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1 / 1)

早在穿越前,朝輕岫就深刻領悟到一個道理,那就是做上司的需要胸懷寬廣,就算正面撞見下屬在罵自己,也得假裝他們說的是隔壁部門的老大。

所以隻要不做出太過分的行為,朝輕岫並不介意新下屬懷念白河幫。

她看著周無敵,目光幽深,似在進行估量。

方才宴席間,周無敵聽說朝輕岫是個路過大夫而且醫術不錯後,就想著過去探探情況。朝輕岫很好奇,此人為何會對大夫不滿,懷疑他以前也機緣巧合,被開過“十指連心”或者“手足情深”一類的治療方案。

房間裡,周無敵正在跟何家人商量該怎麼收拾路過的不知名大夫。

何大先恭維:“我聽說素問莊的弟子很是厲害,要不是周大爺在這裡,咱們誰敢過去招惹!”

周無敵又飲了一杯酒:“其實素問莊名頭雖然響,裡面的人也不是各個都厲害,等動手前咱們先確認下,隻要不是什麼要緊人物,殺也就殺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何三聽著,更是面露喜色。

何三記得今日被治病的深仇大恨,隻是覺得朝輕岫擅長妙手回春,不是個好招惹的對象,才暫時將怒火按下,既然周無敵肯出面,他自然願意幫忙。

何大幫著出謀劃策:“正好,陽英這邊水窩子多,將人乾掉後按老規矩往河裡一丟,她們又隻是過路的人,就算不見了,也沒人會去找尋。”

何三又道:“我原本還打算等那些人走了,再去找胡家,還有市集上那些崽子的麻煩……”又道,“如今有周大爺撐腰,就不必舍近求遠!”

屋頂上,朝輕岫的唇角露出一點意味深長的笑意。

許白水看著幫主,覺得朝輕岫似乎是在感慨,何家的人身患痼疾,白天的時候僅僅施一次針,根本無法治愈,還得令下猛藥。

院中守衛有限,而且武功都不大高,連大夫蹲在房頂上都沒有察覺,朝輕岫隨手從身邊抓了一把碎瓦礫,屈指輕彈,瓦礫打在守衛身上,那些人連哼也不哼一聲,立刻倒在地上。

周無敵到底有了些酒意,聽見外面傳來身體摔在地面上的悶響時,尚且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隻是感覺屋內吹進了一陣涼風,杯子裡的酒水隨之蕩開漣漪,蠟燭的光芒同樣毫無征兆地爍動起來,光線明暗不定。

屋內焚了香,香氣甜蜜馥鬱,更讓人昏昏欲睡。

周無敵一時間微覺頭暈,他伸手扶額,晃了晃腦袋,等視野再度清晰,房間中已無聲無息地多了三個人。

雖說這三人來得非常突然,出場時自帶驚嚇效果,房間內卻無人發出喝問聲——何家人武功本來就不怎樣,在高手面前就更不值一提,周無敵的功夫倒還算不錯,若是單打獨鬥,至少能在許白水手下撐過十招,約莫能打贏曾在樟灣見過的連紅榴。

可飄入房中的三人顯然沒什麼公平對戰的打算,其中兩人僅僅換了下站位,就徹底封住周無敵左右去路,中間那人袖子輕

輕一拂,袖角繞過周無敵雙掌的防禦╳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直接拂中了他數個大穴。

若是周無敵看過《玉璿太陰經》,就會知道這一招名叫“誤拂清弦”,發出時若有若無,虛實不定,是天底下極難被防備的招式之一。

燭光下,周無敵身體依舊僵硬,精神且好了許多——他感覺自己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盆涼水,瞬間清醒無比。

他無法轉動脖頸,隻好直瞪瞪地瞧著面前那個臉色蠟黃,眉目間帶著三分書卷氣,身上穿著青灰色布衣的少年人。

這樣的外貌,這樣的衣著,顯然就是何三下午時遇見的那位大夫。

周無敵懷疑對方並非剛剛才到,而是來了有一會,已經聽到了他們說的話。

然而從對方依舊平靜的臉色上,周無敵依舊什麼也看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周無敵忽然覺得自己能發出聲音了,隻是嗓子依舊像是兩三天沒喝過水一樣,顯得十分乾啞,根本無法高聲說話,他努力了很久,也隻勉強講出了五個字:“你是什麼人?”

站在青灰布衣旁的一個年輕人冷冷道:“現在是我們問你,不是你問我們。”

周無敵知道遇見了打不過的高手,隻好道:“那姑娘想問什麼?”

朝輕岫微笑:“方才聽見周兄說要找在下麻煩,為免足下多跑一趟,於是不請自入。”又道,“而且在下有些好奇,周兄為什麼針對大夫?”

周無敵乾笑兩聲:“姑娘誤會,周某以為您是招搖撞騙之輩……”

一句話未說完,周無敵的舌頭忽然一痛。

桌子上本就放了竹簽,此刻一根竹簽正正好好刺在周無敵的舌頭上,從上面一穿至下。

朝輕岫聲調溫和:“事到如今,周兄所做作為是否出於誤會,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說這些沒意思的話,繼續浪費彼此的時間?”

面前人的目光猶如冷電,看得周無敵心底發寒。

朝輕岫瞥了周無敵一眼,從袖中取出一卷金線,輕輕一甩,線的一端就綁在了周無敵的手腕上。

周無敵聽見她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我能聽到足下的心跳,要是跳得太快,就是周兄在說謊哄人了。”

周無敵感覺自己額角有冷汗往下流。

到此為止,他基本可以確定,對方掌握了懸絲診脈的本事,加上隱姓埋名在集市擺攤治病的行為,必然是素問莊的弟子出來行走。

隻是能猜出對方的門派,卻猜不出對方的名字,周無敵回顧了一下方才的經曆,卻無論如何也猜不透面前人的來曆。

素問莊內也有幾大家族,她是莊家的人,還是向家或者連家的人?

周無敵悄悄打量一眼,此人看著氣色不大好,應當不是少莊主。

朝輕岫的聲音裡帶著些許漫不經心:“兄台什麼時候來的陽英?”

周無敵:“半月之前。”

朝輕岫:“足下今年貴庚?”

周無敵:“四十有二。”

朝輕岫:“平常愛聽戲曲麼?”

周無敵乾巴巴道:“一般,沒什麼愛不愛的。”

朝輕岫:“那你為什麼要跟大夫過不去?”

周無敵頓住。

朝輕岫提問的速度很快,基本不給周無敵反應的時間,後者一開始還不明白朝輕岫為什麼要問那些無關緊要的閒事。

不過他現在知道了——朝輕岫前面的問題都是在試探加收集資料,她如今已經知道了周無敵沒有說謊時的心跳頻率。

僅僅是一刹那的猶豫,面前這個面色蠟黃的少年人的目光已然銳利起來,唇邊的笑意也多了一種森寒之氣。

周無敵不敢猶豫,趕緊開口:“問悲門的簡老三,一直沒放棄救他妹子,四處尋找神醫,在下、在下擔心有招搖撞騙的郎中上門,容易引起誤會。”

朝輕岫眉毛微揚。

她聽說過問悲門的簡老三,此人名叫簡雲明,本來隨父母還有姑姑姑父隱居,結果全家被孫相派人殺害,唯有他自己運氣還算不錯,被碰巧途徑此處的岑照闕救了一命,自此認了這位比自己年紀更小的問悲門門主為老大,為他鞍前馬後。

據說簡雲明性烈如火,打起架來很不要命,又因為家仇的緣故,深恨孫相一黨。

朝輕岫雖然了解過問悲門的人員情況,卻不清楚所有細節,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說簡雲明尚且有一位妹妹在世。

她轉頭看向許白水,後者看著並不驚訝,顯然早有耳聞。

許白水忽然開口:“你說的是簡老三的那個表妹?”

她這句話,一半是對周無敵說的,一半卻也是在為朝輕岫解釋。

周無敵賠笑:“正是。”

在跟許白水說話時,周無敵忽然覺得一陣輕鬆,他並非膽小之人,卻完全不敢跟朝輕岫對視,隻覺對方的目光幾乎能剖開自己血肉,深入骨髓。

朝輕岫心中思忖,既然說的是“還沒放棄”,就代表對表妹的治療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卻始終沒有結果。

徐非曲代替幫主問話:“周兄如此說,是覺得問悲門的簡大俠不曉得哪些大夫可靠,才需要你代為篩選?”

周無敵心知自己話中破綻太多,冷汗從額角流下,他注意到朝輕岫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竹簽上,忍不住道:“姑娘不知道,此事乃是我們朝幫主的吩咐下的,小的不過聽令行事。”

——周無敵之所以如此膽大妄為,很要緊的一點,就是他畢竟是自拙幫的下屬,旁人就算拿下他,看在朝輕岫面上,也未必會直接發落,到時候再扯一扯虎皮,說不定能被直接放掉。

然而不知為什麼,他在說完這句話後,新來的三人面色都有些古怪,卻沒一個表現得畏懼,甚至有一位嘴角略略抽搐,明顯是在忍耐些什麼。

許白水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同時在心中暗暗自我告誡——現在還在審問呢,作為訓練有素的幫派成員,她決不能笑,除非真的忍不住……

朝輕岫目光微凝,旋即也笑了一下,真心實意道:“這個,我倒是真不知道。”

她雖然在笑,卻更讓周無敵如坐針氈。

周無敵心中暗暗著急,覺得莫非老天無眼,竟讓自己撞上了一個不忌憚朝輕岫名聲行事的傻子。

朝輕岫一副忽然想起了什麼的樣子,笑意盈盈道:“對了,在下今日來得其實挺早,方才在屋頂上聽見周兄口中提到過一個穿著白衣的郜方府羅刹鬼,敢問此人又是誰?”

周無敵小心瞧了面前的陌生人一眼。

他覺得這人還真挺敢問,多半是剛出江湖沒多久的菜鳥,還未來得及感受到自拙幫幫主的可怖之處。

奈何對方敢問,周無敵卻不敢直言羅刹鬼是誰,又意識到自己話裡出現了破綻——假設事情真是那位羅刹鬼的吩咐,他乾嘛擔心被羅刹鬼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