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分身成(1 / 1)

高空中山巒般的妖身,令水鏡真人至死難忘,他於此鏡湖之底恨了足足一百六十年。

當年闖妖澤深處,他得到機緣脫胎五世,意氣風發時被打到垂死遁走,出手的妖王就是此龜。

恍惚一百六十載過去,它居然還沒死。

“玄澤……”

水鏡真人發出不甘的怒吼,身形一閃,卻是逃向幽梵與甄善仁所在的位置。

鷹妖琨天,毒蛟烏若婷,兩妖軀體俯衝,急墜向地下湖。

陣勢薄弱處,幽梵和甄善仁,兩人二話不說,各自施展出保命絕招。

“禿驢,與老夫合力打出缺口。”甄善仁體內三成介蠱化作養料,湧向體內異蠱“水蟾”。

沉悶的蛙鳴聲傳出,前方百餘丈湖水封凍、鼓脹,勢要撐開陣勢。

幽梵脊骨上四朵血蓮之中,兩蓮化開,體外如披上了一件血色袈裟,佛罡暴漲到三尺之厚。

他雙手合攏,一尊佛寶血蓮台被他取出,體表血色隨即移入蓮台之內。

“咻……”血蓮台一閃而過,衝向封凍處。

於此同時,星輝車輦之上,玉真子雙目一厲,並指點向上方陰雲,五頭身著七星法袍的邪祟登空而上。

難得有此堵住諸多四境的機會,給他些時間,他配合大陣之威便可挨個收割。

可此等美事偏偏出了意外,玉真子大怒之下,神色間已顯露出瘋狂之色。

放出五頭監正屍身所化邪祟後,其身形猛衝向地下湖,要阻止那破陣的兩人。

留在車輦上的玉瑩子,素手按落陣盤,陣勢上空陰雲卷動,五行之氣洶湧,如化作了一面巨大磨盤。

此刻,在七名四境各施手段時,高空之中。

名為玄澤的巨龜垂下頭顱,掃了眼衝向自己的五頭邪祟,渾濁雙瞳內平靜無波。

它僅僅是將身子往下一沉,裹挾妖力墜落而下。

陣勢之外,一千五百餘人,所有人都在奔逃。

在它眼中,大地之上諸多蟻蟲般的身影四散開來,令它生不出半點興趣。

“隆隆……”轟鳴聲大作,如有悶雷在鏡湖上空炸開。

一上一下,五頭登空而上的邪祟,一個照面,便被隕石般落下的巨影碾碎。

轟鳴聲不止,當巨龜玄澤砸落“磨盤”之上時,五行之氣在其妖軀上絞出漫空火花。

“哞……”古怪的悶吼聲傳蕩十餘裡。

巨龜伸展前肢,雙爪探入陰雲,猛地一撕。

玉瑩子面紗下的絕美容顏霎時變色,就見陰雲破開一個大洞,體型兩百丈的妖軀落了下來。

距離眨眼拉近,城樓般的頭顱探下,腥風撲面。

“老朽與大燧朝廷有約,不殺監正一脈,丫頭你可以走,但你那入邪的師兄走不了。”

巨龜與星輝車輦擦身而過,掀起的妖風,將此寶吹飛出數裡遠。

人在車輦上,玉瑩子朱唇顫動,一股妖力壓在她身上,叫她一時連張口都辦不到。

“今日此地,四境皆為老朽血食……命蠱也需帶走。”

巨龜張口間妖光大作,屬於它的本命神通施展而出。

三團夾帶星光的妖力泄出,旋轉間如星雲卷動,呈三才之勢絞殺向下。

“嗡嗡……”湖水倒卷,數裡地面分崩離析,土塊混著湖水被吸扯上去。

磅礴吸力下,先前下鏡湖的幸存之人,這下子徹底死絕。

而六位四境,無論是逼近五境的玉真子,還是幽梵、甄善仁、琨天、烏若婷、水鏡真人,六者身子齊顫,逃遁間慢了下來。

生死關頭,由於妖龜將大陣撕開一個大洞,陣勢轉弱。

甄善仁和幽梵身前,百丈冰封鼓脹破碎,佛寶一穿而過。

兩人急遁向外,可正是這千鈞一發之間,妖龜玄澤俯衝了下來。

巨大若山巒的龜身看似遲鈍,實則一晃數百丈,落入地下湖不過彈指之間。

“嘭……”一口探下,水浪迸濺。

毒蛟烏若婷當先遭殃,身子跟地裡的泥鰍般,大半截蛟軀被咬進妖龜口中。

此龜脖頸稍稍一揚,毒蛟三十丈妖軀往內一滑,沒了蹤影。

同時其一爪探出,現出原形的鷹妖毫無反抗之力,體外五行巨輪破碎,妖身被撕成六段,被妖龜玄澤一口吸進了嘴裡。

一口一爪,便是兩具四境妖身進肚。

玄澤眸光移動,當先落向遁出大陣的兩名人族,渾濁老眼內流露出輕蔑之色。

它大口一張,混雜著星光的妖力狂噴而出,湖水被清空出一條數百丈寬的走道,其內妖力如洪水般翻滾而過。

破開缺口的大陣被撕爛開來,隻聽到兩聲痛吼,兩具肉身當場碎裂。

湧動的妖力邊緣,一朵血蓮一閃而逝,衝霄而去。

落後數步處,小半截殘軀被群蠱包裹著順流而下,蟲團圈圈剝落,眨眼死去七成之多。

正要再補上一口妖力,玄澤瞳孔微微轉動,注視向一破碎的佛龕。

佛龕一破,其內命蠱頓得自由,以遠超四境的遁速,鑽入水流深處。

“咕咕……”玄澤探口對準命蠱猛吸,水流倒湧間蕩開陣陣怪聲。

眼見自己的命蠱要落入妖物腹中,水鏡真人破開湖水,悍然撲向巨龜。

“休想動我命蠱。”

五色屍火覆蓋妖龜頭顱,水鏡真人憑著四境屍道真身,一拳轟下。

“鐺”的一聲,如鐵山被砸中,炸開沉悶無比的撞響聲。

他全力以赴,奈何皆不過徒勞,命蠱被妖龜玄澤吞下,屍火連其體表的妖力都難以燒穿,一拳下去也如同在給對方輕撓止癢。

和修妖身的五境妖物硬碰,他這具四境屍魅之身,完全不夠看。

“水鏡,人族本就命短,加之你氣數已儘,入屍道不過再殘喘百年,何苦來哉。”

蒼老的話音落下,妖龜張口一吹,本命神通展開間星雲卷動。

伴隨著一聲悲哀的怒吼,這位掙紮一百六十載,而後轉入屍道的蠱道真人,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化作灰燼。

掃過已遠遁而去的兩名人族,玄澤沒有追擊,兩人碎裂下來的大半肉身被它吸入口內。

接著,兩百丈妖軀轉動,面向神色瘋狂的玉真子。

“早該去死的老東西,你連他們的真靈也一並吞下,是與本道爭食?”

“給我連命蠱一起吐出來……”

受四品邪物常年汙染,玉真子內心的瘋狂被徹底點燃,猛地扯出自己的五臟。

而半空中屍甕倒轉,數量多達三千的邪祟被傾倒下來。

密密麻麻,一具具散發著強烈怨念的肉身墜下,如下了一場屍雨。

玉真子一拋自己的五臟,所有邪祟依附而上。

“噗呲、噗呲……”

血肉相互擠壓,結成五條頂著玉真子面孔的百丈邪祟,上面掛滿肢體,如條條細長的千足蜈蚣。

五條邪祟遊走,狀若五條血肉鎖鏈,形成五行陣勢。

但此陣發出的並非五行之氣,而是濃鬱至極的死氣。

配合四品邪物的邪術,無形的邪物影響籠罩兩百丈巨龜妖身,侵蝕其肉身,剝奪其生機。

玄澤一爪探來,要抓碎這小輩的肉身。

隻是不待它的爪子伸過來,將自己掏成空殼的玉真子自行解體,碎肉儘被吸入屍甕內。

妖龜玄澤眨了眨老眼,眼中閃過些許意外之色。

這位當代監正的二弟子,不論心性,單就修道資質當是絕佳。

主司如無意外必定要接掌監正之位,此子太過執著於成為下一代監正,爭奪主司之位落敗後,不惜放棄道門正統走上邪道,著實是可惜了。

“老朽本就命不久矣,這一趟是為帶回命蠱,培養下代妖王,你奪我生機又能如何?”

“你入了五境,不過是叫這世道變得更糟,四境真靈和命蠱,你一樣也彆想拿到。”

兩百丈妖身強行衝撞向上,直撲半空中的邪物屍甕。

“嗚嗚……”五條血肉鎖鏈驟然收攏,纏在巨龜暴露在龜殼之外的四肢和短尾上。

玄澤體外妖力轉動,一時間難以磨滅所有邪祟,索性不管,四肢爬動,登空而去。

鏡湖之上,被吹出數裡之遠的星輝車輦飛回。

玉瑩子視線中,屍甕倒懸,由數十丈漲大到百丈,儼然一副玉石俱焚,要與那妖龜同歸於儘的架勢。

“師兄,你便是填命也殺不了它。”

叱喝聲遠遠傳來,一頂大鐘呼嘯過來,還未接近屍甕,先一步撞響。

“咚、咚咚……”鐘聲沉重,圈圈音浪蕩開。

受鐘聲的清神之效影響,鼓脹的大甕陡然一頓。

下一刻,半空中瞬間一空,屍甕急劇縮小,裹挾著狂風橫移向大陣之外。

“給老朽留下。”

兩百丈妖軀脫離地下,出現在崩潰的鏡湖之上,即便是被五條血肉鎖鏈纏身,它照樣快過玉真子不少。

距離拉近,一團星雲自其口中噴吐而出。

“嗡嗡……”星光四散,吸力擴散,要將那屍甕倒扯而回。

這時,大陣之外,一千五百餘人四散逃命。

他們的身法,放在上面那兩位眼裡,如同真正的蟻爬。

還未逃出三裡地,數百團血肉自屍甕內飆射出來,落向他們頭頂。

二十餘匹妖血寶馬奔馳在前,周婉被嚇到面孔發綠,大張著嘴久久難以閉上。

感受到雷音震動,她匆匆往後一瞥,視線中,數百團血肉撲到了側後方的眾軍士身上。

“轟隆……”土層崩裂,一具具人形碎裂開來。

但凡是被邪祟血肉寄生之人,統統成為妖龜的下手目標,連帶周遭之人一起被妖力碾碎。

玉真子可不會理會這些,屍甕飛空,更多的邪祟血肉鋪灑下來。

地面劇震,當周婉坐下妖血寶馬被嚇癱在地時,她與老徐等同僚側方,不過百丈外,鋪開了一路血色。

目睹一前一後,兩個於他們而言怪物般的存在遠去,周婉等人呆愣在原地。

僅僅是百丈之隔,稍有偏移,他們就與那地裡的殘屍一個下場。

這邊,在五境妖物追趕屍甕離去時,星輝車輦卻是調轉方向,朝著相反的方位急遁而去。

那位妖王玄澤未曾注意到的是,車輦內除了玉瑩子之外,多出一人頭大小的屍甕。

甕口之內,一顆頭顱面目猙獰,正是玉真子!

此時此刻,偌大的鏡湖,來時數千人,眼下活口不足兩成。

上空雷音遠去,歸於平靜之時,距鏡湖十餘裡外的某處泥坑內,數百影身破開地面。

擁擠的影身中間,兩名青年,一名少年,其中兩人一齊仰頭看向星輝車輦遁走的方位。

“那四境邪道沒死。”隻有他看得一清二楚,那人連五境妖物都給騙過了。

少年人背部僅剩半塊肉瘤,他收回目光時,與身側烏青雙瞳的青年一起轉身,動作整齊劃一,看向身旁瘋瘋癲癲的赤膚青年。

“還是煉廢了一個。”

一青年,一少年,兩人口中的話不約而同,一字不落地重疊,極為怪異。

“我是柳風,赤月教與我有仇,我必要殺儘血妖。”

“蟲穀老匹夫害我與阿弟,我得先回去取他老命。”

“不,不……我是絕門少門主,求我阿爹殺陸槐老匹夫便可……”

這名成了癲子的赤膚青年不就是孟星魂,而他身旁兩人,則是柳風和皇甫升。

確切而言,柳風是柳風,皇甫升還是柳風,映照之法成了一個,敗了一個,成的是皇甫升。

至於施展映照之法的代價,柳風已然有所推測。

蠱術展開時,他整個人由內而外如被撕裂開來,頭一回沒能壓抑住痛苦,導致映照之法隻施展了一半,因此造就了孟星魂這個癲子。

“除非五境出手,否則他要恢複絕無可能。”柳風聽著孟星魂口中的瘋話,勉強還算滿意。

他緩緩閉上雙目,一種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

隻覺一左一右,多出了兩個自己,一個模糊不清,一個清晰入目。

清晰的一個仿佛成了另一個他,控製由心。

而模糊的一個,這具軀殼也可臨時控製,隻是維持不久,斷斷續續,如先前水鏡真人與他的情況相似。

柳風沒打算解決掉這個殘次品,將這癲子丟在半路上,任由其回蟲穀,倒是可以給陸槐那老家夥充作回禮,以報答這位師尊過去的栽培之恩。

沒有就此多想,他目光轉向後方。

兩男一女疾奔而來,其中一人生有六臂,另外兩人皆是擁有血妖血脈的半妖,正是柳羅等人。

柳風先一步出現在此,沒有真正遠離鏡湖,自是為了等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