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激射率先出城，冰寒劍光緊隨其後。
了空不願在城內全力出手——激戰一起，便是城毀人滅。
了空即走，白嘯天也緊跟而上。
他可能確實是個瘋子，也可能是個武癡。
明明，他可以把了空留在風華城，以城中之人的性命束縛了空，卻不願用這下流手段。
他可能真的想要與了空這位重傷的三品，還算光明正大的戰上一番。
而武之一道，意這個字，重要，且幾乎沒有道理可言！
也不知道是這白嘯天天賦異稟，還是被哪種想法刺激到了……
就在他飛出風華城，與了空方丈立於風華城外五公裡遠的地方展開對峙之時，其身上的氣勢再攀新高！
宏大劍意已經收束不住。
冰封萬裡之天象，身已容納不全！
白色的豪光開始從白嘯天每一個毛孔中綻放而出……而這，便是蛻變之象！
如果說原本，他乃四品之巔半步三品，那麼現在，他的一隻腳已經跨入了三品的門檻！
而這種現象，在了空金剛怒目一掌拍出之後，便更加明顯！
“轟！”
佛光普照，如來神掌！
巨大的掌印從天而降，直墜向白嘯天的頭頂！
能明顯發現，了空方丈的這一記如來神掌，比之剛才的那一記弱了不少——白啟的一劍，將了空的力量削弱了大半。
然而三品的本質，卻是真實不虛的！
激昂狂笑再次掀開！
白嘯天直面佛掌，狂意畢現！
“夠了……這一回，終於夠了！！”
劍光如寒冰，如雪光。
慘白凜冽刺骨！
劍光衝霄帶起雪花飛舞，隱隱約約的，那劍光仿佛化身雪龍，朝著壓下的佛掌怒吼衝鋒！
驚天動地的爆鳴聲轟然炸裂。
雪原與佛國異象全省可見！
光影錯亂之間，了空方丈狂暴怒吼：“死！！”
金剛伏魔！
排山倒海般的拳掌光影呼嘯紛飛，每一拳每一掌，都仿佛有金剛降世，降妖伏魔。
全力施為之下，了空方丈胸前背心的傷口已然崩裂，了空卻全然不顧。
而就在那拳掌光影的最中央處。
白嘯天劍意勃發氣勢再攀新高！
無窮劍影同樣揮灑，帶起雪痕道道雪花滿天。
這一刻，他收斂了狂意狂態，隻是目光專注，唯劍唯我！
忽有雪花飄蕩落下，異象散播百裡。
隱有虹光從天而降，直落白嘯天眉心。
白嘯天於此際，天人交感！
了空忽地長歎一聲。
完了……
白嘯天修為到位，悟性到位，心境到位。
現在他又來了一次天人交感……
此刻，了空無法速殺白嘯天，那麼這白嘯天成就三品，便也隻是時間的問題了……
念及於此，了空方丈忽然收手盤膝原地而坐。
佛光護體，金剛不壞！
然而哪怕了空不願再與白嘯天對招，白嘯天的天人交感仍舊不停。
他一劍接一劍的打在金剛不壞神功之上，機械與靈動並存，雪花與劍光齊飛，整個人宛如神遊天外，已有天人合一之感！
這一刻，哪怕是不通武道之人見此一幕，亦能看出……
白嘯天，正在蛻變！
……
平原省內。
上至三品，下至六品的所有武者都看向了白嘯天所在的方向。
實力低弱者，感慨那邊的異象太過驚人，也不知道是哪個神仙的手段。
而實力高強者，卻是有喜有憂。
馬車前，張海微微一歎，雖然面無表情，目光卻複雜。
武烈魔門，申成傑站立在最高建築的頂峰，望向白嘯天所在之處，目露豔羨。
西山村，魔佛屍體前。
地極、趙子恒、了源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絕望與無奈。
風華城中，端木晴咬緊了牙關！
正值白啟聲音再響。
喜悅且激昂。
“為賀我兒三品，便先拿你九華祭天！”
遠方，三品戰起，白啟與六成散人以二打一，九華道長一聲低歎。
“今日，死劫矣……”
忽有狂笑聲再次響於陸銘耳邊。
陸銘緩緩轉頭，便看到聚賢狂笑不止，笑得眼淚都止不住了。
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原地，望向那白嘯天所在的方向，也是京都所在的方向，更是周替宇所在的方向。
“砰！”
“砰！”
“砰！”
三個響頭！
“大局已定！”
“此役，以我為餌，葬九華道長與迦葉金剛，亦成就白嘯天三品之力！”
“至此，強弱徹底分明！”
“林王一方三品剩四，我方三品為八！挨個除之，則斷然沒有不勝之理！”
聚賢確實不知道很多事情。
比如說，青虹神劍已死。
若是此戰再搭上迦葉金剛與九華道長，則林王方三品僅剩林王、天極、與天刀。
不是四打八。
而是三打八！
不過這對於聚賢而言，並不重要。
他高舉雙手激昂大吼，似情緒激動，又像是一種死前的狂暴宣泄！
“林王一倒，太子即位！”
“太子即位，則二殿下必成太子！”
話至此，聚賢忽地起身整理了下衣衫。
待到衣衫筆挺後，他對著京都方向行了個文士禮，聲音也變得緩慢且輕柔。
“聚賢前半生窮困潦倒，數次科舉而不得，甚至一度流落到與野狗爭食，宛若乞丐。”
“幸得太子府賞識，更是三生有幸入了二殿下的眼，成了二殿下身邊的首席幕僚。”
“知遇之恩無以為報。”
“我後半生的榮華富貴更是全靠二殿下所得。”
“今日，聚賢以身為餌，目睹太子計謀已定，卻無法看到太子登天，更無法見到二皇孫殿下化龍之日。”
“甚憾，亦無憾！！”
說完，他看向了陸銘三人，平靜一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遇明主，甘願獻身，以身為餌，送主登天！
吾乃聚賢，周替宇謀臣是也！
司徒空與左光徹底無言。
他們持劍的手，都在顫抖。
陸銘卻是頭一歪，眼中魔光氤氳咆哮。
半晌他才開口，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聚賢啊，你是真給我整不會了。”
“你怎麼這麼屌啊？”
“你這屌的我一劍捅死你，我都沒報仇的快感了。”
陸銘一邊說，一邊扭動著脖頸，脖子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
他看著聚賢的臉，聚賢的眼。
就沒從那張臉，那雙眼中發現一星半點的恐懼。
他並不恐懼。
是真的不恐懼。
視死如歸？
可能如此吧。
而殺一個本就不怕死，甚至含笑九泉的仇人，這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陸銘忽地伸出了手，拽住了聚賢的衣領。
他拽著聚賢，就向那白嘯天所在的方向走去。
身後，司徒空和左光張了張嘴。
還是聚賢說出了他們想說的話。
“你帶我去哪兒？”
陸銘輕聲開口。
“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隻是覺得，該往前！
該去那邊！
這不是預感，不是直覺。
隻是血氣在咆哮！隻是心中之劍，在瘋狂震顫！
眼中魔光開始翻滾，開始沸騰。
“隻是覺得啊，應該做些什麼……”
他慢慢低下頭，用那雙純黑色的眸緊盯著聚賢。
四目相對，聚賢猛地打了個哆嗦。
便聽陸銘聲音再響。
“至於該做什麼……我還沒想好，但咱們先去了再說。”
想了想，陸銘又對聚賢一笑。
“不過至少啊，我是真不想看你笑著死！”
說著，陸銘深吸口氣，邁開腿，向遠方狂奔而去！
濃鬱的煞氣轟然掀開！
這一個月來，平原省死了太多的武者，發生了太多血腥慘劇。
煞氣堆積之下，雖無同林省那般濃鬱，卻也不少。
而此刻，這附近的煞氣宛如找到了主人一般，向著陸銘潮湧而來。
第二十七竅轟然洞開！
然後是二十八竅！
一息兩竅，但也僅此而已……
五品，二十八竅修為。
在此局，如同嘍囉。
聚賢冷笑搖頭：“此局已定，太子把你們這群武夫算的死死的，你們又豈有翻盤的道理？”
“這世界，大人們玩兒是腦子，以天下為棋局！此局三品做子，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命中注定太子登龍林王身隕！你區區江湖匹夫又豈能撼動得了大局？”
聚賢眼中帶著嘲笑，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全在陸銘一念之間。
畢竟，人家死都不怕了，又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陸銘卻忽地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聚賢，臉上慢慢浮蕩出一絲笑容。
複而點頭自語道。
“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我該去做什麼了……”
聚賢眼中仍舊帶著嘲弄，卻像個捧哏似的，笑眯眯的說道。
“該做什麼？”
“我該教你寫個字。”
“什麼字？”
“武！”
聚賢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他不屑於陸銘所說的任何話……
直到遠方，天邊，一柄斷刀淩空飛來。
無聲無息……
然後……
噗嗤一聲，插入了白嘯天的胸口。
可能是天人合一狀態下，白嘯天感知敏銳，哪怕那斷刀隱蔽無聲氣機不顯，斷刀臨身之際，他還是稍稍偏轉了下身體。
但無法完全避開。
斷刀偏過心臟，插入右胸……彌漫的魔氣、刀氣，頃刻間從白嘯天體內爆開！引得白嘯天不僅瞬間退出了天人合一狀態，更是一口鮮血噴出，臉如金箔暗淡無光！
一刀之下，人被重創，三品機緣亦被打斷！
白啟的狂嘯聲轟然炸裂！
“是誰！！”
“是誰膽敢壞我子三品機緣！？”
寒冰劍光瞬間爆閃，白啟的身影眨眼之間出現在了白嘯天身邊。
他低頭看向白嘯天胸口處的斷刀，瞳孔禁不住猛地一縮。
因為那刀，乃天外魔刀！！
此刀材質特殊隱蔽性強，揮舞之時無聲無息，這也是這一擊隱蔽無法察覺的根源所在。
但此刻，魔刀已斷！
忽有粗重的喘息聲瞬間響於所有人耳中！
白啟一邊扶著白嘯天，一邊扭頭看向了聲音來源處。
便見，天空被撕裂，一道流光從天而降，轟然落入戰場！
“呼~”
“呼~”
“呼~”
粗重的強音震動心扉，強壯但血染的身影緩緩挺直。
他慢慢抬頭，披散的頭發早就被血汙染亂，擀氈。
碎發下的眼一隻猩紅如血，一隻卻無影無蹤隻剩下了黑漆漆的空洞。
此際，他衣衫早已破碎，隻好袒露著上半身，露出被撕裂的肌肉，斷掉的肋骨，跳動的心臟，以及右手的斷臂。
血如泉湧！
天空中轟鳴再響。
整整三道身影從天而降，墜落在此人腳邊！
卻是屍體……
血衣童子，搬山客，以及天外魔刀！
白啟瞳孔猛地一縮，就連迦葉金剛也抬起了頭，看向了那道狼狽不堪行將暴斃的人影。
“周！興！林！”
白啟一字一頓喊出來者名諱。
便又看到，那人影慢慢咧開了嘴角，露出一抹虛弱但囂烈的笑。
“白啟啊。”
“我周國武林，承蒙關照！”
聲音轟鳴，天地也為之失色。
……
“我周國武林，承蒙關照！”
聲音回蕩全省，一時間整個平原省針落可聞！
直到喧囂聲驟起！
風華城外，馬車之中，任江川手上的檀木球緩緩跌落而不自知，周替宇也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二叔現身的方向。
那從天而降的三具屍體，如同林王實力的點綴。
沉重的呼吸聲轟然炸響，卻又如同瀕死的怒獸。
“怎麼可能……”
周替宇喃喃開口，這般嘟囔道，轉頭看向任江川，便看到任江川也瞪大了眼睛，對這一幕不敢置信。
周興林，以一敵三，斬儘來敵！
車外忽地傳出張海的聲音。
仍舊溫柔輕緩：“沒什麼不可能的……”
“三品之間，亦有差距。”
“就如同白啟一劍重創了空方丈那般，林王絕命一搏，想拚死三個涼國三品，也不是沒可能的。”
身為地榜第一，霸榜兩年的榜一大哥，張海的評價自然沒有錯漏。
正如同他殺其他四品如殺雞那般。
同為四品境，初入四品和他張海這個地榜第一，那能是一個概念麼？
當然，三品境之間的差距並沒有四品這般大，畢竟能成就三品的，無不是人中龍鳳，戰力絕對不會有水分。
但人中龍鳳與人中龍鳳之間，亦有差彆！
突兀的，任江川朗聲一笑。
“也好，也好！”
“這反而更妙了！”
此際，林王登場斷白嘯天三品機緣。
你讓白啟怎麼想？
且看林王的狀態，顯然離死不遠，此刻他自己送到了白啟面前，他不死誰死！？
周替宇亦如同捧哏一般，朗聲笑道：“我二叔強歸強，但做事思維確實有點兒問題。”
“此刻他不想著躲起來養傷，反而大張旗鼓的出現在了白啟面前……他這是在自尋死路！”
車中，一老一少狂笑著，仿佛此局仍舊穩妥。
不，應該是更加穩妥了！
卻看不到車外，張海臉上慢慢騰起一絲嘲弄的笑容。
“你們，不懂林王。”
“你們，更不懂武。”
聲音緩緩飄蕩而出，卻被四品之力局限在嘴邊，不為人知。
……
茶陵省，八極門。
福公公已經在此地住了月餘，整體體驗其實還蠻好的。
八極門吃的好喝的好住的也好，還有天極武尊偶爾與福公公論武，個中妙處三言兩語也說不完。
今日，天榜第三九千歲福公公，正與天榜第五天極武尊坐在莊園外的涼亭中，悠閒品茶。
茶，不是什麼太好的茶，但福公公日常喝慣了好茶，此刻品這劣茶，卻也彆有一番滋味。
正小口抿著，福公公卻陡然挑眉，看向天邊。
天極亦在同一時間放下手中的秘籍，舉目望向遠方。
兩人所看的，正是平原省的方向。
雖然距離千裡之遙，但兩人似乎仍舊察覺到了什麼。
一人放下茶杯，一人放下書冊，兩人沉吟良久，彼此對視一眼，儘皆大笑起來！
福公公捏著蘭花指，一邊笑著，一邊擦著眼淚。
他開口，話中蘊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興林啊……興林啊……他真不愧是天家龍種，真不愧是陛下的血脈。”
說著長歎一聲：“也不怪興林年紀輕輕，便超越了你我這把老骨頭喲，這股氣勢啊，咱家可是沒有的，咱家也就在年輕時的陛下身上見過嘍~~”
這般感慨著說完，福公公卻又搖了搖頭：“隻可惜，過剛確實易折……武之一道，一往無前則修為必然突飛猛進，但這身死道消卻也怨不得旁人呐~”
話畢，福公公又是一歎。
此次，他受太子之托，盯天極武尊。
這事兒他辦的很好。
但有一點不得不提……福公公忠的，乃是當朝陛下，忠的，乃是這整個皇家。
他太子是龍種。
但周興林也是龍種。
福公公與東廠確實有所偏向，但你要讓他與東廠之人親手送葬林王，這事兒卻是萬萬不成的。
正值天極開口，悠然說道。
“興林要死了，他以重創之身再戰白啟，勝算不到一成……眼下事兒變成了這樣，你去不去，你管不管？”
福公公一時有些猶豫。
片刻後，他忽地長歎：“現在再想去，就晚嘍。”
天極便再道：“那我去，你攔不攔？”
福公公短暫糾結了一瞬，卻是有了決定。
他站起身來對天極微微拱手：“咱家在此做客一個月，承蒙天極閣下招待了，此際天色已晚，咱家便回京去了，天極莫送。”
此言一出，已是說明了福公公的決定。
不攔！
複而卻又看到，天極輕輕搖頭，指了指福公公剛才落座之處。
“你不攔，但我也不想去。”
福公公登時挑眉。
便聽天極再道。
“卻不知福公公可還記得，這武之一字，幾橫幾捺？”
福大海朗聲一笑。
“咱家當然記得，咱家可也是三品哩。”
天極再開口：“武之一道，與天爭命！”
福公公神色一正，陰柔表情中隱有幾分豪邁：“武之一字，化不可能為可能！”
天極大笑一聲：“此戰興林勝率不足一成。但若是武者做事，全看紙面實力，全看勝負概率，那你修得哪裡是什麼武？你修得莫不是那數算之術？”
福公公同樣點頭：“此戰乃興林之劫，卻也是興林之機遇！”
天極：“此戰，若是興林戰死，莪一人亦無力撐天。隻好帶著我八極門人狼狽逃竄，當一把那喪家之犬。”
“但若興林不死！”
“我周國武林，便有了脊梁，有了骨氣！”
“亦有了，武林至尊！！”
這一刻，天極聲如洪鐘，目亮如星！
仿佛回憶起了二十二年前，那獨自從京都走出來的少年。
“你叫什麼？”
“周興林。”
“二皇子？”
“不，就是周興林，周國武者，周興林。”
“你來我八極門做甚？”
“習武，練拳。”
“習什麼武，練什麼拳？”
直至今日，天極仍記得那天的鏗鏘之言。
少年站如鬆，眸中血仇翻滾，目中狂烈驚天！
“習那改命之武，練那逆天之拳！”
……
代天龍拳，周興林！
“白啟……白啟啊，白啟啊！！”
血色巨龍轟然蕩開，化作右臂，化作天象，化作一切。
金龍化血色，血色代蒼天！
這一刻周興林傷痕累累滿身血焰，卻又抬起頭來，看向白啟。
他一隻眼完好完整，另一隻被血衣童子摘掉的眼空空蕩蕩，卻又有紅金兩色之光緩慢迸濺。
血色烈焰熊熊燃燒，烈焰之中人已半殘！
金龍染血，烈火骷髏！
狂暴聲音轟然炸裂。
“你，殺我手下亂我武林！”
“你，給我償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