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人間監獄裡,貝爾摩德精致到能統一全球審美的臉龐被倦怠感所籠罩。

明日香沒來的這些天，貝爾摩德在狹窄的監獄單人床上輾轉反側，她已經徹底淪為囚徒效應下的困獸。

屋外傳來走動聲,貝爾摩德抬起眼皮，又懶懶垂下。

太多次了，她像個熱戀中的女人，滿心期待。每次屋外有人走來，她都會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餘光卻牢牢鎖向鐵門的觀察窗。

但在屋外的人徑直從房門前走過後，她又會昂起下巴,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收撿碎落一地的安全感。

所以當屋外再次傳來腳步聲時,貝爾摩德坐在床沿,沒有太多反應。

但這次,腳步聲穩穩停在房門外。

“貝爾摩德,出來。”

貝爾摩德瞳孔微顫,搭在床上的手也下意識揪緊床單。她面上不顯,故作鎮定地看向門口的獄警。

在被銬上雙手,跟著對方一路走到審訊室時,貝爾摩德心臟快跳到嗓子眼。

被冷處理的這些天，她日日都在期盼明日香到來。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她又開始猶豫。

組織真的已經陷入自身難保的局面了嗎？

她真的要為求自保，出賣組織嗎？

綿長的監獄走廊沒有窗戶，鑲嵌在牆體裡的頂燈將貝爾摩德的影子拉長。越靠近獄警為她準備的會面單間,她越是靜不下心來。

“進去。”

貝爾摩德定了定神，垂著被銬住的手走進房間。

約莫八平方米的單間裡站著幾個西裝男，他們背著手分立在桌子左右兩邊。明日香坐在正中間,被裁剪修身的黑西裝襯得不近人情。

因為是公安部的特彆審訊，獄警們默契地停在門口，沒有進去。

房門被合攏，貝爾摩德抬了抬眼簾，主動坐到明日香對面。

在場唯二的兩個女人都沒有說話。無聲的沉默像要抽走房間裡的空氣，壓抑的氛圍讓貝爾摩德如坐針氈，悄悄扭動身子試圖找到一個舒服的坐姿。

明日香不想和貝爾摩德耗，她漫不經心地彎起嘴角，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落在貝爾摩德身上：“要抽煙嗎？”

貝爾摩德抬眸，意有所指：“這兒不準抽煙。”

“確實不準，但談話對象是你，這裡我說了算。”

看似在談論香煙，討論的卻是針對貝爾摩德的處決權。

——我能在嚴格控煙的場所為你提供香煙。

——我能為你提供特殊庇護。

貝爾摩德單手托腮，思索了會才彎起一抹笑：“好哦，不過我對煙很挑剔，一般的煙可滿足不了我。”

明日香衝身後拎著公文包的公安勾勾手指，後者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普通的女士香煙遞給貝爾摩德。

明日香：“你沒有挑選的餘地，但隻要好好表現，我會給你更多。”

香煙被點燃，貝爾摩德咬著煙蒂狠吸一口，似要把這

幾天堆積的壓力全部通過這種方式釋放出去，猩紅的點不斷向煙蒂的方向蔓延。()

濃白的煙從嘴邊吐出，缺少紅唇裝點的容顏魅力不減：你想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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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的眼冷了幾分，她換了個姿勢，慵懶地躺進靠背裡：“彆搞錯主客關係。想要更多煙，起碼也該拿出點誠意來。”

明日香冷笑一聲：“你該不會以為自己和我坐在同一張談判桌上，就有了和我談判的權力？”

貝爾摩德頓住抽煙的動作，隨即笑著歪頭，為剛才的試探找出一個合適的借口：“不，我隻是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講起。”

“不如——”

明日香刻意拖長尾音，泛著冷意的眸子浮起一絲玩味。

明日香笑容愈盛，貝爾摩德愈是後脊發涼。貝爾摩德甚至能嗅到前方被枯葉掩藏好的陷阱傳來的濕臭味。

明日香頓了頓，才笑著說出後半截：“——來聊聊你的母親，莎朗·溫亞德。”

貝爾摩德面上風平浪靜，夾住煙的手指卻驟然收緊，原本柔順的小臂線條也鼓出幾道結的弧度。

明日香將貝爾摩德的反應儘收眼底，她嘴邊笑意更開：“貝爾摩德，原名克裡斯·溫亞德，是和母親一脈相承的國際大明星。但奇怪的是你被逮捕的這些天，莎朗·溫亞德也沒了消息。”

貝爾摩德又吐出一口煙，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也許是在想辦法撈我吧。”

“哦是嗎，我還以為你們是同一個人。”

“！！！”

貝爾摩德瞳孔猛顫，下顎線收緊成一條緊繃的直線，喉嚨也悄悄滾了滾，咽下一口唾沫。

明日香繼續道：“莎朗·溫亞德有一條相對比較清晰的成長時間線，但你——克裡斯反倒更像是突然蹦出來的。”

她用指尖在桌面敲擊兩下，說出來的話重重敲在貝爾摩德心臟上：“你吃了組織研發的某種藥物，導致你失去了衰老的權利。”

貝爾摩德收斂笑意，發暗的眸子定定看向明日香。

兩人間再次陷入僵持，直至燃燒的紅點燙傷貝爾摩德嬌貴但長著一層沒來得及處理的薄繭的手。

熾熱的溫度燙得貝爾摩德一激靈，手指鬆開，煙也在桌子上滾動幾圈，掉到地上。

突如其來地被燙傷的刺痛在貝爾摩德戒備的心口剮開一道口子，她顫了顫眼睫，緩緩開口：“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很多。”

“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我從來不介意給識趣的人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就看你提供的情報能不能讓我查缺補漏。”

“再者，我以為是你主動向我投誠的，原來是我誤會了嗎。”

說罷，明日香站起身就往外面走：“讓你們送到辦公室的檔案，送去了嗎？”

站在她左側的公安立刻跟上：“當然，一早就派人送到了。但是部長，您真的不考慮來公安部辦公室嗎？”

明日香笑笑，沒有回答

() 。就在公安積極為明日香打開房門，跟在她身後就要踏出去時，貝爾摩德終於出聲：“等等！”

但明日香沒有多做停留，她甚至沒留給貝爾摩德一個眼神，帶著人浩浩蕩蕩就往外走。

獄警走了進來，貝爾摩德站起身試圖追上明日香，卻被獄警按住肩膀扣在原地。

明日香和公安們交談的聲音逐漸走遠，徹底消失前，他們還在談論讓明日香去公安部部長辦公室的可行性，然後被明日香一口否決。

貝爾摩德被按著肩膀扣在原地，一滴冷汗從額角流下。她瞪大雙眸，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為什麼會這樣，雪野明日香為什麼知道這麼多情報，難道組織真的要落敗了？

監獄外，坐上副駕的公安提出了同樣的疑問：“部長，您怎麼知道這麼多情報？”

明日香坐在後排把玩著手機，懶懶抬眼：“彆叫我部長，按規矩，你們應該稱呼我一聲警視。”

“喔，那警視部長，你是怎麼知道黑衣組織的情報的？”

“……”

明日香通過後視鏡和副駕的男人撞上視線，她眼底自帶的涼意讓副駕的男人有些發怵，揉著鼻子看向窗外，錯開和明日香對視的視線。

怕是一回事，稱呼是另一回事。哪怕被盯得頭皮發麻，也死不改口，把公安部警察該有的嘴硬發揮到淋漓儘致。

明日香歎息一聲，重新將視線投向手機：“我的人曾潛入過黑衣組織，為他們製作一款和基因有關的軟體，稍加思考就能得出他們在秘密研製藥物的結論。”

而且她審問了前任公安部部長帕拉格的靈魂，再一把火把他燒了個乾淨。

“那貝爾摩德這邊……”

明日香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都什麼時候了還和我玩心眼。”

雖說明日香確實沒能從帕拉格嘴裡挖到太多有用的關鍵信息，但貝爾摩德不知道這件事。囚徒效應，博弈的就是敵我雙方的耐性和被困者對同伴的信任程度。

明日香收起手機，將垂落的碎發籠至耳後：“貝爾摩德會主動提出見我，可見她對組織並非完全信任。反正組織那邊暫時也沒有新的動作，就先跟貝爾摩德耗著吧。”

明日香想了想，補充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組織那邊也未必會信任貝爾摩德。為防止貝爾摩德爆出不得了的信息，他們可能會出手。”

“出手？”

“殺了貝爾摩德，或者……劫獄。”

明日香托腮稍作思考，緩緩道：“貝爾摩德已經動搖，現在就差再添一把火。我想讓你們幫我做件事。”

被人委以重任，或者說被人求助，有時候是種被當作自己人的信號。

話音剛落，明日香注意到車裡其他人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沒問題，部長您儘管吩咐！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幾人臉上興奮的表情，亮晶晶的眼睛比試圖撒嬌時的研汪還要耀眼，仿佛隨時能釋放出十萬伏特。

明日香煩躁

閉眼，揉了揉眉心，幾次欲言又止。

部長就部長吧，她懶得管了。

“行，但我這幾天要再去北海道一趟，接個人。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們已經順利完成任務。”

·

北海道。

伊達航隻和父親見了一面便匆匆離開。

他現在無精打采地趴在娜塔莉的客廳，像隻受傷的大毛團子。

“景光，我真的不能再去見一眼我爸嗎？”

他和父親鬨了近十年的彆扭，直至讀警校，才在同期們的幫助下化解誤會。

他甚至沒能有機會好好孝敬父親。

小景端坐在茶幾上，蹙眉憂心忡忡地看向癱在地板上、個頭比他大了足足兩圈的阿拉斯加幼崽：“我不確定，但我的個人意見是不要去。”

“我們過分接近活人，會給對方帶去厄運。”

“但是研二不是一直在警備部工作嗎？”

“和抗體相似，年輕人能承受更多厄運，但體弱多病和年邁的老人會放大我們帶去的厄運。”

小景跳下茶幾，踱步走到伊達航身邊：“所以長龔大多數時候都是寄信過去，而不是回家探望。”

他頓了頓，補充道：“但明日香應該有壓製厄運的辦法，不然弘樹也不會和我們住在一起。”

而且之後娜塔莉也要搬過來。

伊達航歎息一聲，三角形的小耳朵垂下來，消失在白棕相間的蓬鬆軟毛裡。

小景瞟向伊達航呈「^」形狀的嘴，突然理解了明日香為什麼熱衷於把收集到的幽靈警察全部變毛茸茸。

這是伊達航第一次表現出和「可愛」有關的屬性，甚至看上去有些呆。

屋外傳來跑車的引擎聲，然後是刹車熄火的聲音。趴在地上的阿拉斯加像一隻眼巴巴等著主人歸家的小黏人精，噌一下站起身。

一道黑影從小景眼前竄過去，卷起一陣風。他定睛一看，班長變成的阿拉斯加已經堵到門口。

屋外腳步聲逐漸靠近，阿拉斯加也逐漸興奮，尾巴搖成螺旋槳。

屋外，娜塔莉脖子上塗著膏藥，懷裡抱著兩隻爆處組雙星變成的小狗，微笑著走在明日香身側。

娜塔莉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彎彎的似一汪倒映著白色月牙的清泉。她一瞬不瞬看向明日香，安靜乖巧地聽明日香給她交代注意事項，不時回應兩聲。

明日香一手提著娜塔莉住院時的換洗衣物和日用品，一手握著娜塔莉遞給她的鑰匙。

擰動把手，門才剛被開出一條縫，一隻阿拉斯加就從縫隙裡咚的一聲掉了出來。

伊達航仰頭盯著面前重新恢複活力的女人，驟然回憶起她臉色蒼白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樣子。登時眼睛一酸，張嘴就要喊娜塔莉的名字。

啪。

明日香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伊達航的嘴。

伊達航盯著面前冷到快要殺人的明日香的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地蜷縮起差點咬到的舌頭，眼睛瞪得溜圓。

簽走他又拯救了娜塔莉性命的大恩人一字一頓，用隻有她和伊達航聽得到的聲音從後槽牙擠出一句話：“再把娜塔莉弄哭，我就殺了你，然後讓彆的靈魂來替代你。”

噫！！！

下一瞬，娜塔莉看到伊達·阿拉斯加·航打了個寒戰，雞皮疙瘩似海浪般從頭皮一路躥向尾巴，極具動畫視覺效果。

明日香拍拍手站起身：“好了，準備收拾行李，我們出發去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