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銘沉在意識到自己對賀笙有多疏忽時,就決定留下來多陪賀笙幾天。
紀斂和賀笙說完後,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一大一小的請求。
父母忙於工作,賀銘沉記憶裡沒有多少父母的影子,他是被姐姐和大哥賀明睿照顧著長大的,就算再怎麼成熟,姐姐和哥哥那時也是孩子,與其說是長輩對小輩的照拂,不如說三人是年齡差距有些大的玩伴。
因此,賀銘沉從沒切身感受過親情是什麼東西,在帶賀笙回來後,他不知道該如何照顧賀笙,隻能效仿兄長與姐姐,將他認為的最好的東西送給賀笙,卻忽略了,賀笙想要的不是物質上的滿足。
可是,精神滿足該如何給予呢?
吃完飯後,賀銘沉坐在客廳沙發裡,賀笙蹲在茶幾旁的地毯上,紀斂正在陪賀笙搭積木,一大一小有說有笑,氣氛很好,賀銘沉卻成了局外人,那邊是動態畫面,而賀銘沉這邊則是靜止了。
思考半天,賀銘沉依舊沒有得出答案,在他即將凝固成蠟像之前,蕭助理適時出現了。
“老板……”
蕭默跟望過來的紀斂點了下頭,在賀銘沉的默許下,彎腰湊近,在賀銘沉耳邊悄聲報告。
紀斂的餘光捕捉到男人從沙發裡站起了身,一言不發地就往樓上走,賀笙抓著最後一塊積木,遲遲沒有將它拚接完成,眼巴巴地盯著賀銘沉的背影,直到賀銘沉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處,他又看了會才收回目光,
積木即將放到小人的腦袋前,他的小手被紀斂握住,賀笙抬頭看向紀斂,笑容在臉上綻放:“小爸,你要拚嗎?我把最後一塊積木給你拚。”
紀斂掐了一把賀笙肉嘟嘟的臉頰,學著賀笙露出一個不帶意義的假笑,反問:“真的要把它給我嗎?”
賀笙非常注重儀式感,比如最喜歡的東西要留到最後再好好享用,比如最後一塊積木,賀笙每次都會極其鄭重地擺放上去,這樣拚接出來的玩具才是完整的。
最後一塊積木對賀笙來說意義重大,能在賀笙手上拿到最後一塊積木,就可以證明,紀斂已經走進了賀笙的心裡。
“嗯,小爸幫我拚好它吧。”賀笙沒有丁點遲疑,將積木塞進了紀斂的掌心。
紀斂看著手心裡黃色的皇冠積木若有所思,沒有如賀笙所願,將它拚接到正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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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助理認真起來還是十分靠譜的,在蕭默的心理施壓下,孫蘭淑終於決定將事情全盤托出,但——
“賀先生,您得保證我的人身安全,另外,您還得答應我幾個條件……”
賀銘沉再次走進書房,與之前相比,身上的冷意褪去不少。
孫蘭淑得到了賀銘沉答應保護她的保證,在察覺賀銘沉忽然變得好說話後,漸漸膽大起來。
她自認這個秘密價值千金,需要同等價值的東西來交換。
賀銘沉雙手交疊,面色不改:“你說。”
這副與平時一樣的態度讓孫蘭淑掉以輕心,獅子大開口道:“我想要A市市中心的一套房,面積不低於三百平,您得幫我的兒子和孫子安排一份好工作,並且不能開除他們……”
蕭默站在賀銘沉身後,眼皮突突猛跳。
他低估了這個女人的愚蠢,這真是蠢到沒救了。
孫蘭淑以為這些秘密能值多少錢?
老板想查,可以通過彆的方式查清楚,頂多多費一點時間罷了。
“你說的這些條件,我都可以答應。”賀銘沉罕見地露出笑容,瞳色略淺的眼睛很容易讓人看出裡面承載的情緒,被欲望衝昏了頭腦的孫蘭淑沒有發現,得到賀銘沉的許諾後,她更沒心思去注意這些。
“您答應了?”孫蘭淑欣喜過後,不確定道。
賀銘沉看向身後的蕭默,吩咐道:“現擬一份合同,再拿一張支票給她。”
孫蘭淑瞳孔放大,驚喜來得太快讓她不知所措。
賀銘沉真的答應她了?
而且還給她一張支票,她要是在上面填九個零,賀銘沉是不是真的都會給她?
蕭默辦事效率高,孫蘭淑很快就拿到了有賀銘沉簽名的合同,她呼吸急促,小心翼翼拿著那張還沒填金額的支票,生怕將它揉皺了。
孫蘭淑沒給蕭默洗腦成功,反倒被蕭默說動了。
蕭默說,賀銘沉手裡掌握了她虐待賀笙的證據,她的罪名已經做實,不管怎麼狡辯都隻是垂死掙紮,反正都要坐牢,還不如在進去前交代出幕後主使,等出來後,還能用換來的東西好好養老。
這麼多年,賀明睿待她的確不錯,但賀明睿給她的東西,遠不及賀銘沉給她的這些。
蕭默說的話在理,也是大部分人都會做出的選擇。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不能怪她。
“讓我教壞賀笙的是您的大哥賀明睿……”
賀銘沉眼皮一掀,唇角的笑容倏地收起,冰冷的視線刺得孫蘭淑頭皮一緊,她哆嗦著沒敢往下說。
“繼續。”賀銘沉緩緩用力,相互交疊的手指緊緊摩擦,指骨擠壓得生疼,表面的平靜依然未被打破。
孫蘭淑躲開賀銘沉陰沉的掃視,顫抖道:“賀、賀明睿說,您已經搶走了您父親的關注,賀家一半的財產,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賀家的東西最後落到一個與賀家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身上……”
孫蘭淑被蕭默帶去了警局,賀銘沉獨自坐在書房裡消化剛得知的真相。
賀銘沉其實隱隱約約猜到了幕後主使是誰,隻是都自欺欺人的將這個答案抹除了。
印象裡,賀明睿對他都是和顏悅色,極其有耐心的。
儘管賀明睿成年後就不再與他那麼親近,但他一直記得賀明睿也曾對他好過。
借口都找的那麼冠冕堂皇,賀明睿隻不過是為了自己的野心,拿賀笙這個小孩子當借口罷了。
腦袋持續脹痛著,賀銘沉重重吐出一口氣,堆積在心頭的燥鬱始終無法輕易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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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蘭淑和盤托出,在被蕭默帶離彆墅後,她緊捏著的支票和合同就被蕭默奪走,當著她的面一把撕碎。
孫蘭淑瞬間傻眼,她都已經想好要在支票上填幾個0了,她的房產、財產,兒子孫子的未來被蕭默那麼輕易就撕碎了。
為了報被孫蘭淑吵得頭疼的仇,也是為了讓孫蘭淑更加難受,蕭助理微笑著,口吻十分欠扁:“不好意思啊,我老板隻是跟你開一個小玩笑,你不會當真了吧?”
孫蘭淑反應過來自己被賀銘沉耍了,衝回去找賀銘沉的打算被蕭默及時製止。
知道自己的力氣無法跟蕭默抗衡,她一屁股坐在彆墅外的草坪上開始撒潑:“賀銘沉,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講誠信,你怎麼可以隨便毀約呢……”
賀笙被外面的動靜吸引,躲在落地窗邊小心翼翼往窗外望。
“小爸,保姆阿姨怎麼了?”
紀斂懶懶一瞥,淡淡道:“她在逃避責任。”
客廳在一樓,孫蘭淑的位置離客廳不遠,紀斂望過去時,正好與孫蘭淑撞上視線,孫蘭淑立刻將炮/口轉向了紀斂:“是你!是你算計我……”
孫蘭淑剩下的話被窗簾擋住,紀斂詫異地看著窗簾上多出來的一雙小手。
賀笙小眉頭皺起,滿臉正色,因為急切,語速都變快了:“保姆阿姨是壞人,小爸,不要聽壞人的話,她說的都是假的,你快點捂住耳朵,不要聽她的話……”
紀斂覺得好笑,拍拍賀笙的小腦袋,笑道:“好,我不聽。”
孫蘭淑的叫嚷聲沒有因為窗簾緊閉就阻斷,賀笙拉住紀斂的衣服扯了扯。
紀斂彎腰湊近,耳朵立刻就被軟乎乎的小手蓋住了,賀笙的奶音順著沒有閉緊的指縫鑽了進來。
“不聽不聽……”
一副哄孩子的口吻,再次逗笑了紀斂。
紀斂抱起賀笙坐回了沙發裡,賀笙的手還捂著他的耳朵。
孫蘭淑說紀斂算計她,說得沒錯。
紀斂早就在孫蘭淑的舊手機裡裝了程序,在孫蘭淑將證據交給賀銘沉之前,他將一部分能定原主死罪的視頻刪除了。
他之所以沒有刪除那幾個錄音,是因為全部刪除會顯得非常可疑,保留一些對他來說不痛不癢的證據,還能讓賀銘沉相信他是清白的。
孫蘭淑的叫喊聲停止了,大概是蕭默將她強行帶走了。
想起賀笙拉窗簾的舉動,紀斂有些動容,突然問道:“你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不知道,”賀笙搖搖頭,又道,“小爸不要聽她的話,小爸是最好的……”
在不清楚原因的情況下,賀笙會下意識地選擇站在他這邊。
紀斂的內心劇烈波動,他第一次為自己選了一個正確的決定而覺得慶幸。
他不是什麼好人,他骨子裡也和紀家那些人一樣,冷漠冷血。
可他願意變成賀笙口中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