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血祭流民(1 / 1)

乾州,北長府,北疆縣外。

野地六百餘裡,一眼望去,風沙漫卷,滿目荒涼。

起伏的大地之上,土丘無數,地上生得多是些矮小的刺木,間或有些紅皮怪柳。

此處是大燧與瑜國的交界地,過去是塊無人地域,邊民也不願進入。

可從十幾年前起,兩國邊陲之地的流民為躲避戰亂,在裡面安了家。

就是這樣一塊看似貧瘠之地,東邊長出了百裡林地,因林地下有靈泉,這才造就了林地的生機。

林中修成精怪的獸類不少,普通流民輕易是不敢深入的。

這一日,密林外圍,一條細流旁。

地面鼓起四五丈大的鼓包,土層破開,從中鑽出一截烏黑蟲體。

口器張開,兩人自此蠻蠱的內空間走出,四條角蛇跟在後面。

四蛇隻有一條是活的,就是中間七丈長的三境角蛇,餘下三條皆是三丈長的二境死蛇,被“覺骸”子蟲寄生。

領頭的老者形容枯槁,長發灰白,上半截身子還算齊全,下半截被蠱蟲爬滿。

細看的話,他被蠱蟲包裹在內的兩條腿細嫩如嬰兒,表皮有肉芽在蠕動,像是還處於生長之中。

“烏元,老夫在下面鑽了幾個月,尋到的儘是些零碎靈泉,連一塊稍完整的都見不到。”

“再有一個月還是撈不到好的,你就與你三位族弟一樣吧。”老者口氣平淡,說出的話叫三境角蛇膽寒。

“主子,這不能怨屬下,此地難得見到完整靈泉,若真有上等貨色,早就被前輩高人給端了,哪能輪到這百裡妖林內的精怪享用!”烏元蛇口張了張,解釋道。

它嘴裡說著,掃了眼自己身邊。

三位族弟就在一旁,被這天殺的蠱師給弄死,死後屍身還被蠱蟲寄生,幾個月下來也不見腐壞。

老者身後,一邋遢女子駝著背,出蠻蠱內空間後四下張望,顯得膽小猥瑣。

兩人是對師徒,同為蠱師,正是甄善仁和施月晗。

“師父,那邊有人往水裡投毒!”施月晗張望一圈,抬手指向林地外的一條溪流。

她所指的位置,還真有六人在溪邊投擲黑色的碎塊。

蛇精烏元扭過腦袋,頓時眼冒凶光,它生長於此片戈壁地,最恨的就是有人壞了水源。

“他們是大燧北寧侯的人,那老東西多次發兵圍攻此地,想要占了林地下的靈泉。”烏元恨聲道。

甄善仁閱曆豐富,細看一眼便道:“不是投毒,投的是邪祟血肉,北寧侯是要散播瘟疫。”

“才是一品邪祟血肉!他的目的不是殺人,是想逼出流民。”

話到此處,甄善仁低頭琢磨著,那位侯爺不取流民性命,那就是看上了流民的血肉之軀。

兩國流民淪落到此種田地,如走獸一樣在戈壁地內挖洞安家,除了一副殘軀,還能有何價值!

“主子英明,其實北寧侯聚攏流民也不是頭一遭,林裡的精怪都懷疑他在拿人血祭,近幾年來了兩波,將近三萬流民被弄死。”

“這隻是被逼出去的流民,還有好多害病後硬挺著不出,最後病死在洞裡……人族當真惡毒,殘殺同族遠甚我們妖類……”

烏元後半句聲音轉小,嘀咕著不敢去看甄善仁,他這位主子也惡毒。

“血祭萬人!他在衝擊四境。以他的身份不會差高品好藥,想來是肉身衰老,需拿人血祭養肉身生機。”

甄善仁想通其中緣由後,心底有了算計,他現在這幅鬼樣子,正差生機來好好養養肉身。

他倒是不忌口,若是等那北寧侯血祭完成,他過去摘桃子,豈不美哉。

施月晗囁嚅道:“師父,此地難以安身,我們換個地兒藏身吧。”

她記得清楚,清雲子給她師父卜過卦,說是一年內有死劫,等他師父死了還會前來收屍煉丹。

他們藏身這荒蕪之地,所為正是避劫,沒想到這種疙瘩角也不安身。

一年之期隻差兩個月,她不想最後兩個月出意外。

甄善仁沉吟不語,他向來謹慎,不然也不會為了清雲子的一卦,就來這邊陲之地藏身。

隻是此地靈泉於他有益,殘軀因靈泉修補了部分,若是接下來能劫下北寧侯的血祭收獲,他必然能完全恢複肉身。

眼下他根本發揮不出四世身的實力,連剛收的奴仆角蛇,也就三境前期。

體內介蠱死了大半,異蠱“虹雲”和“蛇塢”更是被轟成了渣,餘下三種異蠱也萎靡不振。

真正要動起手來,他如今恐怕隻能勉強對付三境圓滿,稍勝過三境後期。

“最後兩個月,老夫賭這一把。”心中有了定計,甄善仁無視徒弟一臉的苦色,甩袖重新走入蠻蠱體內。

施月晗長發披散,一雙眸子內眼神閃爍,有心要逃,可她體內還有複眼和“覺骸”子蟲寄生。

千不該萬不該,當年乞討時就不該為了一口吃的,拜師甄善仁,莫名其妙地當了蠱師,如傀儡般受師父驅使。

……

六百裡荒地邊緣,北疆縣的城牆之上。

守城的軍士之外,另有三人立在牆頭。

三人中兩位是軍中千總,三境武夫修為,此刻卻是在給中間的錦袍青年當護衛。

視野內,分派出去投放邪祟血肉的軍士,已經在往回路趕。

“公子,收攏流民的活兒交給下面的校尉便可,不消公子操心的。”左邊的劉姓千總低聲道。

立在右邊的千總姓馬接口道:“公子如不放心,屬下親自帶人巡視一趟,保管每一處水源都照顧到。”

這一左一右兩位三境武夫,狀態都有些不對勁。

他們的眉毛、頭發染血一樣猩紅,雙瞳也異於尋常武夫,竟跟邪魔外道一樣冒著血芒。

錦袍青年輕哼一聲,冷聲道:“前兩次就是交給下面的人辦,驅來的流民人數不夠,才壞了我爹的好事,此次非得將人數翻上一番。”

這年輕人名為宇文鬆,他老子正是北寧侯宇文成,他是宇文成老年得來的二子。

上頭還有個大哥,世子宇文華,作為嫡長子,不出意外日後是要接管侯爵之位的。

宇文鬆自是不甘心叫侯爵之位被大哥要去,有心立功,奈何始終找不到機會。

聽到二公子說人不夠,兩名千總對視一眼,有些不解,按理一萬五千人該夠了才是。

前兩次血祭,他們作為手下撿了侯爺的殘羹,就從二境圓滿突破到了三境。

侯爺之所以破境失敗,並非血祭有問題,而是侯爺自身無此能耐,當然這一點他們是不敢說破的。

“等那些下賤東西害了病,我們這回多派些人手出去收人。”

宇文鬆滿意道:還是按老規矩辦,挑出一成人治好放回去,細水長流,給他們些盼頭。”

“屬下領會的。”兩名千總點頭領命。

這時,一身著短衫的仆從在城內的城牆下出現,順著馬道登上城牆。

此人作為下人,也有真氣修為在身,步履穩健,身形移動頗快。

短衫仆從來到宇文鬆面前,單膝跪地:“公子,侯爺請來的人到了,世子正在迎客。”

聽到自己的大哥又搶先了一步,宇文鬆面色一沉:“全到齊了?”

短衫仆從稍稍想了想,回道:“尚未到齊,紅蓮寺的妖僧和羅生道的道士到了,蠱師也來了一波,小的沒看錯的話,是血蠱門的蠱師。”

蠱師算是好認的,從表象上辨認身份多半錯不了,血蠱門的蠱師單看表象,跟他們軍中煉過《血蟬經》的軍士相仿,同樣是赤發赤眉。

“離乾州不遠的蛻仙宗分宗,爹爹全請了,絕門、蝕門、藥蠱門的蠱師想來還在路上,等他們到了,我親自去迎。”

宇文鬆念及此處,拋下短衫仆從,快步走下城牆。

這裡的事已經交代下去,他需儘快趕回府城,不能總落在大哥後面。

在他想來,這一回比上兩次更為重要。

爹爹請來四門蠱師,連臭名昭著的紅蓮寺妖僧,和那羅生道的道人也給一並請了,絕不止是收拾流民如此簡單,是要對百裡妖林內的妖物下死手。

……

斜陽西下,通往乾州的道路上。

一輛馬車停在半道,車子四面伏屍一地,道路邊的草叢則大片發黑枯死。

遭蠱毒荼毒的草叢深處,還有十餘具屍身橫七豎八的躺著,全斷了氣,沒一個活口。

馬車前,一皮膚發綠、面上有鰓的青年正忙著清理屍身。

這幫賊寇著實凶悍,死的到處都是,有六個硬是在毒發臨死前撲到了車廂上。

“你們兩個下去,幫你們師兄把擋道的屍體搬走,好快些趕路。”車內響起中年男子的吩咐聲。

兩名女蠱師應了聲,鑽出車簾。

其中一女,面皮如她師兄一樣發綠,衣袍鼓鼓囊囊,背著兵蠱“甲蝓”,竟是與柳風分散後幸存下來的孔慧。

逃離了魔爪,她恐再落到那殺人狂魔手裡,第一時間回了藥蠱門。

回去後,她也不再嫌棄種“蜃蔓”異蠱醜了,死裡逃生才知小命最要緊,將此蠱作為第二異蠱種入了體內。

近一年過去,她體內兩種異蠱皆已蛻皮一次,養蠱進境不錯,隻是這張臉可惜了,整個跟樹葉一樣綠。

門內存有的異蠱就那麼幾種,除非隻挑一種,若要選兩種,免不了要毀容。

一旁的師姐鐘翠,比孔慧也好不了多少,整張臉蠟黃如土,是因種入了異蠱“藥土”。

“孔師妹,這一趟急著趕路,你還偏要帶上兵蠱,壓車不說,還占地兒。”鐘翠瞥了眼身形臃腫的師妹,不耐煩地哼道。

不知怎的,她這位師妹回門後,不止種下了第二異蠱,還拚了命的供養兵蠱。

養到如今,這隻“甲蝓”都快到二品後期了,長得愈發肥碩,沉重了許多。

孔慧被師姐埋怨,一聲不吭,悶著頭搬動屍體。

她師姐哪裡知道,當初若是沒有這寶貝兵蠱,她早就在黃櫨縣被那邪魔順手給一塊宰了。

“保命要緊,命丟了就啥都沒了……”

孔慧嘴裡嘟噥著,歪頭看向來路,遠遠看去,隱約有好幾輛馬車趕向這邊。

須臾工夫,雙方距離拉近,四輛馬車到來。

看清拉車的馬匹,這邊的三名藥蠱門弟子頓時心中了然,來人是蠱師,且是兩方不同來處的蠱師。

原因無他,四輛馬車,拉車的馬匹全被種了蠱。

前兩車的馬匹體表沁血,後兩車馬匹渾身冒熱氣,施蠱手法明顯不同。

車廂內,藥蠱門此行唯一的長老,門內三長老,連忙走下馬車。

“原來是絕門和蝕門的道友,路上偶遇,實乃幸會。”

這位藥蠱門三長老滿臉笑容,心中卻在疑惑,他沒想到絕門和蝕門的蠱師,還慢了他們藥蠱門些許。

至於一起出現,應該是兩門蠱師在半道上碰上的。

“籲、籲……”

當先兩輛來自絕門的馬車停下,駕車蠱師一人殷紅長發,一人面生木紋。

這一趟絕門出動了十名蠱師,全是二世身以上。

頭一輛馬車內,一紅衣女子掀開車簾,正是陸瑤,她身後盤坐的則是陸槐。

淡淡看了外面一眼,陸槐作為此行絕門蠱師的領頭人,僅僅是朝藥蠱門三長老點了點頭,並未多廢話。

同行的賀星白如今已是四長老身份,由他出面,與藥蠱門之人寒暄。

兩車後面,另有兩車,蝕門副門主朱鵬同樣懶得下車,出面見禮的乾脆就是一名護法,擺明了看不上藥蠱門的蠱師。

而落在最後的馬車上,段繆親自駕車,他身後的車廂內,僅有兩人,皇甫升和葉雲夢。

此行蝕門出了十一人,兩輛馬車,前面一輛擠了八人,後面這輛算上他才三人。

駕車是他主動提出,自然是為討好“大師兄”,過去之事令他實在是心虛。

他異蠱蛻皮一次,比起來,要勝過另外三位才入二世身的弟子。

葉雲夢挑開車簾,往外面看了眼,就沒有了興趣。

藥蠱門連個像樣的人都沒拿出來,修為最高的中年矮子,和她一樣,也就二世身圓滿。

至於絕門,兩位門主一個沒來,來的是新晉二長老陸槐,殘廢一個,與他們蝕門的副門主朱鵬差不多。

血蠱門還不知,單目前看來,是蝕門來的人實力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