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緣(1 / 1)

周替宇與聚賢兩人躺倒在地,生命氣息全散。

就在端木晴亦驅車離開的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另一輛馬車從遠方行來。

馬車停在周替宇與聚賢的屍體邊,車簾掀開,露出一張蒼老的臉。

是任江川……

這個太子府首席幕僚,早就看破了一切——躲在城主府內才有生路,出了城主府就是死路一條。

但下人的身份就這點尷尬。

主子發狂了,你說什麼都沒用。

——既然如此,你就去死,我來收屍。

他是太子的首席幕僚,又豈能如聚賢這般,給你太子之子陪葬?

目視周替宇的屍體,任江川沉沉一歎。

走下馬車,便要收拾周替宇與聚賢的屍體——林王總不至於不讓他侄子入土為安。

然而剛剛走下了馬車,任江川的身影卻陡然僵在了原地。

因為正前方,周替宇屍體旁邊,有一人仿佛憑空冒出來的那般,突兀出現。

他身穿禦前侍衛的服飾,看上去三十左右,身材挺拔高挑,此刻此人正低著頭,目不轉睛的觀詳著周替宇的屍體。

很快,此人微微一笑。

“不錯,直係的就是比旁係的強。”

突然的話語,讓任江川的心咯噔一下。

想了想,他並未著急離開,而是試探性的問道。

“閣下是……”

“禦前侍衛,嗯,任先生叫我龍一就好。”

龍一顯然是假名字,任江川也不在乎,隻是謹慎的再問道。

“您出現在此地……”

“遵陛下旨意,為皇孫收屍。”

任江川眉頭一挑:“不報仇?”

龍一笑著搖了搖頭,便見任江川乾脆拱手:“既然有龍一先生在,那在下也就不多事了。”

說罷扭頭便走……

無形的劍氣卻陡然劃過,如同輕風。

風兒纏繞在任江川的脖頸上,任江川當場頭顱搬家血如泉湧。

風兒再動,任江川的車夫亦是命喪黃泉。

龍一仿佛無事一般,目光淡然的盯著周替宇的屍體,很快便俯下身來,抬起屍體轉身便走。

他來的無影,去的無蹤。

此地除了少了周替宇的屍體,多了任江川和車夫的屍體,再無其他異樣。

……

仇怨了,因果消,陸銘心思澄澈,乾淨。

隻覺心靈放空,身體輕鬆。

雖沒有再來一次天人交感,卻也覺得自己的劍意,人意,都有了一些變化。

其實在弄死了周替宇的那一刻,陸銘的意便出現了一些變化——變得沒那麼凶狂暴烈煞氣衝天,反而平和了不少。

但這絕非壞事。

魔意內斂。

不是消失,隻是收斂,壓縮,就如同胸中一劍,藏蘊著,等待質變、噴發的那一天。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擺在陸銘面前。

“淩縹緲……”

念及於此,陸銘伸手觸碰了下背後的傘。

他要帶著此傘,去京都淩家舊址。

什麼時候去,就成了問題。

最近陸銘肯定是不會去的。

“最好的時機,應該是在林王成就二品回京之時。”

到時候林王便成了京都的絕對主角,也是暴風眼,陸銘再去悄悄偷雞,把傘一放轉頭就走,承諾達成皆大歡喜。

“如此倒也不好直接離開周國……那就暫且在周國等一等吧。”

去哪兒,陸銘沒想好。

但此刻,他天大地大哪裡又去不得?

五品身四品劍,再發育一個來月成就四品便也是順理成章,再加上易容改骨經在身,哪怕太子府通緝追殺,陸銘也無所畏懼。

更何況,他確實也想歇一歇,積累沉澱一番。

張弛有度,此乃武道至理。

便隨緣。

沒有目標,沒有方向,隻是沿著官道一路走,一路看。

看那些之前未曾看過的風景,賞這個與前世有彆的世界。

然而突兀的,陸銘停下了腳步。

前方,道邊茶亭內,一魁梧麻衣老者坐在茶攤中喝著茶,嚼著豆,占滿了陸銘視線的全部。

他輕聲開口,聲音卻又如雷霆般,炸裂在陸銘耳畔。

“踏山河,曆紅塵,一切隨緣。”

“那不知老夫與陸小友在此相遇,是否是緣?”

陸銘朗聲一笑:“自是緣,自是緣!”

說完猛地拱手:“在下陸銘,敢問尊者是……”

“天極,叫我天極便好。”

天極如是說道,後指了指自己對面的矮凳。

“坐。”

陸銘再拱手:“莫敢不從。”

……

桌上一盞茶,一碟毛豆,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此地隻是個道旁歇腳的路邊攤,也提供不了什麼山珍海味。

然而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知悉坐在自己對面的,乃是天榜第五天極武尊後,陸銘便也鄭重了不少。

未等陸銘開口,天極已然說道。

“我此行,為你。”

“為你之私怨……唔,雖說嶽綺羅大概率不會為了那周替宇出京走上一趟,但事實難料,誰敢斷言?老夫在此,若是嶽綺羅來了,大抵也能護著你離開。”

說完,天極想了想,笑著搖了搖頭:“大概吧……”

陸銘不得不再拱手:“謝天極閣下。”

“莫謝莫謝。”天極掐著豆送入嘴中,一邊咀嚼一邊含糊說道:“這都是你自己拚來的,當日你那贈丹之情,你斬白嘯天之義,老夫為你護駕一次可是遠遠抵不過的。”

陸銘失笑搖頭:“恩來恩去幫來幫去,這賬算不清,也不要算了。”

天極朗聲一笑:“也對,莫再算了。”

說完,他話鋒一轉:“曾聞汝名,老夫卻是起了惜才之心……”

他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陸銘,很快便複雜一歎:“不過今日一見,你這人啊,我教不了。”

陸銘登時啞然。

實話講,若是天極想要收他為徒,陸銘真就得琢磨一下——他想習武練武,攀登武道絕巔。

一個好師傅,助力太大。

但此刻,天極這話卻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彎兒,一下就給陸銘整不會了。

想了想,他還是憋出了兩個字:“為何?”

“因為你跟興林啊,是一類人。”

陸銘眉頭一挑,便聽天極再道:“人意為主,天賦絕倫堪稱老夫所見之最。但武意方面,你們就差點意思了。”

說穿了,陸銘和周興林的意,強就強在人意上,武意天賦方面,他們不太行——那白嘯天才是武意方面的天才。

“而人意資質高,老夫就是沒法教。你們這種人呐,得親自經曆,親自體悟,武道之路才能走的順,走的快。”

這般說著,天極又嚼了顆豆:“以紅塵磨意,以劫難悟武,一朝破劫重生,直達武道絕顛。”

陸銘想了想,卻歎息一聲:“這條路,太險。”

天極認同點頭:“非常險,九死一生。”

說完,天極再道:“這條路怎麼走,如何走,沒有人能給你任何答案,任何建議。隻是想實打實的跟小友說上一聲,莫急。你剛殺了周替宇,大可以歇上一歇,稍作沉澱……”

陸銘頓時點頭。

這天極倒是跟自己想一塊去了。

想了想,陸銘卻起身拱手道。

“天極閣下,在下有一不情之請。”

“講。”

“在下想學一些八極門的功夫……”

說完,陸銘咧嘴一笑,坦蕩說道:“畢竟,咱們今天有緣嘛。”

聽到陸銘此言,天極朗聲一笑:“自無不可!不過我也想請小友幫我個忙,幫我周國百姓一個忙。”

這話讓陸銘糾結了一下。

連周國百姓都扯出來了,這事兒看似不小……

“您先說。”

“我觀小友主修功法能凝煞氣化血氣,同林省鬼禍已然滔天,大涼山中更是異動連連,那邊的鬼煞人煞需要化解,若是小友暫無目標的話,去那同林省化煞練功,豈不美哉?”

陸銘聽罷神色一正。

“這事兒在下倒是義不容辭了。”

既然沒有目標,那回同林省也無不可。

陸銘之前就知道同林省問題不小,但沒深入查驗。現在連天極都這麼說了,想來同林省的鬼患,大抵是迫在眉睫了。

而三相轉魔功以煞氣為養分。

在彆地兒練功也是練,在同林省練功效果還更好——那大涼山風煞崗的練功效果比小遊戲都遠遠超出。

倒確實是個兩全其美的選擇。

……

八極門的主山門在茶陵省。

距離平原省較遠,與同林省從方向上看也背道而馳。

不過天極在側,問題不大。

三品帶飛,風馳電掣,短短幾個時辰之後,天極便拽著陸銘,來到了茶陵省八極門主山門前。

這是一個不大的莊園。

規模與龍宇山莊類似,冒冒然一看端是相當不起眼。

跟著天極走入了莊園內部,本來陸銘還以為這莊園彆有洞天呢,但簡單打量卻發現,這莊園就是個普通莊園,哪有什麼洞天之說?

可能是看出了陸銘的想法,天極在一旁笑眯眯道:“小友是否覺得,我八極門的山門,有些小了?”

陸銘乾脆點頭:“確實小了,小的過分了……這地方容納個富家翁都有些勉強,在下實在想不出,這小小的莊園能容納一位天榜,兩位地榜前十,數位地榜登名的高手。”

天極幽幽一歎,頗有些感慨的說道。

“我八極門的山門,原本不在此地,而在京都……也即是現在原始魔門的山門。”

天極一邊說著,一邊邁步向內走去,陸銘緊跟在後,便聽天極再道。

“三十年前啊,我八極門,那可是當之無愧的周國武林魁首,第一大宗,就連山門都在京都旁邊,皇帝老兒都得禮讓三分。”

“之後,嶽綺羅成了皇後,周知昌馬踏江湖,原本剛開始時,我八極門應付的還不算吃力。但在淩家覆滅,嶽綺羅成就二品之後……”

話至此,天極搖頭一歎。

武道九品。

下三品凡俗階段不提,從六品開始,一品便是一個大關。

相差一品,戰力就天差地彆,越級而戰之事與傳說無異。

——這也是陸銘最可怕的地方。

潛龍榜第五,以五品之身壓了兩位四品天驕一頭!

天極平靜的聲音再響。

“那一戰,我那三品的師尊被嶽綺羅三劍斬殺,彼時我亦為三品,卻被嶽綺羅一劍重創,傷了我武道根基,二品路斷,更讓我養了整整十二年的傷……”

氣氛變得有些低沉。

很快,天極輕輕一笑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打不過人家,有什麼辦法嘛?他們要我山門,我也隻能給了。就搬到了這地兒,雖然日子苦了點,資源少了點,但至少也算是個容身之所。”

陸銘張了張嘴,想問“你們為什麼不離開周國”……

但最終卻隻是搖頭一笑。

想到玄真曾對自己說過的話。

“這周國武林,病了。”

“吾隻願有朝一日,周國武者能昂首挺胸做人,而非是卑躬屈膝做狗。”

“若如此,便是武道昌隆之盛世!”

能說出這種話的天極,又豈是遇了困難試都不試,扭頭便走的喪家之犬?

“幸運的是,我,我八極門,乃至這周國武林終於等到了機會。”

無需天極再說些什麼,陸銘已經知曉這個“機會”,到底是什麼了。

“林王?”

“嗯,就是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