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山。

大概中午時分，周興武三人入了山，來到了某山中破廟前。

自打從陸府出來之後，周興武便再不說一句話了，隻是帶著曲力與小阿果直接出城，直接來到了這涼山之中。

而這，其實才是他們這一行的主要目的。

禦馬立於廟前，周興武忽地開口。

“小阿果？”

“嗯。”

“這龍氣問題，到底該何解？我指的不是殺鬼驅邪，而是根源上的解決辦法。”

小阿果想了想，輕聲給出了答案。

“皇帝退位，龍氣問題自解，這是師傅說的。”

周興武輕輕點頭。

其實心中，他早已經知道了答案，此刻再問一遍，也不知道他懷著何等感觸。

下馬，徒步走向了山中破廟。

看著那垮塌的大門，看著那倒塌砸爛的山神像，看著地上五具被啃食，已經腐爛大半的屍體，周興武吸氣、呼氣，壓下心中一切雜念。

很快，他露出個大大的笑臉。

有聲音遙遙蕩開。

“淩姐姐，我來看你了！”

林中並無回應，周興武也不失望。

隻是對著小阿果和曲力一揮手。

“來，幫我拾掇拾掇此地。”

掃了眼廟中被野獸啃食的屍骨，周興武驀地一歎，眼中有溫柔閃爍。

“這地兒這麼亂，淩姐姐肯定是住不慣的。”

小阿果想說淩師姐肯定是不住這兒的，但當看到周興武眼中的柔光與淺淺的笑容，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

幾個時辰之後，山廟已經被收拾的一塵不染。

巨大的火堆被點燃，驅散了黑暗，帶來了溫暖。

三人圍坐在火堆旁，曲力默不作聲。

周興武隻是不斷地往火堆裡填著柴。

倒是小阿果少年心性，有些閒不住。

他上下打量著這間山廟，很快便開口自言自語道。

“國與國之間的邊界區域，乃是兩國龍氣交彙之處。”

“雖然交彙，但薄弱，且不同國家的龍氣並不相融，反而彼此抵消，也因此邊界處極容易滋生妖邪鬼孽。”

“從這個邏輯上講，這涼山內恐怕邪物遍地，又哪有走私、闖山的空間？”

話至此，小阿果忽然回頭看向了周興武。

“武哥，我自是從典籍中看到過，師傅他二十年前送淩師姐來了這邊，也正是有淩師姐做山神鎮壓這邊界涼山，此地才能如此安穩，但確實不知道在淩師姐到來之前，此地咱們又是如何處理的？”

周興武想了想，道：“三十年前，乃是淩家負責鎮壓大涼山，淩家乃修仙世家，那時這涼山中滋生的鬼物，不僅僅可以做家族子弟的磨刀石，鬼孽身上的一些材料對修仙者而言也有價值。”

“而在淩家那事兒發生之後，西廠暫時接管了大涼山，一直到淩姐姐回來後，咱們的人才秘密撤走。”

小阿果了然點頭，複而又好奇問道。

“對了武哥，我那淩師姐是個怎麼樣的人？”

小阿果年幼，自是沒見過淩縹緲，隻是從師兄師傅口中得知自己有這麼一個築基鬼修師姐。

周興武忽地恍惚了片刻。

很快便笑道。

“淩姐姐啊……很溫柔，很漂亮。”

“我還記得那時候我才六歲出頭，淩姐姐年方十五……她經常來宮裡找我和哥哥們玩兒，就像是我們的大姐頭似的……”

“我們最喜歡的就是偷偷溜出宮去，去梅花園看戲。”

“那花旦唱戲唱的可好聽了……”

“不過我那時喜歡的倒不是戲，而是梅園外賣的糖葫蘆。”

眼中柔光更盛，但很快周興武便閉上了眼睛。

韶華易逝、容顏易老、往事隨風去……

那陳年的美好，終是擋不住現實的殘忍。

突兀的，外界似有陰風刮起。

周興武猛地睜眼看向了門口。

便見破舊的廟門被緩慢推開，一道年青靚麗的窈窕身影從門外走入。

她環視著煥然一新的山廟，又看向了火堆前圍坐的周興武三人，很快便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顏。

“小武，你怎麼才來看姐姐？”

周興武訥訥說不出話來，隻是慢慢濕潤了眼眶。

……

經曆了短暫的相逢尷尬之後，周興武的談興很快便濃了起來。

看著身邊的年輕女鬼，看著它與三十年前一模一樣的容顏，周興武一邊說著近期京都內發生的趣事，一邊聊著曾經年少時的種種。

眼眸中閃爍的光芒，也夾帶著零星半點的傾慕愛意。

周興武一聊就是近一個時辰。

他一直在說，淩縹緲也一直笑著聽著。

直到周興武說完了，才尷尬的撓了撓頭，對淩縹緲咧嘴一笑，像個大孩子。

“莫名其妙的就說了這麼多……”

淩縹緲眨了眨眼：“沒關係，我很喜歡聽。”

“就是你們這一次來大涼山找我，應該是有正事吧？”

周涼邊界大涼山。

這地兒在兩國高層人眼中，幾乎就等同於不存在的地方，沒有大人物會沒緣由的來這邊逛逛。

周興武剛想說些什麼，卻仿佛忽然被卡住了嗓子一般訥訥說不出話來。

還是小阿果直言不諱：“淩師姐。”

淩縹緲對小阿果點了點頭：“小師弟。”

這聲小師弟，讓小阿果羞澀一笑，後他神色再正，道：“我聽師傅說，師姐也精通觀氣之術，那不知道師姐是否看出，這周涼兩國的龍氣都在衰退？”

淩縹緲輕輕點頭。

“自然看出了。”

國師一脈擅觀氣之術，淩縹緲雖為鬼修，但天資太高，觀氣之術也學得頗為精深。

且她更是清楚，龍氣衰弱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未等小阿果再開口，淩縹緲再道：“但我鎮守涼山，輕易無法出山，隻能保證涼山中鬼孽不猖獗，多餘的事情我也做不到了。”

小阿果對著淩縹緲拱了拱手：“師姐，我等此行前來也並非是想讓師姐出山。”

“而是根據可靠情報，那涼國恐怕要生大亂。”

“師姐鎮守涼山，還希望師姐能頂住壓力，待到涼國亂起之時，切莫放任何一頭妖物鬼孽入我周國疆域！”

此際，周國國運傾頹本身就難，而涼國比周國更拉。

一旦涼國亂起鬼孽叢生，極可能有鬼物通過涼山入境，為禍一方。

淩縹緲心思通透，對裡面的條條框框也是一想便知。

她乾脆點頭：“此事我義不容辭。”

說罷卻話鋒一轉：“但我隻管鬼事，不理人事。”

周興武三人一愣，卻不知道淩縹緲此話是何意思……

不過三人也沒多嘴一問。

且聽淩縹緲繼續道：“另外還有一事，卻需要小武幫姐姐個忙。”

周興武趕忙道：“淩姐姐您說。”

淩縹緲的目光卻微微恍惚了一瞬。

仿佛想到了一個多月前，出現在這山廟中的另一位男子。

年輕，英俊，持劍，凶性內斂。

他身上的味道又香又臭。

香，乃是其體內藥毒不多，肉體通透純淨。

臭，則是其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將體內藥毒排出到體外，卻沒洗乾淨。

又想到了那人身上的氣。

紫黑、猙獰、凶烈。

淩縹緲從未見過這樣的氣，也不知道這種顏色的氣代表了什麼。

但不妨礙淩縹緲心血來潮，幫了陸銘一把。

反正，也隻是舉手之勞罷了。

念及於此，淩縹緲忽地開口。

“暄水城三相幫陸幫主，與我有一段善緣，小武你們下山時，還請幫我給他帶句話。”

周興武微微一愣，很快便笑道：“姐姐開口，小武自會將此事辦妥。卻不知帶的是何話？”

淩縹緲笑道：“仗劍江湖，隨心而動。”

“京都之事，陸公子該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