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燃燒了一整夜,天空被火焰染得比晨曦透亮。滅火不在警備部職責範圍內，明日香除了留下來錄口供，留在這裡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刑事部部長年過四十,對明日香除了能力上的認可,或多或少都帶了一絲對晚輩的欣賞和疼愛。他盯著明日香的臉,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疲憊的神色,好以此讓她先回家休息，明日再來做口供。

但他銳利如鷹的眸子在明日香臉上掃了一圈又一圈，一無所獲。

刑事部部長回頭掃了眼身後剛從大樓裡逃出來，疲憊到直接坐在車上、地上睡到打呼的眾人,又看了眼面前神采奕奕似剛睡醒的女人,陷入沉默。

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你是先回家休息，還是現在跟我回去做筆錄？”

明日香無所謂道：“現在跟你回去做筆錄吧。”

說完這句話，一個處於變聲期的少年強橫插進來：“請讓我也去進行筆錄。”

工藤新一從遠處走來，衝明日香點頭後，目光堅定地看向刑事部部長：“我在雪野警官的輔助下推理出了發生在鈴木大樓的殺人案，知道全部過程。後來發生火災,雪野警官和大部隊分開單獨行動,無法提供我們這邊的信息。”

刑事部部長皺眉看向明日香：“分開行動？”

工藤新一點頭，而後扭頭看向明日香：“雪野警官應該是去打開消防裝置，做防火處理去了。根據我的判斷，我們在被直升機接出去前,大火就應該燒到天台。但是火勢在燒到二十至四十樓時變慢了，我想……”

他枕著胳膊,衝明日香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看向她的眼神不再似之前那般淡漠：“應該是雪野警官做了什麼，才暫時遏製住大火的勢頭。”

明日香挑眉,回工藤新一一個笑。

工藤新一為刑事部提供了完整的事件經過，其中包括自稱公安的大河俊的事。但刑事部在清點人員時沒有發現大河俊的身影。

最後一批見到大河俊的人提供的筆錄是他被一個男人，也就是諸伏景光，給留下了。但刑事部再去找人時，諸伏景光早已沒了蹤影。曾見到過諸伏景光的幾人又因為黑暗和恐懼，以及諸伏景光臉上臟兮兮的灰塵，沒有辦法準確描述出他的相貌。

公安部內部成員失蹤，事關重大，公安部部長立刻被從家裡喊了回來。

明日香身為部長，又是恰巧在現場的人，也被留了下來。但不管其他人如何問詢，明日香的回答都是統一的“不知道”。

窄小的會議室，公安部部長猛拍桌子站起身：“雪野明日香！”

他吹胡子瞪眼，腮幫下方鼓起一道道青筋：“彆以為你是部長就了不起，我也是部長！”

明日香坐在公安部部長和刑事部部長對面，她單手托腮，另一隻手不時撥弄桌上的水杯：“我知道，所以呢？”

公安部部長惡狠狠瞪著明日香：“你二番五次刁難日本公安，到底有什麼目的！”

“……”

明日香頓住動作，緩緩抬頭看向公安部部長。

年輕的藍色的眸子和略顯渾濁的屬於中年人的眸子相互倒映出對方的臉龐，火藥味在兩人間蔓延。明日香扯動嘴角，面露譏色：“你在懷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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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部部長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冷哼。

公安部部長身側，刑事部部長頭大地捏了捏眉心，沒出搭腔。

明日香笑了，她眼神輕蔑，也緩緩站起身：“為難？你是指公安部跟丟了他們必須暗中保護的四歲的孩子，還是指龍舌蘭在公安部的監視下被人殺害。”

“又或者，你是指你們公安部失蹤人員大河俊，重金向他人購買邀請函，掩蓋真實身份出現在發布會現場，而後又把隨身物品遺忘在命案現場的事。你們公安部要麼不乾淨，要麼不可靠。但凡你們能把事情解決好，能有我什麼事？”

明日香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嗤笑：“難道說，因為自己部門表現得太差勁，你的部下做不到的事卻被我警備部完美解決，惱羞成怒罷了。你覺得我說的對嗎。親愛的公安部總指揮，公，安，部，部，長。”

公安部部長心虛地頓了下身子，厲聲反駁：“少在這裡血口噴人。”

明日香反問：“那你倒是說說看，大河俊為什麼會偽裝身份出現在發布會現場，又為什麼會選擇留在那裡過夜，現在也失蹤下落不明。”

“我也很好奇，你們公安部的人為什麼會留在鈴木大樓。”

一道蒼老的聲音橫插進來，警視廳總監背著手出現在會議室門口。

見總監蒞臨，二位部長齊刷刷站起身朝總監行禮，又在他的示意下重新坐回座位上。

警視廳總監坐到明日香身側，雙手交疊放在二郎腿上：“我聽工藤家的少年說，大河俊自稱是工藤有希子的影迷，被拆穿後，他才亮出公安的身份，聲稱是有秘密任務。”

警視廳總監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你倒是說說看，大河俊是在執行什麼任務。”

聞言，公安部部長抿唇。他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長歎一口氣：“是我讓大河俊去的。”

總監問：“哦？你讓他去執行什麼任務？”

“是幽靈警察的事”

公安部部長長歎一口氣，面露疲憊：“上個月，網上不是突然出現了幽靈警察的網站嗎。我們警視廳的技術人員想了各種辦法都沒能攻克，我就想著，興許可以從辛多拉公司的發布會上物色合適的人選。剛好大河俊對IT技術略知一二，又對這場發布會很感興趣，所以我就讓他去了。”

總監道：“但他現在失蹤了。”

公安部部長揉著眉心：“也許是在大火裡殉職了。現在大火才剛剛被撲滅，消防隊和警視廳的人還沒來得及進入大樓檢查現場，不是嗎。”

他歎息一聲，疲憊地軟倒在靠椅裡：“大河俊辦事能力很強，在公安部頗具聲望，我也不希望他有事。”

聞言，警視廳總監擰眉：“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其他事等隊裡檢查完大樓再說。”

說罷便帶著明日香離開。

夜晚的警視廳大樓隻零散地留著幾名值夜班的警員，皮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音在寂靜無人的過道回蕩。明日香看向身前頭發花白的男人：“總監，你護短也護得太明顯了。”

警視廳總監斜睨明日香一眼，發出聲冷哼：“我做事向來講究公平公正。”

明日香：“是嗎，我還以為你是怕我有麻煩，特意來撈我的。”

“說什麼笑話，向來隻有你找彆人麻煩的。”

警視廳總監面上冷漠，語調卻不易察覺地染上一絲溫和的味道。明日香一聽便知自己猜對了，警視廳總監就是來撈她的。

“放心吧總監，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警視廳總監哼了一聲，將明日香帶回辦公室。他把厚重且極具隔音效果的房門反鎖，打開電腦查看辦公室附近的監控畫面，確認周圍沒人後才面色沉重地看向明日香。

見狀，明日香也收斂起散漫的態度，定定看向警視廳總監。

“在你被調東京的前一個月，警視廳曾發生過一件事。”

警視廳總監眼底翻湧起波濤，他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前任公安部部長在出差路上發生了車禍，包括同行的司機、助理在內，二人全部身亡。”

明日香沉下臉色，一言不發。警視廳總監繼續道：“上任公安部部長沒有立刻死亡，他被困在燃燒的車廂內，給我發了一條短信。”

警視廳總監臉色暗得嚇人，風雨欲來：“上任公安部部長告訴我，‘他死後，誰試圖查看公安部臥底名單，誰就是潛伏在公安部的內鬼’。”

明日香藍眸微微瞪大：“您一直知道公安部有內鬼？”

警視廳總監點頭：“但是對方警戒心很強，迄今為止都沒有露出馬腳。所以我至今不知道內鬼到底是誰。”

總監看向明日香，用托孤般的語氣緩緩道：“明日香，我在警視廳任職四十年，你是我見過的最鋒利的彎刀。再過一年我就要退休了，我走後，一切就拜托你了。”

明日香沉默須臾，倏地笑了：“當然，我會成為最鋒利的劍，剔掉警視廳身上所有爛肉。”

聞言，警視廳總監也笑了。他端起桌上已經涼掉的熱茶，悠哉遊哉喝下一口：“有你在，我就放——”

明日香：“那你會把總監的位置傳給我嗎。”

警視廳總監：？

他猛地頓住吞咽的動作，含著一口茶直勾勾看向明日香，眼睛瞪得像兩枚圓溜溜的土雞蛋。

明日香裝作看不到總監眼底的震驚和質疑，自顧自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會爭取在你退休前鏟除所有藏在警徽下的爛肉的。”

警視廳總監終於咽下嘴裡涼透的茶，衝明日香一個勁擺手：“滾滾滾，少來氣我。”

“那我走了。”

“趕緊滾。”

明日香即將踏出辦公室大門時，警視廳總監再次出聲：“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到底是你把災難帶來了

東京，還是即將發生在東京的災難把你這把利刃召喚了過來。自從你入職，東京再也沒安穩過。”

明日香笑笑：“誰知道呢。或許陰影一直都在，我隻是把他們從肮臟的角落拽了出來。”

警視廳總監歎息一聲：“也是。垃圾不清理隻會越堆越多，是時候來一場大掃除了。”

而你，終將成為掃蕩罪惡的利刃。

·

警視廳總監給明日香批了一天的假，讓她在家好好休息。得了假，明日香馬不停蹄直奔電子產品專賣店，搬了二台高配的電腦回來。

但在把電腦運回家時，明日香特意選了個國中生上課的時間，避開了工藤新一。

二樓書房，一隻小金毛憤怒地坐在桌子上，粉色肉墊在鍵盤上敲得啪啪作響。他熟練地登錄幽靈警察網站的後台，開始篩選收到的願望。

研汪身側，半透明狀的長龔佑抱臂飄在半空。他蹙眉，一條條認真分析起收到的願望的可行性。

研汪右手邊，另一台電腦的屏幕正快速爬過一排排類似代碼的東西，這是係統在為明日香初步篩選接收到的心願。

瀏覽器跳到某一頁時，長龔佑眼前一亮，指向屏幕：“就這條吧，‘弄清楚妹妹為什麼突然不願意去學校’。”

他活動肩膀：“彆看我死得慘，但我入職以來兢兢業業，各項技能均衡發展。”

明日香調出正義手冊看了眼，意味深長道：“確實，甚至是均衡過頭了。”

不管是已經簽約的萩原研二，還是等待簽約但已經記錄在手冊裡的其他警察，無一不是各有所長，技能等級從SSR到N一應俱全。唯獨長龔佑，不管是人物屬性還是公安應該具備的技能評級，全部都是「SR」，整齊得宛如複製粘貼。

各項數據均衡到像是假的。

什麼都會，但什麼都不拔尖。作為警察，這樣的屬性也許無法成為引人注目的王牌，但足以解決90%以上的日常案件。

把「實現願望，收割壽命並轉化成材料」比作一個遊戲，一場任務。需要出動王牌才能解決的願望可能隻占到10%，長龔佑均衡且全能，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項任務。

確認過任務目標和地址後，長龔佑拿起桌上明日香給他買的新手機，消失在原地。

研汪：？

研汪從紫色下垂豆豆眼裡擠出一個大大的問號，扭頭看向明日香：“為什麼他可以脫離正義手冊的束縛！”

明日香躺在窗台邊的躺椅上，往嘴裡喂了一顆青提：“你是地縛靈，他是惡靈，你們不一樣。”

研汪驟然回想起之前和長龔佑的每一次見面，他都被黑氣環繞。

明日香繼續道：“看過《咒怨》或者《午夜凶鈴》嗎，雖然這個世界不允許亡靈影響世界，正常來說人死後靈魂也會在一周內消散，但惡靈確實可以通過某種途徑散播詛咒然後移動，隻是他們不能像恐怖片裡那樣大殺特殺，給對方帶來的負面影響頂多就是幸運點減1。長龔佑隻需要在到達指定地點後，用我給的材料實體化就行。”

研汪思索片刻：“長龔散播的途徑是什麼？”

“不知道，我沒問。可能是接通他打過去的來自地獄的電話，或者是打開某條靈異短信。”

“……”

“怎麼了，這副表情。”

“明日香，你還記得你狂奔兩公裡甩開公安部警察，以至於被目擊者誤以為是渦輪婆婆的事嗎。”

“記得。”

“東京的恐怖都市傳說已經夠多了，再這麼下去，我們快能自成一脈了。”

明日香沉默須臾，扭頭看向萩原研二：“不要一臉無辜的樣子，你以為你給鬆田陣平發短信的事就不嚇人嗎。要不是鬆田陣平心臟強大，不然現在你也是都市傳說的一分子，殉職二年後突然開始給幼馴染發短信的墓碑男。”

研汪：“……”

今天的小金毛，也委屈地癟了下去。

明日香懶懶睨他一眼，翻出手機：“對了，我決定把澤田弘樹舉薦給警視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