭遇。

村內他看過，也就找到了鎮魂釘，雖說有可能存在靈氣完全收斂的靈物，可若要尋出來全靠運氣，太過費時。

而牛芸感覺不適，是因受了此地陰死之氣的侵蝕。

半刻後，他們來到了村外。

繞著村子走了大半圈，柳風沒能看到一絲一毫靈氣。

地面上的隱秘之處，連石縫他們都沒放過，還是一無所獲。

“有不少人闖入了那霧裡面，我們不妨也入內探探。”朱明夜手指二三裡外的灰蒙霧氣。

說是霧，其實並不是霧，隻是肉眼所見混沌一片，如同被灰霧遮掩。

他剛說著，一中年漢子自灰霧內衝出。

遠遠看去，那人在逃命，沒逃出兩百丈，身子一折跟發了瘋一樣，調頭往回狂奔。

一相貌普通的青年掠出灰霧，迎面斬去中年漢子的頭顱，從漢子身上摸出一截靈植的根須。

牛芸看不清，柳風和朱明夜看得清楚，那青年就是計常思那陰貨。

兩人視線中，計常思得了好處後改換方位，不再進入灰霧內，看樣子是要進村。

“裡頭還有靈植活著，根須也能交差。”朱明夜朝柳風示意一眼，自己先趕了過去。

柳風心中警惕，計常思實力不一般，不願再闖進灰霧地帶，而是第一時間拿了好處走人，可見裡頭有凶險。

等他們真正進入灰霧內，四下朦朧不清，通眼也無法捕捉到靈植的靈氣。

柳風本體身上睜開一隻隻複眼，獲取四面八方的視野。

“我能嗅到藥香，跟我來，這裡頭還真有貨。”朱明夜忽地驚喜道。

眼力在此看不出太遠，這頭三境妖物的嗅覺倒是頂用，嗅到了人族難以察覺的藥香。

走出兩百丈，一路所見，發黑的地面上散落有多具殘屍，像是被利器給切碎的一樣。

此時，無聲無息間，一道黑線在灰霧中拉過，瞬間消失不見。

一閃而過的黑色，朱明夜和牛芸沒有察覺，卻被柳風的複眼看到了。

“莫不是隻在古籍中出現過的天裂？”

柳風心中暗自驚疑，這東西出現得毫無動靜，倘若有人倒黴碰到，下場多半就如地上的碎屍一樣。

牛芸沒見到天裂，被地上接連出現的殘屍嚇到，有心往柳風的蒼陀廟內鑽。

隻是她第一關如此蒙混過關，旁人並不知曉，可這第二關三長老就在秘境內，還如此蒙混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到地兒了，不止一株靈根。”這時，朱明夜驚呼一聲。

隻見前方出現了一排十餘株血色小草，草莖色澤暗淡，唯獨根部有些微血光。

他剛往前奔出一步，又猛然止步，轉向柳風道：“柳兄弟先過目一眼，我覺得不對勁，闖入秘境的妖修不少，我能嗅到藥香，他們應當也能。”

朱明夜的意思很清楚，既然有其他妖修到秘境，就有可能有妖修犯險闖入此片地帶，為何他人沒取走這些靈植。

柳風以通眼掃過前方，發現濃鬱至極的陰死之氣自地下湧出，如道道黑柱直衝向上，散亂無序，一直延伸向遠處。

此地過去可能發生過修士間的廝殺，有人一路殺過去，拋灑的血滋生了靈植。

“嗡嗡……”柳風放出數千蠱蟲，聚成條條蟲線。

順著散亂的陰死之氣間隙，蠱蟲碰到血色小草，草莖當場碎為塵埃。

這一點並不令人意外，蟲線接連拔起十六截根須，原路繞回，落在了柳風手中。

“我取八株，餘下八株你們分。”

“柳兄弟客氣了。”

“我出去後就給爺爺傳信，叫他再為柳師兄你煉一具四品藥人。”

朱明夜拿下五株，牛芸接過分剩下的三株，皆是面露喜色。

現在退出去隻等向三長老交差，他們就算過了第二關，嫡係身份到手。

“前面還有藥香，我們要不趁機多拿些再走？”機會難得，朱明夜試探著問道。

柳風皺了皺眉，正要拒絕，胸膛上的白蓮印記猛地震顫。

在他沒有主動調動的情況下，蒼陀廟畫面鋪展開來，整座石廟都在晃動。

稍扯開衣襟一角，往內一看，石廟邊緣出現了空缺。

挨著空缺之處，浮現另一座石廟的虛影，一實一虛，大小完全一致。

與此同時，石廟上散出佛力，似要推動著他前往某處。

“有其他蒼陀廟傳承之人？還是與我一樣，得了前三層傳承。”柳風眼中閃過異色，不知要不要過去一趟。

前三層功法他有了，沒必要與對方起衝突，可這蒼陀廟似在催促他，要他去見到其他傳承之人。

而多出的石廟虛影，如一塊拚圖，能續接到原本的石廟上。

“散播這蒼陀廟傳承之人，像是樂得傳承者相互廝殺，奪取對方的一切。”

柳風心有猜疑，在朱明夜和牛芸不解的目光下，他招了招手，改換一個方位掠去。

……

灰蒙蒙的景象下，一青年僧人手托白色缽盂，大量靈晶自缽盂內噴出。

這法號渡空的青年雙目赤金，頭上一雙尖長犄角後彎，肉身一舉一動都透著強大的力感，是一名半妖佛修。

此人在上景府外城滅了蒼雷宗，順帶宰了兩名巡天司夜遊人，如今還在被官府通緝追殺。

當下，他卻是摸到了這處秘境內。

鋪開一地靈晶後，渡空將一隻形狀怪異的犄角插在了中間。

布置完又一座祭台，白色缽盂內血光大亮，一具具武夫屍身落在祭台上。

以渡空的實力屠戮大燧武夫，三境以下幾乎沒人是他的對手，簡直跟收割地裡的莊稼一般輕鬆。

“汩汩……”

武夫精血觸及犄角，頓時引得整個祭台震動，多出一股莫名的氣機。

渡空長身而起，要繼續往下一處布置祭台時，胸膛上鋪開蒼陀廟畫面。

畫面中，連排八座廟屋之外，多出一座同樣大小的虛影。

另外，石廟外刻有“蒼陀廟”三字的石碑旁，還有一座石碑，其上經文僅有一段。

此刻這篇才開頭的經文又多出一段，但模模糊糊，看之不清。

“大燧也有蒼陀廟傳承者？又來一個補品，如此是第八個。”渡空神色平淡，絲毫不見緊張之色。

同為蒼陀廟傳承者，他有一身強橫的妖族血脈在，無需忌憚同境。

前七個和他碰面，最強的一個也就撐過了半炷香，結果還是被他奪走傳承，煉化骨身。

順著蒼陀廟的指引，渡空想著去會會那人，口中卻是一聲冷哼。

在他身周的灰霧內，一頭頭形體殘缺的妖物爬出，二十餘隻妖物，將他圍堵了起來。

“小哥，你聞起來很是美味啊，小弟生平還從未碰到過你這般獵物。”

“裴良，這頭雜種真值得你在此耽擱？”

兩道年輕人的聲音傳來，前後兩人走近，當先是一身體臃腫的俊美少年，而後一紫發青年身上雷紋、赤紋交雜。

這兩人正是裴良和穆昊，看清半妖身後的祭台時，不禁有些意外。

“咦，他為何在此布置祭台？”

“管這個作甚，穆師兄幫把手，等我取了他精血，我給你十顆妖丹拿去養蠱。”

二人看出這頭三境半妖的不凡，但不凡的三境他們也殺過，同境之中能挫敗他們之人少之又少。

算下來，目前就姓柳的那怪胎能打得他們逃竄，不過便是柳風，真個拚命起來，他們也不見得會落敗慘死。

被二十餘妖物圍在中間，渡空輕笑一聲，他是頭回聽到有人敢當面喊他雜種。

“兩位施主是不知死字如何寫？貧僧來教你們。”

話音落下，一頭惡獸虛影擠出其體表，猛地一吸。

二十餘頭妖物身形不穩，一齊脫離地面，呈圈狀飛向半妖僧人。

裴良不及阻止，就見到惡獸虛影吸出諸多妖物的精血。

“砰、砰砰……”殘缺妖物一隻接著一隻落地，直接斷了生機。

這一個照面，被吸過去的殘缺妖物，居然死了近一半。

餘下一半還在半空中掙紮，無法掙脫那股似能吞噬他人一切的吸力。

“動手。”

裴良肉身內湧出蟲潮，同時右臂血肉暴漲，擠出丈許巨爪，隨著蟲潮一爪抓向對面。

穆昊腳下分出十餘條水流，“滋啦”聲中，周身騰起熾烈電光，被雷電染成紫色的水流激射而去。

面對當先撲來的蠱群和俊美少年，渡空一步不動。

一隻隻蠱蟲在觸碰到惡獸虛影的刹那，如被瞬間吸走了生機，大片大片的成為死蟲。

隨即丈許妖爪拍下，渡空單手硬接。

氣浪炸開，霸烈佛力加持半妖之軀，蠻力更勝過裴良許多。

“噗呲”一聲，丈許妖爪碎開，精血被渡空身上的惡獸吸走。

見水流裹挾電芒襲來，渡空背部一抖，禪杖落地。

一圈佛光抵擋下電芒，接著佛火席卷，眨眼間蒸乾水流。

這一交手，裴良和穆昊面色齊變。

此半妖似乎比那柳風還生猛一些，而且沒有藥人，全憑自身實力。

穆昊眼神一沉，此地沒有水汽，也無河流，他的“雨鮫”蠱術削弱了一截。

周身電芒爆閃，他連忙自腰間抓出三根鐵刺，電芒纏繞而上。

“轟、轟隆……”三道電芒接著射出，轟向半妖僧人。

渡空身形錯動，幾個側身，看似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三根鐵刺。

這一幕落在穆昊和裴良眼裡，兩人俱是面色難看無比，此種怪異的身法他們前幾日才見過。

“又是悟出了佛眼通的佛修。”

“這禿驢開了幾眼！”

下一刻，正面硬碰的裴良首當其衝。

兩道身影近距離猛攻，站在後面的穆昊看得清楚，裴良難得有打中對方的時候，而那半妖雜種的拳頭接連命中裴良。

“噗呲、噗呲……”

拳頭帶起殘影，血色四濺。

一隻隻寄生於裴良體內的妖物，被這禿驢生生打死，又被惡獸虛影吸去精血。

看到此處，穆昊毫不猶豫，原地雷光乍現，身形一閃消失，遁向後方不見。

“你吃了我二十七頭妖物，給我統統吐出來。”

灰霧朦朧中，穆昊以超出尋常三境許多的身法遠走，後方傳來裴良的尖嘯聲。

匆匆往後一瞥，就見裴良整個人被黑潮淹沒，而群蠱之中衝出一具具屍魅，多達六具，全是三境丹屍。

“一種異蠱控妖，一種異蠱蝕人血肉，他這第三異蠱也是種奇蠱。”

穆昊猜到裴良體內有東西能容納蠱蟲，其蠱群數量多達數十上百萬，已趕得上四世身。

但他也沒料到，裴良身上除了群妖外，還藏著大量屍魅。

如此光是裴良一人，就等同於群妖、群蠱，加之一群屍魅到場，有懸殊的數量優勢在，尋常三境來上十幾人也難鬥得過裴良。

然而，那頭生犄角的半妖不是尋常三境，數量優勢對他無用。

密集到令人發指的攻勢之下，半妖僧人還能避開要害，反過來收割妖物精血，三境丹屍體內的血丹也沒放過。

“隆隆……”

黑色蟲潮淹沒兩人身影，穆昊已經看之不清。

“這禿驢血脈來自何種妖物？裴良不會做賠錢買賣才是，為其一身妖血折損如此之大，太過不值。”

穆昊不清楚裴良如何作想，身形急掠向混沌地帶之外。

就在此時，他前方一條頂著人身的大蛇遊走而來，與他擦身而過，直奔交戰之處。

“兵蠱蛇蠍，是柳風，他也想要那半妖的精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