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人情淡薄,父母卻從未在金錢物質方面苛待過紀斂,兄長姐姐擁有的,紀斂當然也有。
不是因為紀斂的父母難得的在意關心紀斂,而是,紀斂擁有紀家的血脈,他們絕對不允許旁人看了紀家笑話,說到底,紀斂隻不過是因為冠了紀姓,才能得到這難得的特殊關照罷了。
優質的生活沒讓紀斂變得四體不勤,比起傭人們全方面的貼心照顧,紀斂更喜歡事事親為,這也是他在災難來臨之時,能存活那麼久的原因。
吃完飯後,紀斂主動收拾起了碗筷,賀銘沉同樣起身,離開餐廳前,將賀笙從兒童座椅裡抱了下來。
紀斂清洗著碗筷,注意力全數落在了餐廳裡。
賀笙的身高才堪堪與餐桌齊平,蓬鬆的頭發冒了出來,像是餐桌上憑空長出了一朵黑色小蘑菇。
小孩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言不發地望著賀銘沉離去的背影,眼裡流露著眷戀與期待,還有幾絲輕易可窺見的難過失落。
“寶寶。”紀斂開口的下一秒,賀笙就轉過了小腦袋,這個年紀的小孩還不知道偽裝是什麼,很難掩飾自己的情緒,但賀笙才三歲半,就本能學會了不在大人面前流露自己的負面情緒。
儘管賀笙掩飾得不夠好,在他收起負面情緒前,紀斂已經察覺到了。
紀斂有些心疼這樣的賀笙,他脫下橡膠手套,衝賀笙招招手,賀笙立馬跑到他跟前,仰起小臉,問道:“小爸,怎麼了?”
紀斂從冰凍倉的角落裡拿出一個被他藏匿起來的黑袋子,他撕開袋子,將裡面的巧克力蛋糕裝在瓷盤裡遞給賀笙:“把這個給賀先生吧。”
“哇,蛋糕!”賀笙開心地領取了自己的任務。
還沒進客廳,賀笙就看到了賀銘沉的身影,過度緊張導致他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聽到腳步聲望過來的賀銘沉成功捕捉到了賀笙的表情變化,一大一小隔空對望,本就安靜的室內彌漫起更加詭異的沉默。
“爸爸,蛋、蛋糕。”賀笙邁著小短腿靠近賀銘沉,高舉雙手,努力將瓷盤遞到賀銘沉面前。
在賀銘沉的角度,賀笙的下半張臉被瓷盤擋住,隻露出一雙盛滿期待的眼睛,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直直看著他,看得他心裡一片柔軟。
剛才他還覺得賀笙其實不怎麼開心見到他,現在又立刻推翻了這個想法。
他接過盤子,拉著賀笙在沙發上坐下。
“我們一起吃吧。”
賀銘沉沒有特彆鐘情的事物,也沒有特彆喜歡的食物,他不嗜甜,平時從來不碰甜品,如果這盤蛋糕不是賀笙給他端過來的,他看都不會看。
賀笙被賀銘沉一拉,順勢坐在了賀銘沉身邊,賀銘沉說出提議後,他眼睛亮了幾分,下意識往賀銘沉身上靠了靠,親昵自然流露,小聲道:“好、好呀。”
太過緊張,聲音都在哆嗦,落在賀銘沉耳裡,隻將它默認成賀笙在結巴。
賀銘沉拿起銀質勺子,想象中一戳就分離的畫面沒有發生,勺子從表皮呲溜滑過,重重砸在瓷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賀銘沉:“……”
賀笙:“……”
巧克力蛋糕拿出來時已然凍得硬邦邦,就算當成冰淇淋蛋糕,也不能立即食用。
紀斂和賀笙顯然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賀銘沉愣怔了會,面無表情地拿勺子戳了戳蛋糕表皮,得到了幾聲沉悶的聲響反饋。
賀銘沉:“……”
賀笙:“……”
這蛋糕都快趕上板磚的硬度了。
賀銘沉使勁繃著臉,才沒讓自己笑出來。
想到這是紀斂做的,他竟然不感到奇怪。
越看這塊邦邦硬的蛋糕,反而越看出一股可愛的味道。
可愛……
賀銘沉被再一次浮起的詞給震住了。
“怎…怎麼會這樣。”賀笙不明所以,還以為蛋糕壞了,他眨了眨眼,無措地看向賀銘沉,焦急解釋,“我不知道蛋糕壞了,小爸也不知道……”
他想跟賀銘沉解釋,紀斂沒有要毒害賀銘沉。
賀銘沉沒有理解賀笙的意思,但看出賀笙的慌亂,他立刻放下勺子,摸了摸小孩的腦袋,溫聲對賀笙解釋道:“蛋糕不是壞了,是凍住了,等它化凍後就能吃了。”
賀笙:“真的嗎?”
賀銘沉:“嗯,我們等會再吃吧。”
等會的意思是,大爸爸等會還願意陪他一起吃蛋糕嗎?
“好哦。”賀笙小臉紅撲撲,重重點了下小腦袋,心中止不住的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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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斂從廚房出來,想象中,賀笙坐在賀銘沉旁邊,你一口我一口吃蛋糕的畫面沒有出現。
為了讓這對父子加深感情,紀斂還特意隻拿了一個勺子給賀笙,結果,勺子沒派上用場,他藏了好多天的蛋糕也沒派上用場,蛋糕好好的裝在盤子裡,隻尖角處凹陷出了一條弧形,其餘地方完好無缺。
原本應該在客廳的賀銘沉也不見了身影,賀笙坐在沙發裡,眼巴巴地盯著走廊看,紀斂出現在客廳好半天了,他都沒有發覺。
“在看什麼?”紀斂走到賀笙身邊坐下,伸手戳了戳小孩肉嘟嘟的臉頰。
賀笙收回目光,衝紀斂笑了下,搖搖頭:“沒有看什麼呀。”
說完,他又往走廊看了一眼,紀斂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一閃而過的賀銘沉的衣角。
賀銘沉走的方向隻能通往大門,紀斂看到賀笙漸漸下壓的嘴角,因為猶豫而本能又開始糾纏的手指,不需要多問,紀斂立刻就明白了。
賀銘沉要離開了,所以賀笙才會露出這樣失落的表情。
大部分人很難記起小時候的記憶,紀斂卻很清楚記得小時候的樁樁件件,他在賀笙這個年紀,還沒賀笙這般獨立堅強,那時的他還會哭會鬨,知道要用這種手段博取長輩們的關注,可即使用了這些手段,他依然換不來長輩們的留意。
而賀笙連用這種手段的機會都放棄了,這小孩是經曆了什麼,才會變得那麼早熟懂事?
“賀先生。”
賀銘沉換好鞋子,手剛抓到門把手,身後響起紀斂冰冷的聲音。
他從未聽過紀斂這種聲線,也感受到了紀斂隱藏的怒意,他懷疑自己聽錯了,轉頭看到紀斂滿含慍怒的臉時,這個答案被確定了。
紀斂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