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憂太走出浴室的時候並沒有在客廳看到少女的身影。

書房門開著, 乙骨憂太走近就看到了書架前地毯上散落的書籍。在他到來之前，小瞳應該就是坐在這裡翻書。

乙骨憂太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本漫畫的單行本，從書本磨損的邊緣可以看出, 少女應該是經常翻閱過。

還是一本乙骨憂太也非常熟悉的大熱漫畫《全職獵人》。乙骨憂太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 女孩就是拿著這本漫畫參照著“念能力”的修行, 修煉咒力。

想到這裡，乙骨憂太彎起唇角，少女的思維天馬行空, 有時候還會冒出很無厘頭的想法。失敗了也能理直氣壯找借口，她似乎永遠那麼底氣十足，像個小太陽一樣閃閃發光。

就算是現在想起來, 那個時候也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之一。

乙骨憂太翻了幾頁, 發現少女很喜歡在漫畫旁邊記錄一些奇奇怪怪的注解。比如主角使用的釣竿：

「神奇的釣竿，你永遠不知道它能釣上來什麼，看起來打人也挺好使。」

比如主角居住的，和樹長在一起的房子：

「看起來十分陰涼的居所，但遇到雷雨天被劈的概率也會變大吧？夏天真的不會受到蚊蟲困擾嗎？」

乙骨憂太都能直接想象出，少女寫下這些筆觸時一本正經的樣子了, 小瞳真可愛。

翻過一頁，少年驀地目光一頓，指尖滑過小小的塗鴉。

那是一張《全職獵人》的主角傑·富力士的特寫，十一歲的的小小少年, 黑色的刺蝟頭充滿朝氣的豎著，橙紅色的眼睛堅定的盯著前方。

他離開了自己的故鄉鯨魚島，向著未知的冒險進發。

在他的下方，是一個用黑色水筆塗鴉的海膽頭Q版小人。

分鏡框的留白裡，娟秀的字體如此寫道：

「比起刺蝟, 更像海膽的憂太也向前走吧，要成為自己人生的主角呀?」

少女柔軟的聲音仿佛貼在他耳畔呢喃，薄緋瞬間侵占了少年白皙的脖頸，攀上而後變得深紅。

“你在看什麼？”

柊月瞳從房間裡出來，就看到跟個木頭樁子一樣站在書房門口的乙骨憂太。

乙骨憂太條件反射的合上單行本藏到身後，心虛道：“沒、沒什麼！我看到很多書在地上……就想幫、幫忙整理一下！”

這確實是乙骨憂太原本的打算。

“沒關係，之後我會處理的，”柊月瞳沒想太多，往廚房走去，“我這邊隻有速凍餃子了，晚餐就吃這個？你如果想吃彆的，樓下可能隻有便利店在營業……”

“沒事，就吃餃子就好。”乙骨憂太快速把地上的書都撿了起來，按照發行序號順好放到了書房的書桌上，然後追了出去。

“我來吧。”少年主動接過了化凍好的餃子。

柊月瞳看他手腳麻利的煮起餃子，突然意識到，乙骨憂太和她一樣，也是一個人獨自生活了很久。

兩碗熱騰騰餃子很快出鍋。

兩人就在客廳的小餐桌上，面對面享用起了這份簡單的晚餐。

乙骨憂太從來沒有覺得速凍的餃子這麼好吃過，入口咬開餡料的燙感，好像連心頭都熨貼了起來。

柊月瞳看了眼身後仿佛都飄蕩著小花的少年，低頭盯著自己的碗——

好像今天的餃子，確實格外好吃呢。

-

“酒井戶，排出。”

封閉的投入艙打開，回歸現實的強烈心悸感讓鳴瓢秋人大口大口急促的呼吸起來。

“還好嗎，鳴瓢？”百貴船太郎皺著眉，擔心的看著明顯憔悴了許多的粉發青年，“如果吃不消的，就及時停止吧。”

這本來也不是鳴瓢秋人來這裡的工作。

鳴瓢秋人調職過來，本來是為了輔助案件分析。可「井」的適格者一直沒找到，巧的是，這個時候被判死刑的「單挑」，勝山傳心也成了「井」的適格者候選人之一。

人如果真正產生想要殺人或者自殺的想法時，就會產生殺意。這種殺意會轉化成轉常人無法感知的思想粒，漂浮在空氣中。（注1*）

而名為“稚產靈”的裝置則能夠檢測出空氣中的這種思想粒子，並在檢測到的同時，將“思想粒子”傳輸給“罔象女”。（注1*）

“罔象女”則利用“稚產靈”收集到的“思想粒子”，構建出虛擬世界，也就是可投入意識的「井」。（注1*）

因為是從殺意中產生的世界，所以這個世界中會隱藏著殺意產生者的潛意識記憶與思想。（注1*）

「井」，隻接納真正擁有的殺意的人。

雖然已經失去了左眼，右手和左腿，但面對天上掉餡餅的死緩機會，勝山傳心顯然非常積極。

就在勝山傳心進行測試臨門一腳快要成功的時候，“稚產靈”對鳴瓢秋人發生。

勝山傳心的測試，最後以失敗告終。

鳴瓢秋人卻成了「井」的適格者。

“放心吧，百貴哥，這隻是一時的，”鳴瓢秋人神色很快恢複了平靜，反過來安慰百貴船太郎，“現場那邊怎麼樣了，抓到‘撕胯’了嗎？”

“已經將犯罪嫌疑人的方位鎖定了，鬆崗正在執行抓捕。”百貴船太郎給鳴瓢秋人搭了把手，把人拉了起來。

兩人一起並肩往外走。

靠近“罔象女”的主控室，鳴瓢秋人看到上層的觀察台，紫紅色長發的女人旁邊站了一個有點眼熟的白大褂男人，還有他們的井端及外務分析官們所屬的組織「倉」的局長早瀨浦宅彥，幾人正在交談著什麼。

這個人是……

鳴瓢秋人停下問百貴船太郎：“百貴哥，東鄉旁邊站著的那個人是誰？”

百貴船太郎抬頭看了一眼，答道：“那是柊月寰博士，是現在我們國家最頂尖的腦域研究專家，同時也是「罔象女」的主要設計者，“稚產靈”就是他的手筆。而且他的父親是柊月平清。”

“就是那個腦神經領域的第一人？”鳴瓢秋人驚訝。

“算是子承父業，”百貴船太郎發現鳴瓢秋人臉色不對，“怎麼了？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鳴瓢秋人臉色當然不好，他見過這個人。在柊月瞳第一天搬到他們樓上的那天，他們搭乘了同一趟電梯。

男人幾乎和當時沒有任何變化，冷著一張撲克牌臉，哪怕面對早瀨浦宅彥，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怪不得，他當初想要試圖聯係上小瞳的父母時，托了關係也沒有找到人。

像柊月寰這樣的國家重量級研究員，身份安保等級是很高。

“沒什麼，可能是消耗太大了，我想休息下。”

“那先去吃點東西吧。”

兩人走遠。

站在觀察台上的柊月寰看了今天完整的測試，目光瞥見一閃而過的粉發，他微微皺眉。

和那個孩子有關的人麼。

吃飯的時候看到柊月瞳發來的問候信息，鳴瓢秋人心情更複雜了。

他還記得，柊月瞳說過，她的父母離異後都各自再婚去國外了。事實上在照顧她生活的，也確實隻有一個律師。

現在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柊月寰是“罔象女”計劃的設計總負責人，且在研究院任由要職，這也就意味著，對方對自己的女兒撒了謊。

難道不是“遺棄”，而是“保護”？

太奇怪了。

鳴瓢秋人多年的刑警經驗在預警，這其中一定還遺漏了什麼關鍵的信息。

“鳴瓢……鳴瓢？”

“啊？抱歉……百貴哥你剛剛說了什麼，可以再說一遍嗎？”

百貴船太郎歎氣：“你該好好休息了。這次的連環殺//手案件也告一段落了，加上你前面調休的假期，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趁這個機會去看看小瞳吧。

鳴瓢秋人答應的爽快，百貴船太郎下班就把人捎到了家。

天上像一盆盆水往下潑，雨刮器刮到起飛也斷不儘雨幕，百貴船太郎怕鳴瓢秋人這個精神狀態開車要出問題。

於是，晚上八點，當鳴瓢秋人到公寓樓下，看見五樓，自家窗戶的正上方的房屋亮著的燈後，結結實實愣了一下。

他直接按了五樓的電梯，然後敲響了柊月瞳家的門。

“你好。”

看到開門的乙骨憂太，鳴瓢秋人臉色一黑。那表情就像看到自家閨女房間裡走出來一個男孩一樣，是想當場把人拷上讓他感受鐵窗淚的程度。

“鳴瓢……先生？”乙骨憂太是見過鳴瓢秋人的，不過都不是正式的見面，就隻是遠遠看過那種。

但是……對方的表情，為什麼這麼恐怖？乙骨憂太莫名心慌。

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像天籟一般拯救了乙骨憂太的小心臟，同時也打破了門口的詭異氣氛。

“鳴瓢叔叔！”

“小瞳。”

和面對乙骨憂太的“晚娘臉”不同，鳴瓢秋人面對少女時頓時切換成了如沐春風的狀態：“你回來怎麼不和我跟你阿姨說一聲，我們也好過來提前幫你收拾一下家裡。”

柊月瞳是留了家裡的鑰匙給鳴瓢家的。

“叔叔才是應該好好休息，黑眼圈都和熊貓一樣了，”柊月瞳關心的問，“工作很忙嗎？外面冷，進來說吧。”

鳴瓢秋人搖搖頭：“案子剛忙結束，我身上臟就不進去了。明天我休息，到時候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說著轉向一旁的白衣少年：“你是乙骨同學吧？”

乙骨憂太一愣，條件反射的應聲：“是、是的。”鳴瓢先生竟然知道他？

“你和我一起走吧，”鳴瓢秋人轉向柊月瞳，用眼神讓她不要說話，“我知道你們學校在東京郊外，這個點回去也不方便，你今天就住我家吧。”

乙骨憂太：“我……”回去也不要緊啊。

本來就打算回去的乙骨憂太，小動物雷達察覺到了危機。

“沒事，這麼晚了，將就一下，”鳴瓢秋人熱情的勾住少年的脖頸，帶著人往樓下走，“明天吃完飯我送你和小瞳回學校。小瞳記得早點休息啊。”

“啊……”

柊月瞳目瞪口呆，伸出的手抓住了空氣。

惹，應該……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