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起疑(1 / 1)

礦山連綿,第三峰,屬於蝕門門主的礦洞內。

門主柯衍浸泡於藥泥內,全心供養著體內異蠱“雪蛾”。

隨著一聲低微的蟲鳴之聲,其體內“雪蛾”蛻下一層蟲皮,蟲軀愈顯白潔如玉。

他滿意地睜開雙目,口中自語:“二品,蛻皮二次,再有半年蛻皮三次後可試著入三品,需費些心思備好上等藥材。”

種下此蠱十個月,以他衰老的三世身,加之門內於他不受限的藥材,能養到現在這火候,已經是全力而為了。

待“雪蛾”入三品,便可外出獵殺出氣血旺的武夫,亦或是妖物進補,好好養養身子。

但異蠱要入三品,如修士二境入三境,算是一個坎。

其中難度大了不少,耗費的藥材不是輕易可得的,適時隻能勞煩副門主為他外出一趟。

“門主。”此時,大長老的身影出現在礦洞外。

柯衍早有所覺,知曉薛開陽在洞外等了有片刻,另有六名弟子也在。

“何事?”

“乾州北寧侯派人帶禮上門,附有傳書一封,東西都帶來了。”大長老薛開陽恭聲道。

“送進來吧。”柯衍稍有異色,卻不顯得有多驚訝。

蝕門在歧州惡名遠揚,旁人以為官府會將他們趕儘殺絕,殊不知恰恰相反,他們與官府之人合作好些次了。

叫他有些意外的是,此次要他蝕門出手的是一位侯爺。沒記錯的話,那位乾州北寧侯年歲已高,乃是三境圓滿的武夫。

雖未入四境,但好歹也是一方武力強大的權勢人物,手下有三萬駐軍在北長府。

伴隨著一陣腳步聲,薛開陽領著六名弟子進入礦洞。

三個大木箱擺開,六名弟子合力打開外層的木蓋,展現出裡面的一層層玉盒。

柯衍沒有多看禮品,伸手接過薛開陽遞來一卷皮紙,甩開一看,傳信上的內容並不長。

看信上所說,受邀的蠱師不止蝕門,離著乾州較近的藥蠱門、血蠱門、絕門也在受邀之列。

他上下掃視一遍後,嘴角扯了扯,不出他所料,果然是為衝擊四境。

“從旁護持?”柯衍譏諷一笑。

以他的老辣和與官府合作的經驗,要蠱師出面,就絕不是當個護法如此簡單了。

蠱師最擅放蠱施毒,一樣是屠戮弱者,武夫是挨個宰,他們蠱師則是直接屠一地活口。

官府找他們幫忙,無非是自己不便下手,叫他們去乾些臟活。

如前兩年,蝕門派護法殺了一家商號背後的東家滿門。

外界傳言是他蝕門覬覦財物,其實是那東家招惹了當地官府,蝕門拿好處殺人罷了。

收起皮紙後,柯衍淡淡道:“北寧侯的禮本門主收下了,此次侯爺不止邀我蝕門蠱師,讓副門主帶門中好手過去,不可落了蝕門臉面。”

“副門主已在門內召集二世身護法和弟子。”大長老薛開陽低聲道。

柯衍聞言點點頭,眼中稍有冷色,心知朱鵬是先看過了傳信。

他沒有就此多說什麼,隨意擺了擺手。

薛開陽會意,給六名弟子遞了個眼色,七人緩步退出礦洞。

……

第三峰的山腳下,此刻的副門主朱鵬,卻是臉色奇差。

他面前八人一字排開,其中四人是護法,四人是二世身弟子。

這一趟要為北寧侯辦事,一世身弟子他不打算帶,隻帶門中二世身過去。

護法各有事情分派,能抽出手來的就四人。

九月便是蛻仙宗開山門的日子,二世身弟子忙於修行,他本想著隻抽出一半出去,算作磨煉一番,為恐出意外也不敢多抽調。

可眼前二世身弟子,過來的居然就四人,這還得除開正在閉關的皇甫升。

“十個月過去,就出了你們三個二世身弟子?”朱鵬看向面前八人之中的三人。

三名才脫胎二世不久的弟子,為兩男一女。他們三人不知副門主是何意,不知如何回應,隻得簡單點了點頭。

三人之外,此處另一名二世身弟子,正是門內三師兄段繆。

朱鵬冷哼一聲,於天鬆死在鏡湖,大有機會脫胎二世的季歡也死了,皇甫升回門中時對付二長老,還順帶宰了兩個。

算下來,此前門內二世身弟子,僅皇甫升和段繆。

十個月時間,門內拿出好藥栽培,至少也得出四到五名二世身弟子才是,結果卻隻出了三人。

“莫不是供給門中弟子的藥材不足?”朱鵬說著看向在場的四名護法。

這四人是早幾年的弟子出身,無緣本宗後當了門內護法,體內二品異蠱皆是蛻皮一到兩次。

領會副門主的詢問之意,四名護法當中,名作曹霞的麻臉女子上前一步。

她稍作遲疑,壓低聲音道:“蠱蟲不差,就是蟲藥和靈藥……大多被三長老給皇甫升送去了。”

此女明顯有備而來,她摸出一張清單遞向了對面。

副門主朱鵬接過一看,頓時眼角抽動,驚聲道:“皇甫升一人用了六人份的蟲藥!還有靈藥也是如此。”

“門主有命全力供他修行,可這也……不對!短短十個月,他絕無可能耗光這些藥材。”

朱鵬思忖,莫說是皇甫升一人。

就是三長老那女人可能從皇甫升手中新得了異蠱之卵,也需養蠱,算這對男女一起修行,也不可能耗費如此之大。

念及此處,他不由聯想到近些日子,門內新得的消息。

一是鏡湖內流出的活卵十分罕見,二是絕門少門主被人占了軀殼,死在了絕門二長老陸槐手裡。

同樣是去鏡湖,於天鬆丟了命,絕門少門主被人禍害。

相較這二人,皇甫升不僅安然歸來,還收獲到異蠱之卵,自用之外,奉給門主、大長老各一枚,三長老也可能有,想來其所得豐厚。

單單如此,也隻是叫他稍有意外罷了,隻感歎皇甫升運道好。

可現在皇甫升一人耗費六人份藥材,再結合絕門那邊出的禍事,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此外,二長老等人死的也太乾脆了些,一行人連一個活口都沒能逃回來。

種種意外聯係在一起,實在是耐人尋味。

“倘若皇甫升有問題,三長老不可能不清楚,還是說這二人……我得親自過去看看。”朱鵬內心一沉,將藥材清單塞入腰帶之中。

他看了眼前八人,隨口敷衍道:“你們都散了吧,兩日後,隨我前往乾州一趟。”

“領命。”

“弟子遵命。”四名護法,四名弟子齊齊應聲。

其他七人移步時,段繆落在了最後面。

他目視副門主轉身而去,眼神閃爍。

得知絕門少門主被害之事後,他特意打聽過,消息是絕門弟子傳出,說是絕門二長老陸槐下的手。

深究之下,他挖出了陸槐過去的身份,自然也得知其手下叛逃的弟子柳風。

那柳風,應該就是與他在蟲巢內交手的少年,也是在黃櫨縣大殺四方之人。

在曲家村蟲巢時,柳風搶了“空花”異蠱之卵,還照面擊敗他,他至今懷恨在心。

若非柳風,他如今體內就不會隻有兩種異蠱,而是三種。叫他隨便選中門內異蠱做第三異蠱,他又實在不甘心。

“柳風奪了絕門少門主的軀殼,害死了他,皇甫升會不會也……”段繆想到此處,不禁把自己給嚇到了。

難以想象,一名曾經與他交過手的同輩,能有本事同時禍及絕門和蝕門。

可一旦真是如此,那就是大喜事一件。

副門主朱鵬前去,以其三世身修為,便是身體有恙,也不是二世身蠱師能對付的。

假貨是死路一條,被頂替掉的皇甫升也會一並喪命,他段繆就會成為蝕門大師兄,將由他帶領門內弟子參加蛻仙宗入宗試煉。

“有意思,當真是膽大包天之人,有好戲可看了。”

段繆嘴角含笑,遠遠看向朱鵬的背影,他們這位副門主所去的正是第四峰,皇甫升的礦洞所在。

……

山峰西面,山腰內的一條礦道儘頭,陣陣蟲鳴聲自礦洞內傳出。

這處礦洞之中有六間石室,此時向外的一間石室內,葉雲夢盤坐在地,周身被蠱蟲包裹。

在她身前的地面上,堆放有不少蟲藥,上面也爬滿了蠱蟲。

下一刻,一道道影身在此女身軀上疊加,先後出現了十一道影身。

所有影身一齊脫離她的本體,如遊魂一般,於這礦洞內四下漫步,面目各自變換,變作她所熟悉的一張張面孔。

葉雲夢看向周圍的影身,面露喜色,但又有些失落。

“大部分藥材供給了他,我堪堪將鏡影養到二品,連蛻皮一次都做不到,不知他養到了何種程度……”

在她想來,皇甫升,亦或說是柳風。

她聽說絕門少門主之事後,便得知了“柳風”這個名字。

即便是分身體內沒有種入“鏡影”,柳風本體也必然有“鏡影”,不可能錯過水鏡真人的成名異蠱。

她與柳風都有“鏡影”,但這十個月過去,所消耗的靈藥和蟲藥差距之大,令她大感吃驚。

縱是本體和分身一起消耗,她也難以想象,柳風到底是如何在養蠱,為何會耗費如此之大。

可若是柳風沒有浪費藥力,那所養出的異蠱,必然要強出她的不少。

正是心中失落時,葉雲夢陡然轉過身子,體表蠱蟲蓬然散開。

她側目看向礦洞口,無聲無息間,那裡多出了一頭生獨角的壯年男子。

“朱門主要過來,何不派人告知一聲,我也好起身相迎不是。”葉雲夢輕笑一聲,臉上不見絲毫驚慌之色,蠱術一收,十一道影身轉瞬消散一空。

礦洞口,副門主朱鵬眼神沉凝。

他猜到此女從皇甫升手中得了異蠱之卵,隻是沒想到會是“鏡影”,若早些得知,說不得他也要設法從皇甫升手中弄來一枚。

能送出“鏡影”,皇甫升手裡至少還有一枚自用,能有兩枚,就可能有三枚。

“相迎大可不必,我此來是看看皇甫升的修行進境。”朱鵬直視向葉雲夢。

他沒想到葉雲夢到了這一步,如看門狗一樣,在給皇甫升當護法。

“何故多此一舉?他全心閉關,朱門主中途打斷有些不妥吧!”葉雲夢明知故問,說著起身擋在了第四間石室的門前。

有著石門相隔,石室內的景象外人看不到,但能聽到清晰的蟲鳴聲。

“你問本門主何故?這是你們所耗藥材的清單。”

話音落下,一張紙自朱鵬手中脫手而出,被對面的葉雲夢接住。

葉雲夢瞥了眼清單,心中冷然,能想到是門內嫉恨她的某位女護法所為。

“門主有命,全力栽培皇甫升,他耗費藥材多是好事,可見他進境大,到時候前往蛻仙宗把握也更大些。”

被葉雲夢給堵了這麼一句,副門主朱鵬面色陰沉。這女人膽子像是大了不少,反過來質問他,還敢與他頂嘴。

“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乃蝕門副門主,要看門內弟子修行情況,還用得著你過問?”朱鵬已然動怒,語氣也不客氣起來。

葉雲夢守在石室門前,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不鹹不淡道:“自是不敢管朱門主,但總得有個由頭,不能無緣無故壞了他修行,指不定他正是關鍵時候。”

“無緣無故?絕門少門主之事你也聽說了,本門主懷疑皇甫升也受了害,要驗明正身。”

怒火之下,這位副門主懶得再遮掩,索性說破了此事。

“朱門主空口白話,如此冤枉人,不是寒了弟子的心?”

“好個巧舌如簧的女人,與你多說無益,給本門主閃開。”……

在這二人即將窩裡鬥之時,一道石門之隔的第四間石室內。

這間石室比其他幾間要大出不少,配有一方養蠱池。

混雜著蟲藥的藥泥內,一烏青雙瞳的青年看了眼石門,眼中閃過冷芒,一掌按在池畔地磚上。

隨著他掌中發力,輕輕一撐,整個人瞬間拔出藥泥,穩穩落在養蠱池外。

他一頭長發飄揚,近乎全白,但不是老朽那般的銀白色,也不是傷及根基後出現的灰白發色,而是純白之色。

“人魃”異蠱帶來的發色變化之外,其十指指甲斑斑點點,雙臂、脖頸、面頰之上,則另有大小不一的白色圓斑,神秘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