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的一句話讓在場的四條龍齊齊呆住。
原本要去找伊萊修算賬的藍龍和綠龍幾乎是瞬間就把大腦袋轉向了辛西這邊,身體卻沒收住，“砰”地撞在一起，相對小一些的綠龍直接被藍龍的大肚皮壓住,隻剩下兩個爪子露在外面奮力掙紮。
伊萊修則是狠皺眉頭。
身為龍神的忠實擁躉,在他眼中，龍神就是至高無上的，現在突然冒出個亂認親戚的人類,在伊萊修看來這就是對神明的挑釁。
但龍神卻抬了抬手,止住了伊萊修的動作，接著看向辛西,儘量放緩聲音：“姑娘,你剛剛說什麼？”
辛西熟悉這個聲音，語氣無比堅定：“爹爹。”
龍神：“……是不是認錯了？”
辛西：“不會，就是你。”
龍神一時無言，嘗試著分辨少女的氣味,缺什麼都沒聞到。
不僅沒有神龍氣息，連人類的氣味都沒有。
這就有些奇怪了。
龍神眉頭微皺，目光裡帶上了審視。
而另一邊的綠龍已經從藍龍的肚子底下爬出來，因為掙紮的比較劇烈，導致鱗片裡都沾到了雜草，瞧著很是狼狽,它一邊拍打身體，一邊氣惱的踹了藍龍一腳。
藍龍卻沒有什麼反應，它腦子不太好使,平常都是對綠龍言聽計從，也早就習慣了綠龍的這些“小互動”。
這會兒在挨了一腳之後，藍龍也隻是嘿嘿一笑,然後就硬湊到綠龍旁邊，甕聲甕氣地說著：“你看到了嗎？”
綠龍語氣嫌棄：“我快被你的大肚皮壓死了，能看到什麼！”
藍龍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確實大。
然後才重新把腦袋擠到綠龍旁邊：“我是說，那邊的人類和龍神大人長得好像，他們真的是父女……唔。”
還沒說完，綠龍就一巴掌拍在它的臉上，咬牙切齒道：“這是龍神大人的家事，你摻和進去做什麼？”
藍龍捂著臉，很是委屈：“我隻是說了實話……”
綠龍瞪它：“不許說，閉嘴，假裝不知道！”
藍龍：“……哦。”
在旁邊聽了個清清楚楚的龍神：倒也不必如此大聲密謀。
不過相較於兩頭巨龍的打打鬨鬨，還是眼前的少女更重要些。
雖說神龍一族素來緋聞不斷，從上古時期開始就繁衍出了眾多物種，但龍神從小就背負了要繼承龍宮的責任，一直都在努力修煉，連龍宮都很少離開。
如果不是為了應劫，他甚至不會來到這個小世界，更彆說有女兒了。
可他並沒有因此就將眼前的少女當成騙子。
畢竟他倆實在是太像了。
瞳色相似，眉眼相似，連穿著都相似。
龍神輕輕捏了捏她的袖口，神色微緩：“上好的鮫紗，乃是鮫人一族的至寶，整個鮫人族織上一年也隻能織出來兩尺三寸，除了他們自己，便隻有龍宮方才
能得了。”
辛西雖然從傳承中聽說過鮫人，但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穿著的是鮫紗，不由得也低頭去摸。
然後偷看了兩眼龍神的表情，見他沒有不虞，這才用指尖勾住了龍神的袖子捏了捏。
手感確實差不多。
龍神神色放緩：“鮫紗防水防火，寒暑不侵，能隨著身形的變化自行變化，且親水靈氣，於我神龍一族大有裨益，待我從黑暗深淵歸來會和你細細說的。”
辛西顯示露出了恍然神情：“怪不得我剛剛化人時穿的是這個，渡劫長大以後穿的還是它，原來是衣服會自己長大啊。”
龍神輕聲：“以前從未有人與你說過這些？”
辛西老實搖頭。
龍神：“那你是如何渡劫的？”
辛西：“自己度過去就好。”
龍神目光微沉，如果係統還在，一定會跟辛西叨叨，說這龍雖然不開口，但已經滿臉臟話。
事實上龍神確實很不滿，神龍一族本來就數量稀少，每一個新生命的降生都十分珍貴。
神龍之所以會把守護龍族當成責任，也是因為同類實在太少，愛護幼崽更是刻在他們骨子裡的本能。
結果眼前的龍崽居然沒人管，化人自己化，渡劫自己渡。
她的父母死哪兒去了？
簡直不當龍！
但很快，神龍就聽到龍女清冽的聲音：“爹爹，你信我了？”
龍神：……原來我就是那個不當龍的爹。
片刻的沉默後，龍神調整心態，語氣溫和：“這鮫紗隻有龍宮裡才有，你自然是我神龍一族。”
此話一出，一旁的伊萊修表情驟變，瞪圓眼睛，臉上寫滿了“偶像塌房”的震驚。
辛西則是彎唇而笑，眼睛都眯了起來。
即使知道這裡是幽影龍的夢境，即使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可她依然會因為爹爹的肯定而歡喜。
如此想來，這趟入夢之行實在是值了。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幽影龍的夢境裡會有龍神，莫不是他們以前見過？
正想著，龍神已經伸出手將她扶了起來，接著手指輕攆，指尖湧出淺藍色光芒，隨後便有一縷清風輕輕掠過，將辛西衣擺發尖上沾染的草屑吹散。
也是在用靈氣安撫她的精神。
辛西微微低頭，想要用龍角去靠近父親，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的龍角並不能接受龍神的靈氣。
龍女不解，龍神卻若有所思，眼中光芒微閃。
但他並沒深究，依然保持著溫和笑意，轉頭招呼上其他三隻龍，然後隨手從空中喚來了一朵祥雲，載著他們一同離開了。
尋常時候三龍是不會在祥雲之上的，雖說蹭一蹭“順風雲”可以幫他們能節省不少體力，但總是呆在龍神旁邊難免覺得壓力巨大，倒不如自己飛來的自在。
但這次，他們都擠在雲彩上，尤其是藍龍和綠龍，四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辛西瞧，顯然是
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龍女很是新鮮。
而辛西原本想要靠在龍神旁邊，可最終她還是選擇盤膝坐在靠近祥雲邊緣的地方，謹慎的觀察四周。
這幾乎是她的本能了。
從幼崽時期就被迫面對陌生而危險的世界，她從來沒有像是其他龍崽那樣受到萬般嗬護，自然也就沒有無憂無慮的童年，過早的就培養出了警惕心。
但祥雲飛了好一陣子，他們也沒有飛出樹林，看到的除了樹還是樹。
偶爾碰上幾個認不出物種的遠古巨鳥，也都是看到他們的瞬間就遠遠避開，動作格外敏捷，在他們經過的時候還會揮動翅膀做出致敬的樣子。
有個惡魔在看到祥雲的瞬間也是直接低頭，行禮的動作略有些狼狽。
辛西驚訝：“這會兒不該是光明與黑暗大戰的時候麼？”
回答她的是伊萊修：“對。”
辛西：“那它為什麼對著我們行禮？”
伊萊修：“因為大人是神明，他的身份不會因為陣營的不同而有所變化。”
說完，他就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辛西，似乎很不理解眼前的少女居然不明白神明的含義，畢竟在伊萊修看來，龍神是神，世間萬物都要叩拜神明乃是天經地義。
但是，對於從出生之日起就沒有信仰神明概念的辛西來說，這顯然是個新知識。
不過如此一來，她倒是可以放鬆些了。
原本緊繃的背脊微微鬆緩，辛西準備去找爹爹說話。
結果就發現自己面前橫了個銀白色翅膀，擋住了她的去路。
辛西不解轉頭：“伊萊修，何事？”
伊萊修卻不看她，話也假裝沒聽到。
辛西依然不生氣。
畢竟銀龍腦子不好，她早就知道的。
這會兒稍一思考便明白了：“你不喜歡爹爹有孩子？”
伊萊修猛地回頭，咬牙切齒：“大人聖潔純粹，怎麼可能有孩子！”
辛西微微歪頭，不帶任何多餘情緒，單純是好奇的多問了句：“那你覺得神龍一族要如何繁衍呢？”
伊萊修昂著頭，篤定道：“一定是像神話故事裡那樣，光一照，做個夢，就有新的神了。”
辛西：……
龍神：倒也不必如此。
生怕伊萊修又說出什麼驚人之言，龍神用雲霧將自家公主托到了身邊，與她說起現在的情況。
和辛西所猜測的大差不差，這會兒正是戰事吃緊的時候，已經到了遠古大戰末期，光明大陸已經在光明神的幫助下結束了多方混戰，但還有黑暗生物不短襲擾，著實有些怪異，所以龍神準備去趟黑暗深淵探探究竟。
辛西原本就是要尋幽影龍，自然也是要去的。
而如今的黑暗與光明大陸還沒有像是後世那樣完全隔絕，也不需要黑暗之地的過度，這個森林更是直接橫跨兩界。
當原本鬱鬱蔥蔥的樹木驟然變得光禿時，龍神輕聲道：“此處便是
黑暗深淵了。”
雖說樹是禿的，但和未來所見的那種宛如找事死亡一般的枯萎不同，這裡更像是提前入了冬，樹葉落儘，樹乾卻依然粗壯結實。
天空也是一片晴朗，沒有血月，而是明亮的陽光。
黑暗深淵似乎就隻是個用來和光明大陸區分開的名字，其他地方與光明大陸並無不同。
如果說兩邊因為戰爭需要用魔法隔開，那麼傳送陣就夠了，沒道理連地形都變了。
辛西一直記得自己從玩家那邊學來的知識，比如板塊運動和地殼運動，莫非這個小世界的地理也和玩家的異世界一樣，時間久了就會發生變化麼？
可相較於版塊結構要經曆的上億年的曆史，遠古大戰後的時間要顯得過於短了些。
與此同時，祥雲並沒有減速，反倒加快了速度。
直到在一座山前面停下。
辛西下意識的觀察四周，就發現這裡分外眼熟。
樹木排列整齊，樹乾的造型十分奇特，尤其顯眼的就是在半空中懸浮著一塊石板。
像極了血獄九層塔外面的石板。
但樹林中並沒有石雕，眼前也沒有高塔，有的隻是一座山。
上面石頭密布，一片光禿，完全感知不到有生命體的存在。
辛西便問：“來這裡做什麼？”
龍神語氣溫柔：“自然是尋黑暗女神。”
辛西不解：“可這裡瞧著不像是會有神殿存在的樣子，而且，”她左右環視，“沒有魔獸，也沒有惡魔，若是女神在此，那她的信徒總要在附近追隨才是。”
龍神依然微笑：“但她給我回信中寫著，要與我約在此地。”
說著，龍神取出羊皮卷軸。
上面是淺紫色的熒光閃爍，雖然沒有具體的地圖指引，但是光芒在這個地方有著明顯增強，顯然龍神並沒有來錯地方。
但這裡分明什麼都沒有……
如果說剛剛入夢的辛西隻是不解，那麼剩下三個龍神信徒的臉上就是純純的憤怒了。
他們原本就對黑暗世界的意見很大，自然不吝嗇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對方，這會兒看到眼前隻有光禿禿的石頭山，第一反應自然是覺得被耍了。
雖說戲耍龍神這事兒聽起來有點過於膽大，可是想想對方同樣是個神明，原本離譜的猜測莫名多了些可信度。
於是，伊萊修第一個站出來，厲聲道：“大人，他們明顯沒有誠意。”
綠龍也在一旁幫腔：“是啊，大人之前不是說過麼，如果黑暗深淵不是節節敗退，實在沒了退路，他們才不會和我們和談呢，現在明擺著就是不願意合作。”
龍神卻道：“我願意相信黑暗神的誠意，雖然不明白緣由，但她既然約我來此，其中必有她的道理。”
三條龍不說話了，可是從他們喘粗氣的表現上來看，他們擺明了不相信黑暗女神的“誠意”。
龍神依然心平氣和，甚至面帶微笑，語氣舒緩：“女神
有她的理由，但我們也不能等太久，畢竟巨龍一族不僅面臨著黑暗世界的襲擾，暗地裡還有其他種族在覬覦我們領地，總不能把時間耽擱在這裡。”
辛西便問：“那你準備如何？”
龍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不急不忙的將卷軸放回懷中，隨後抬起雙手，月白色的靈氣在他的掌心迅速凝結。
辛西表情微凜，面露震驚。
即使在還未孵化的時候，她曾隔著蛋殼感受過父王的氣息，也從傳承中看到過一些對於成年神龍的描述，但任何文字描述都比不過親眼所見。
不過是眨眼之間，靈氣便在他的掌中彙聚。
而且，他並沒有動用周圍的靈氣，這些靈力全然是從他體內而生，看似風淡雲輕，卻已經讓辛西感覺到了沉重的威壓，體內的龍珠都在微微顫動。
這，便是神明嗎？
三條龍也感覺到了壓力，紛紛收斂表情，微微垂首表示尊重。
隻有辛西昂著頭，目光炯炯的看著龍神。
龍神笑著問她：“在想什麼？”
聽了這話，其他三龍對視一眼，心想著，這小丫頭還能想什麼？要不是被嚇到了，就是表示讚歎唄。
卻沒想到，辛西開口就是：“我以後也會像你這樣厲害，不，我會比你更厲害。”
她用的是陳述句，沒有任何疑問。
清冽中帶了幾分少女稚嫩的聲音裡，沒有震驚，沒有感慨，沒有讚美，有的隻是向往和篤定。
向往純粹的力量。
篤定自己的未來。
三龍齊齊看向她，即使已經做好了“這可能是龍神女兒”的心理預期，但真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震驚。
怎麼會有龍想要成為神。
甚至，取代神。
但龍神卻沒有任何異色，反倒笑了起來，顯然對辛西的態度格外滿意。
從天而降的女兒雖然有點突然，但他很高興。
本來他就格外喜歡修煉，如今見到一個同樣喜歡修煉的龍女自然覺得格外順眼。
況且，神龍一族本就該爭強，如此才能確保長盛不衰，龍女有此誌向實乃他龍族幸事。
不愧是他的公主。
不過龍神並沒有表現出過多肯定，修煉終究是每個龍自己的事情，與他是否點頭沒有關聯。
龍神溫聲說道：“既如此，我今日便要教你一件事。”
辛西表情嚴肅：“父王請講。”
龍神將目光轉移到眼前的石山上，一字一頓：“生而為龍，已經是得天之幸，神龍一族乃是上天的寵兒，自當維護天道，做事也可以果決大膽一些，如此才不辜負天道厚待。”
辛西想了想：“父王是讓我順天而行嗎？”
龍神微笑，聲音溫柔：“不，我的意思是，我們是受到天道保護的，自當尊重天道，但天道以下，我們誰都不用忌憚，也不需要太多思慮。”
說著，他昂起頭：
“有人不想見我，無非是有阻礙罷了，那我便把阻礙除了，自然就能見了。”
辛西不解。
阻礙是什麼，怎麼除？
還沒等問，就看到龍神已經抬起雙手。
沒有誦讀咒語，也沒有繪製符咒，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蓬勃的靈氣便奔湧而出。
下一秒。
“轟……轟隆隆！！！”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音，眼前的巨大石山突然拔地而起！
不單單是地面上的山石，連帶著地下的石塊泥土都被連根拔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坑。
石山則是被隨便的丟了出去，狠狠砸在了遠處的一個無人地。
隻不過原本朝上的山尖變成了朝下，像是個楔子一樣釘進了密林之中，成了另一座石山。
就是這座山的造型有點奇特，並不是尖尖的，而是平的，上面還有不少孔洞，多半是被靈氣侵蝕所致。
……越看越像六臂蛇魔的洞府。
而龍神溫柔的聲音再次傳來：“我想，我們很快就能看到黑暗生物了，無論是誰都能讓我找到女神的所在。”
辛西：……
這一刻，辛西突然解開困惑。
之前就不明白，為什麼現在的地形地貌和未來不一樣，如今終於有了答案。
不需要地殼運動，也不需要板塊運動。
隻需要能移山填海的神明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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