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1 / 1)

朝輕岫沉默半晌,還是從許白水手中鄭重接受了布幡。

許白水:“待會咱們怎麼出發?”

徐非曲:“反正兩地相隔不遠,直接走過去也行。”

她的話充滿了武林高手特有的輕描淡寫。

許白水:“那樣彆人一看,就知道咱們學過武功,還是買三匹坐騎好了,我過來時路過集市,那邊的東西價格都不貴。”

徐非曲也無所謂,就把事情交給許白水去做。

過不多時,許白水果然牽著三匹騾子過來,她笑道:“本想買馬,可惜小地方買馬反而不夠劃算,至於本地騾子,價格不貴,施州那邊要便宜一成。加上老板急著脫手,我最後按市價的八成買了下來。”

朝輕岫:“你是說咱們把騾子帶回施州轉賣?”

她想,許白水這是沒計算在此期間的運費啊……

許白水搖頭:“等到丘垟就賣掉——坐騎雖然不便宜,好在出手容易,細算下來,購買比租賃貴不了太多。”

朝輕岫心念微動,與徐非曲對視一眼,都露出些許笑意來。

徐非曲清一清嗓子,道:“少掌櫃應該注意到了,陽英一帶氣候潮濕,而且多水泊,通行多用船隻。”

她說得含蓄,不過許白水卻已反應了過來。

難怪剛剛那位賣家如此急著出手。

朝輕岫又湊近了仔細看:“而且這三匹騾子有些不健康,不過這倒是容易治療。”

許白水歎氣:“難怪母親總叫我多去外頭走走,果然許多事情,並非坐在家中就能了解。”

*

換了身非白色係的衣裳後,朝輕岫乾脆又為自己多做了一些掩飾。

她身上一直有草藥,此刻碾碎一些,塗在臉上,讓面孔呈現出一種亞健康的蠟黃之色,看起來十分容易被忽略。

許白水已經從買到滯銷品的打擊中恢複過來,湊在旁邊建議:“最好再戴頂帽子,遮一遮頭發。”

徐非曲不解:“幫主頭發有什麼問題?”

許白水自有一番道理:“幫主頭發太過濃密,不像是有經驗的大夫。”

朝輕岫:“……”她看了許白水一眼,唇角微翹,“少掌櫃看起來,也不像一個有經驗的少掌櫃。”

許白水聞言頓覺頭皮一涼,乾巴巴道:“……由此可見,出門在外,實在不能以貌取人。”

她是很希望進步,給彆人留下“許大掌櫃的優秀女兒”而非“許大掌櫃的普通女兒”的印象,卻不想采用太劍走偏鋒的方式。

陽英一代的確多水泊,就是在附近行動,本地人也多用木筏作為交通工具,走陸路的話,就要繞一大圈,還得小心彆讓坐騎的腿陷入淤泥當中。

在朝輕岫之後,許白水也為自己跟徐非曲做了改裝,她興致十足,末了打開荷包,將裡面的零錢全倒了出來——一共有十七枚銅錢,四兩一錢的碎銀,兩隻整銀錠跟一隻金錠,上頭還刻著招財進寶的花

紋。

許白水忽然道:“咱們家境都不錯,誰也沒有試過白手起家的日子,如今既然已經隱匿身份,乾脆試試看憑著自己的技藝,能不能賺到生活所需費用?”看另外兩人都未反對,加了個補充條件,“在此期間,除了荷包內的碎錢外,不許動用更多資金。”

朝輕岫的目光在金錠上一掃,隨後微微揚眉。

不愧是不一齋少掌櫃標準下的零錢,哪怕她們不想法子打工,荷包裡的錢也夠她們用上小半年。

許白水默默將銀錠跟金錠拿走,道:“不算這些。”

朝輕岫:“其實我已經試過白手起家。”

而且白手得特彆純粹,渾身上下連一枚銅板也沒有。

其實朝輕岫也並非有意如此,主要是穿越來得太過突然,讓人猝不及防。

許白水:“然後幫主過得如何?”

朝輕岫原本想說自己被雇傭去打工,借此賺取生活費。奈何打工地點劉家莊雖然說了工錢可以日結,可惜還沒等這筆錢到手,雇主就已然鋃鐺入獄,最終沒能給她結賬。

於是朝輕岫隻得道:“最開始是靠破了命案後的官府賞銀度日,然後慢慢做點零活。”

比如上門給人看診順便再查個命案之類的。

許白水:“……”

聽上去的確很白手起家,可惜對旁人來說沒有參考價值。

在兩人說話時,徐非曲一直沒有發表意見。

朝輕岫注意到,徐非曲雖然神色如常,眉目間卻隱隱含了一絲好奇之色與躍躍欲試之意。

她忽然反應過來,徐非曲也是一個年輕人,自然會希望生活中多一些變化。

人總會期待自己不容易得到的事物,比如她年輕的時候,也對職場生活充滿好奇,等工作之後,就開始惦記退休。

朝輕岫話到口邊改了主意,連連點頭:“少掌櫃的安排很有意思,那就這麼辦罷。”又道,“還有那隻布幡,待會正好打出來,看看能不能引得客人上門。”

徐非曲:“我聽山長談過一些醫理,到時可以替幫主打下手。”

許白水:“不一齋也做藥材方面的買賣,我雖未深入研習過,總歸了解些常識。”

她說得雖然十分委婉,心中卻十分篤定,覺得自己三人肯定能賺夠生活所需,畢竟她們都有驚人技藝在身,哪怕隻看醫術,朝輕岫的本事也不比素問莊的弟子差。

三人商議好了後,就去跟借宿的主家告彆,許白水又給了一些銅板做謝禮,然後準備往人多的地方走,招攬一下生意。

因為三人意外買了騾子,陽英這裡的陸上交通狀況實在有些艱難,她們至少得要一三日才能走到丘垟,而且需要提前打聽好路徑,再準備足夠的乾糧。

如此一來,手上資金就有些緊張,需要先去集市看看。

陽英本地有東西兩個集市,三人過去的時候,集市中客流量大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了,朝輕岫隻好在邊緣處找個了空地,又搬了石頭當做凳子,打

起布幡,看有沒有對世界缺乏警惕心的路人,願意找自己看病。

計劃得很好,但可能是陽英一帶的居民不算富裕,誰也沒想著用自己的經濟水平跟健康狀況來衡量一下陌生大夫的職業水平,導致朝輕岫等人在此一坐就坐了半個時辰。

朝輕岫不以為意——她入門內功是《清心訣》,這套功夫在什麼地方都能修煉,她完全可以一面等著客人上門,一面默默運轉體內真氣。

徐非曲同樣不著急,倒是許白水有些遺憾,她是三人中唯一一個正經學過做買賣的,本想靠著自己口才,帶著幫主跟徐非曲一塊賺錢,誰知一直遲遲未能開張。

緊鄰三人攤位的攤主是個賣鹹魚的大漢,他身高七尺,體格健壯,半個時辰下來,已經跟十來撥客人做成了買賣,側面證明朝輕岫這邊無人光顧,並未全是選的地方太過偏僻的原因。

大漢原本不想搭話,此刻實在忍不住好奇,問:“三位姑娘瞧著像是外地人,怎麼想到來這裡、來這裡擺攤的?”

話說到一半,大漢不自然地停頓了一下,從他的表情看,朝輕岫懷疑此人本來想用的詞彙是“騙錢”。

朝輕岫:“途徑貴寶地,一時興起,想著賺點路費。”

大漢聽著朝輕岫的話,覺得又是奇怪又是耳熟。

徐非曲很理解——隻要將“一時興起”改成“囊空如洗”,就是最常見的情況。

朝輕岫:“而且我聽兄台口音,也不像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大漢笑嗬嗬道:“我確實是從外面來的,不過來了也快十年,跟本地人差不多。”目光在布幡上一掃,“那姑娘到底是給人看相,還是給人治病的?你瞧著,呃。年紀輕輕,自己身體又弱,旁人恐怕不大信你有這樣的本事。”

朝輕岫本來覺得自己已經分明已經遮擋好了發際線,在聽見“身體又弱”四字時,立刻想到,她們喬裝時特地將面孔塗黃,看著的確不夠健康。

她也沒出言反駁,隻道:“做大夫的倒不怕這樣,隻要能治得一一患者,自然能夠取信於人。”

大漢原本隻是隨意閒聊,聽出她言語中的自信之意,倒真的起了興趣,問:“那姑娘看一次病要多少診金?”

朝輕岫微笑:“開門利是,既然是第一樁生意,便不收錢了。”又問,“兄台要試試麼?”

聽到不收錢,大漢心中疑慮儘去,咧開嘴:“正有此意,那就多謝了。”乾脆坐過來了一點,伸出手讓朝輕岫診脈,又道,“我家鹹魚好,姑娘稍後帶一條走。”

朝輕岫並不拖泥帶水,三指落在大漢的寸關缺上,細細診了片刻。

大漢原本隻是湊一湊熱鬨,此刻看朝輕岫神情,居然也忍不住忐忑了起來。

朝輕岫道:“你身上有些寒症,如今還不算嚴重,喝點藥就好。”

集市中不少人認得大漢,他們看看一臉健康之色的大漢,再聽朝輕岫說話,都忍不住噴笑出聲。

徐非曲也有點緊張,很是擔心幫主萬一看錯了病情,一怒之下將圍觀人群都扔到河裡泡冷水,借此確保對方的身體狀況與方才的診斷結果可以保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