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1 / 1)

陳微明:“此外還有一點十分可疑,那些殺手曾明確說出過簡三爺的名字。然而簡老爺子隱居三十年,家中的孩子都是隱居後才出生的,而且簡老爺子與舊友的聯係很少,隻是偶爾才會寄送些茶葉,那麼殺手們又是怎麼知道簡家有兩個兒子,而且還知道簡三爺的名字?”

師思玄猜測:“家中器物總會留下些痕跡,再加上遊商會定時來送貨,殺手可以找附近的人打探情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陳微明:“簡家兩兄弟同室而居,器物混用,未必能判斷出來有兩個孩子。從貨商那邊倒是可能知道孩子數量,不過岑門主事後調查過,貨商覺得簡家人頗為奇怪,從不跟他們過多接觸,隻跟服侍的老蒼頭跟老婆婆說過話,而且簡三哥家中長輩通常隻用次序稱呼兄妹三人,並不會喊他們的名字。”

“……”

簡雲明:“……的確如此。”

自己家的長輩,幾乎沒有喊小孩子名字的時候,一般都是喊自己小二,喊哥哥小大,至於老仆,則多以二郎大郎相稱。

估計就連經常到家裡來的行商,也隻知道有一個簡家二郎,不會清楚他的大名。

簡雲明恍惚。

如此微小且易被忽略的細節,偏又如此重要。

陳微明:“排除掉從周圍人口裡得到消息這個可能,殺手究竟是怎麼知道簡家的情況,簡三爺有想過嗎?”

簡雲明一言不發。

陳微明看了他一會,沒有繼續追問。

簡雲明可能是想過的,隻是未必跟她想到了同一個方向上。

雲維舟也不禁感慨:“若能早些遇到陳姑娘……”

她說到一半就卡了殼——陳微明現在看著就挺年輕,七年前案發時估計隻是兒童,尚且不具備推理破案的能力。哪怕年輕化對於江南豪傑而言屬於普遍現象,也不好將過於沉重的任務交托給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手中。

陳微明點點頭:“我在打聽當年情況時,還得知了一件事——當日來的殺手裡面,有個人帶了自己弟弟一起,結果他弟弟死在了簡老爺子手下,那人因此大開殺戒,甚至對簡老爺子屍身不敬。”

簡雲明神情繃緊,拳頭握緊,手背上繃出了道道青筋。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他卻依然無法忘記當日的場景。

無力的自己,凶惡的暴徒,還有破碎的親人屍骨。

陳微明:“被殺那人的武功應該比較尋常,隻是他哥哥的反應很有趣,在發現兄弟遭遇不幸後,竟願意冒著被上司責罰的風險,跳過拉攏簡氏一族的環節,直接痛下殺手……兄弟兩人,若是感情不好,弟弟死後,兄長不必出面維護。若是感情好,做兄長的不會任憑弟弟冒險,導致他死在簡老爺子手下。”

陸月樓:“或許那些殺手是不清楚簡老爺子的武功強弱,才導致了額外的人員損耗。”

陳微明唇角微翹:“作為殺手,他們連對行動沒有直接影響的簡家小孩子的姓名都打聽得清清楚

楚,卻忽略了目標的武功深淺不去確認,那隻能說這些人對自己的行業安全性缺乏基本的考慮,最終死在岑門主手下,不管是從惡有惡報上看,還是從職業能力上看,都實在不算冤枉。”

陸月樓點頭,算是讚成陳微明的說法。

陳微明:“所以在下覺得,那些殺手對山穀內危險情況的判定可能出了一些問題。在殺手的預想中,簡老爺子事發時應該已沒有了反抗的能力,所以才放鬆了對自己弟弟的保護。??[]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雲維舟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沉聲:“陳姑娘的意思是……”

陳微明:“人在危急關頭,總會爆發出更大的能量,殺手的弟弟會死,許是因為簡老爺子聚集最後的力量,給了他一下。不過結合上殺手非常清楚簡家情況這條線索看,在下又有了新的猜測——簡家這裡有一個人跟殺手裡應外合,將山穀中的人員信息通通告訴了對方,又在殺手到來之前,提前做了某些手腳,直接削弱簡老爺子等人的武力值。

“比如說下毒。”

陳微明的聲音很平緩,像是一柄逐步割斷人咽喉的刀:

“在殺手的計劃中,當日山穀中的簡氏一家在他們來之前就應該失去大部分戰力,可惜那天發生了一件意外,導致下毒的行動出了點小差錯,簡老爺子的武功沒能被徹底封住,所以之後遇見殺手的時候,尚且有餘力反抗,導致殺手方面出現了預料之外的傷亡。”

“按照我的估計,下毒之人必須符合以下條件,第一,此人清楚簡家的詳細情況;第二,此人能接觸簡老爺子的食水,並有下毒的意願;第三,此人不能是簡三爺姑姑家裡的人,所以不知道事發當日是簡三爺借走了騾子,導致殺手依舊在山穀中搜尋簡三爺的下落。”

雲維舟點頭。

陳微明看向簡雲明,不緊不慢道:“按照排除法,因為岑門主的到來是無法預判的偶然事件,差點被殺的足下自己可能性很小,被你目睹過屍體或者死亡現場的令尊當然不可能,令兄也不可能,剩下就是令堂跟那位老仆,考慮到令堂與簡三爺之間的血緣關係,我傾向於是老仆所為。”

“而且在下記得,因為那天火勢太大,許多屍首被燒成了灰燼,簡三爺無法確定死者身份,當然更沒法確定,老仆是否跟著葬身火海。”

陳微明緩聲道:“我個人傾向於沒有。螻蟻尚且偷生,老仆在接到下毒的命令後,就能猜到那些人預備動手,他不想被滅口,所以提前出穀躲避,因此未能對下毒結果進行核準。”她垂著目光,想了想,道,“簡老爺子愛好品茶,每天都有喝茶的習慣,事發那日,簡三爺、或者他的兄長不小心弄壞了父親的茶具,為了掩藏這件事,簡三爺立刻去村裡買替代品,簡家大哥就留在家中遮掩,免得家裡人發現不對。”

簡雲明恍惚著開口:“……是茶匙。”他一字字道,“我們弄壞的,是父親慣用的茶匙。”

區區一隻茶匙,家中不是找不到替代品,村裡更未必能買得到合用的,簡雲明依舊會跑那麼一趟,是希望展現出良好的道歉態度

,確保一旦事發,父親在教訓晚輩時,能夠手下留情。

一念至此,簡雲明目光猛地震顫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麼,喃喃:“我記得那一天,茶匙被放得靠外了一點,我路過時不小心碰掉了它。”

區區一件放歪了的茶具,換做其它時候,根本沒有半點被注意到的價值。誰知就是這一點偏差,對整個滅門案件造成了如此深遠的影響。

陳微明頷首:“有了簡三爺的補充,事情就全清楚了。”

其他人默默看她。

桂堂東在心裡歎息,能在江湖中獲得如今的地位,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多愚鈍的人,怎麼就硬是跟不上對方的思路。

好在陳微明大約也習慣了旁人的慢半拍,立刻給出解釋。

陳微明:“當日那個老仆在茶匙上塗了毒藥,所以導致茶匙位置發生變化,被簡三爺意外碰掉。到了簡老爺子準備喝茶的時候,簡三爺的兄長為了替弟弟遮掩,所以主動承擔了泡茶的工作,他不希望老仆發現茶匙被損壞,所以泡茶時沒讓家中人旁觀,加上當時殺手就快到了,老仆沒時間仔細辨彆,於是匆匆離開。”

陸月樓忽然道:“這些都是姑娘的推論。”

雲維舟:“但是非常精妙的推論。”

雖然沒有證據,然而僅憑對方舉出的邏輯鏈,就已經足以說服她。

陳微明微笑:“假設我所言為真,那麼此事還是存在人證的。”

雲維舟立刻反應過來:“那位老仆?你覺得他還沒死?”

陳微明:“一般來說,主謀者事後或許會殺人滅口,不過當日機緣巧合,簡三爺為岑門主所救,成了他的結義兄弟,事情自然又有不同。”她唇角微微上翹,露出一點毫無溫度的笑意,“若是易地而處,換了在下站在主謀者的位置上,在發現簡家有遺孤幸存,並跟岑門主混到一塊去後,一定會將那位老仆扣在自己手中,好好養起來,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叫他去與簡三爺接觸,告訴他,當日滅門慘案,其實是岑門主一手操控。否則岑門主怎會出現得如此恰到好處?就算簡三爺不完全相信老仆的話,至少能在他跟義兄之間製造出裂痕。

“問悲門是江南正道魁首,實力雄厚,很難從外部攻破。硬碰硬的話,就算成功也必然損失慘重。可若能策反岑門主身邊兄弟,說不定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將問悲門從內部擊潰。”

她聲音始終不疾不徐,甚至有種溫和平靜的意味,然而話中的意味卻總令人想起深秋的雨,帶著延綿無儘的瀟瀟冷意。

花廳靜得就像一蓬正在熄滅的紙灰,殘存的火光與溫度隨著時間飛快流逝,最終變成了一片冷寂。

簡雲明一動不動地坐著,良久,抬起自己的手掌。

他的身體出現極細的輕顫。

原本乾乾淨淨的手,似已染上了火與血的顏色。

諸自飛豁然起身,他拔劍,劍尖對著簡雲明,緩緩道:“那個老仆,是不是已經聯係你了?”

簡雲明不言不動。

此刻的安靜就等於默認。

諸自飛聲音發沉:“他已經聯係你了,而你也相信了。”臉上忽然泛起冷笑,“你就不懷疑對方為什麼能活到現在,又為什麼直到今天才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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