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1 / 1)

朝輕岫:“損失有限,桑舵主不必放在心上。”

桑遺蘭:“利益上的損失可以彌補,隻是周無敵……”

朝輕岫稍微有些感興趣:“周無敵此人如何?”

桑遺蘭遺憾:“周無敵並不是個完全沒有才能的人,如果不是行止不夠檢點,現在至少也能成為一個百令主。”

朝輕岫柔聲:“雖然沒能成為百令主,不過在下相信,那位周兄弟一定也有周兄弟的作用。”

桑遺蘭歎息:“無論如何,既然他已經離開丘垟,又沒對分舵造成太嚴重的破壞,隻盼他能洗心革面,做一個好人。”

朝輕岫:“希望能如桑舵主所言。”

她說得很是真誠,雖然周無敵這輩子已經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卻可以通過投胎的方式努力一下。

桑遺蘭:“此次察覺有異後能迅速做出反應,還多虧了莫兄弟,王妹子也出了許多力。”

他替下屬表功,見幫主聽得認真,又將幾位香主的表現仔細說了一遍。

朝輕岫埋葬過孫相門人的事情眾所周知,既然如此,自拙幫與左文鴉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算是好朋友,桑遺蘭收到消息後,抓緊追查周無敵的下落,與此同時,丘垟分舵這邊經過群策群議,決定將整座城池仔仔細細檢查一番。

王單明還提議,巡查時要穿上幫派的統一服裝,如此一來,等朝輕岫一到,就曉得他們這些日子沒有偷懶。

如王單明所言,朝輕岫當日一過來,就一眼瞧見了丘垟分舵派來巡查的弟子,他們行事條例分明,注意輪休,摸魚時也不忘工作,中間還精準攔住朝輕岫本人問了好幾回話——尋常江湖幫派,能做到這樣的份上,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王單明之外,另外兩位香主也算兢兢業業,其中杜空城親自安排各處的巡查人員,莫雙柳更是不辭辛勞,每日出門巡查。

朝輕岫聽了一會,忽然道:“桑舵主,你說曾在那位周兄弟的居所中發現信件的碎片,那是什麼樣的碎片?”

桑遺蘭:“屬下將證據帶在身上,幫主請看。“

他知道朝輕岫為人仔細,提前將查到的證據小心封存起來,準備等幫主過來後,再呈給她看。

書信的碎片被收藏在一個油紙包內,桑遺蘭將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輕手輕腳地放到上司面前。

朝輕岫戴上魚皮做的薄手套,將帶著燒焦痕跡的碎紙片拿起來,細看上頭的字。

被發現是,大多數信紙都已經變成了灰燼,少數留存下來的那些也模糊不清,朝輕岫辨彆了大半天,隻看清“生意比以往少了三成”、“得了一柄寶劍”、“恭盼左大人台鑒”幾條短句。

朝輕岫:“分舵生意比以往少了三成?”

桑遺蘭:“那是三個月前的事了,現在丘垟這邊的生意已經恢複。”不等幫主再問,他就主動彙報後面的情況,“至於那柄寶劍,是屬下今年三月得到的,劍鞘上鑲嵌了西域那邊的寶石,如今正收藏

在庫房中。”

朝輕岫想起了什麼:“我記得桑舵主擅長的也是劍術?”

桑遺蘭承認:“屬下原本在家讀書,收舊書時,得到了一本古怪的手抄本,後來有幸經過六娘子的點撥,才知那是武功秘籍,按部就班修煉下去,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武俠世界中,奇遇跟天才一樣,時不時就會在任何地方刷新。

朝輕岫將證物遞還給桑遺蘭,囑咐他好生保管,又道:“夜色已深,桑舵主請回罷,莫要因為工作耽誤了休息。”

桑遺蘭躬身:“幫主也早些休息。”

……

翌日。

許白水一早就跑到了朝輕岫這邊,還給後者帶了盤梅花砂糖梨片、一碟花糕跟一碗豆腐湯跟一碗甜湯。

丘垟跟陽英不同,開有不二齋的店鋪,朝輕岫能嘗出來,桌上的食物多半是許少掌櫃從自家食肆那邊買的早點。

橫豎今天沒有彆的工作,朝輕岫並不起身,她坐在床上洗了臉,然後就一直懶洋洋地半躺著,等吃了兩塊梨片三塊花糕後,才將昨日桑遺蘭報上來的消息告知了身邊兩人。

許白水似有所悟:“原來如此。”

旁人不曉得周無敵的下落,雖然懷疑此人是容州那邊的奸細,卻沒有得到當事人的親口確認。

不過她們三人卻十分清楚,丘垟分舵的猜測完全沒錯。

作為暗樁,周無敵雖然很有警惕心地提前躲去了陽英,想借此機會避開朝輕岫的鋒芒,結果頂頭上司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不但提前一站下船,還特地隱藏身份,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雖說出了個奸細是件挺糟糕的事情,然而與跟天衣山莊起衝突的川鬆分舵,還有剛來就碰見稅銀失竊案件的樟灣分舵相比,丘垟已經是難得一見的和平。

許白水甚至覺得待在丘垟的日子是她陪朝輕岫出門巡視以來最為悠閒地一段時光。

徐非曲對甜食興趣有限,她隻陪著吃了半塊梨片就直接失去胃口,同時打心底佩服一大早就能對甜食動手的幫主。

她發現不止朝輕岫,連許白水都進入放假狀態,提醒:“咱們來了分舵,還得在城內城外轉一轉,再查查近期賬目。”

許白水一揮手:“那些都容易解決,我已經看過,桑遺蘭賬目做得清楚,半天就能查完。”

徐非曲相信許大掌櫃對女兒的專業技能有著嚴格的要求,於是:“既然少掌櫃那邊沒有問題,我想最多隻要三天,就能結束對丘垟分舵的巡查。

“川鬆、樟灣、丘垟,三地需要巡查的地方都已經看過,接下來就該返回總舵。”

許白水:“……其實我剛剛的話隻是采用了一種誇張性的描述,真要查完所有賬目,至少也要五六天。”

徐非曲:“五六天才查完賬目是我的速度。”她語氣淡淡,“少掌櫃家學淵源,想來一定遠勝於在下。”

許白水:“我頭疼。”

徐非曲:“在下有頭疼的特效藥。”

許白水:“……你為什麼會有這個?!”

徐非曲淡定:“徐某年幼時便久為頭疾所苦,在止痛上自然略有些心得。”

兩人你來我往言辭交鋒間,朝輕岫一直沒有說話。

她把被子披在身上,盤腿做起來,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三角形。

許白水看著被子上淺藍的花紋。

——朝輕岫對衣著的偏好果然不僅限於白色。

徐非曲:“幫主?”

朝輕岫:“無事,我就是思考一下人生。”

她剛剛回想了下自己巡查路上的經曆。

不想不知道,一想之下,朝輕岫才意識到,自己究竟經曆了一場多麼刺激的巡查之旅。

朝輕岫感慨:“當日離開總舵時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許白水跟著歎息:“沒想到轉眼之間,就遇見了一個又一個又一個又一個意外。”

——將許多“又一個”組合在一起用來強調次數之頻繁,是許白水閒時從朝輕岫那邊學來的用法。

“……”

說完話後,許白水才意識到房間內安靜得有些過分。

朝輕岫擁被而坐,含笑看著自己。

個人氣質強烈或者獨特到一定程度後,外形上的裝飾似乎就沒有太多影響了,比如說就算朝輕岫將自己用被子裹成三角形,笑容依舊能讓許白水覺得發毛。

許白水:“……屬下不是說那些意外都跟幫主有關。”

徐非曲平靜地移開了視線,在心裡為掩耳盜鈴的許少掌櫃點蠟。

朝輕岫柔聲:“少掌櫃何出此言?朝某並未疑心少掌櫃。”

許白水退後一步:“……幫主你彆這樣,看著有點恐怖。”

她現在算是發現了,朝輕岫對人疾言厲色的時候,對方多半得有血光之災,但對人溫言軟語的時候,可能也隻是臨終關懷。

朝輕岫不再加強許白水的心理陰影,轉而對徐非曲道:“說起來,咱們的確在路上耽擱了好些時間。”

徐非曲道:“也沒怎麼耽擱。”接著道,“我記得在出發之前,幫主曾經跟大堂主還有師父商量過,將這一年剩下的時間全部空出來用作巡查分舵之用,如今還剩差不多三個月才到年關。當時大堂主覺得巡查分舵不需要這麼久,隻是拗不過幫主,最終才同意了。”隨後歎了一聲氣,真誠道,“幫主不愧是幫主,果然有先見之明。”

朝輕岫謙虛:“哪裡,隻是有備無患而已。”

事到如今,朝輕岫覺得自己實在需要居安思危,畢竟不知名偵探也算偵探,她都不用聯係武俠位面的實際情況,隻要想想自己各個文藝作品內的那些同行在和平時代出門旅行時會有什麼樣的經曆就不難預判自己的未來。

徐非曲瞧了眼心情不壞的朝輕岫,再次把方才的話題拎了出來:“如今巡查之事已經接近尾聲,幫主需要做好提前返回總舵的準備。”

許白水聽見同僚的話,覺得這居然也能算“提前”……

朝輕岫:“總舵那邊有應山長,想來無須太過憂慮。”

聽見她的話,徐非曲露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

她深刻懷疑,當日朝輕岫非要留下這麼長的時間,除了是覺得旅途多舛,容易遇見屍體之外,也是想著拋開幫務,在外面多待些時日。

沒過多久,徐非曲就發現自己猜得沒錯。

朝輕岫:“既然早有溝通,總舵那邊已經做好了我最近數月一直不在的準備,此時突然回去,隻怕反而會叫他們受到驚嚇。”

許白水:“……”

說話也是一門藝術,實在想不到,還可以這樣表達自己不打算立刻回郜方府的意圖。

徐非曲雙手抱胸,淡淡道:“那幫主打算怎麼跟總舵解釋?”

朝輕岫沉吟:“我稍後寫一封信,請關兄弟帶回郜方府那邊。”

徐非曲:“然後?”

朝輕岫:“等關兄弟回到總舵時,咱們已經成功離開丘垟。”

許白水聽著連“成功”兩個字都用上,頓時覺得眼下形勢有些嚴峻。

是回去乾活還是繼續在外面遛彎,全靠朝輕岫籌謀布置。

徐非曲提醒:“大堂主定會擔心幫主。”

雖然顏開先忠心耿耿,但朝輕岫顯然也是個很能挑戰下屬極限的人。

徐非曲又忽然想起,以前在總舵時,曾聽樂知聞提到當年的上官老幫主的一些舊事。

她想,自拙幫前後兩人老大,一個酷愛溜出去外,另一個……同樣酷愛溜出去玩。

在業餘愛好上,委實算得上不忘初心。

若非朝輕岫成為幫主一事純屬巧合,徐非曲都得懷疑,顏開先等人挑老大時的條件有一條是“性格機敏,善於抓住一切能跑出去的機會遛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