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1 / 1)

“……”

在朝輕岫說出那句在箱子上做了記號的話後,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燕雪客覺得自己眼前的場景十分眼熟,仿佛之前在湧流灣時見過,區彆隻是袁中陽當初布局複雜了點,朝輕岫與之對弈時,也做的複雜了點。而樟灣這邊的事件比較簡單,所以朝輕岫便隻是隨手在棋盤上下了數子,確保情況不脫離掌控就行。

這位自拙幫幫主強悍的不止是觀察力,更是對全局的把控力。

燕雪客開始思考,朝輕岫為什麼要讓柯向戎跟壽延年打那一場。

他猜測,或許是因為這兩派人馬各有靠山,一個弄不好,或許會聯起手來,將黑鍋甩到她頭上。

而朝輕岫又豈是會願意給人背鍋的性格。

既然柯向戎與壽延年表露出了敵意,哪怕那些敵意尚且處於萌芽階段,朝輕岫也定要及時進行清除,之後她的回應也非常促狹——柯壽二人有意聯手,那她就讓這兩人不但無法聯手,還得互相攻擊,直至一者以死亡的狀態出局。

至於壽延年,朝輕岫沒必要現在就給他安排好身後事,畢竟隻要案件查清,六扇門那邊就能沿用固定流程,為偷竊稅銀的主謀安排上一個秋後問斬套餐。

按照朝輕岫的推斷,失竊的稅銀此刻就在縣衙庫房當中,等趕回去後,在壽延年本人沒有提出異議的情況下,燕雪客又自行批了條子,派人打開庫房大門,陪著朝輕岫進去檢查。

江南一代商貿繁華,樟灣又有港口,府庫中的稅銀其實並不少。

朝輕岫從荷包內取出藥瓶,倒出一粒藥丸,捏碎蠟殼,將其中的粉末混合進清水之中。

碗中的清水一點點變成了紫色。

朝輕岫道:“將藥水噴灑到府庫藏銀上,看看有沒有那塊銀子變紅。”

眾人依照她的安排噴灑藥水,其中李歸弦眼力最佳,隻見他衣角微飄,須臾間已經在庫房中走了一過一個來回,回來時,手上托著三塊銀錠。

“顏色變紅了。”

朝輕岫:“我幫有種特彆的藥丸,它的粉末一旦與方才調製的藥水接觸,顏色便會發生改變。”

她沒告訴彆人,手中的藥水是自己用牽牛花汁液做的酸堿指示劑,至於那個藥丸,則是之前研究化屍粉的副產物。

——朝輕岫總覺得化屍粉是酸性的,經過指示劑的驗證後,更是確定了這一猜測,覺得之所以目前市面上流傳的同類產品質量不行,多半是因為濃度不夠……

燕雪客也終於明白。

朝輕岫當日必然沒有靠近運送稅銀的隊伍,不過以她的功力,縱然站在酒肆中,也可以憑手中藥丸擊穿木箱,內勁撞擊之下,藥丸自然裂開,裡面的粉末就灑在了箱中銀錠上。

尋常粉末無法保留這麼長時間,不過朝輕岫在製作藥丸時,模仿了北臷那邊的異香“不審”,區彆在於“不審”的確有種似有若無的芬芳,而朝輕岫做的小藥丸,隻有一點淡淡的藥草氣

味,很不明顯。

朝輕岫檢驗稅銀時,許白水一直跟在她邊上全程記錄,等眾人找到會變色的銀錠後,還讓旁觀者在結論邊簽名蓋章,證明此事並非弄虛作假。

燕雪客:“不過依照燕某看,府庫內的稅銀雖然多,數量卻不正常。”

朝輕岫翹起唇角:“燕大人也瞧出來了,想來正因如此,壽縣令才要兵行險著。”

唐馳光思忖:“朝幫主的意思是,壽縣令府庫內的銀兩不足,所以才想偷走柯大人運送的這筆稅銀來填自己的賬?”

朝輕岫:“大概便是如此,畢竟稅銀怎麼說都是在樟灣失竊,壽縣令必然會受到影響,就算有人為他說好話,也難免遭到申斥,甚至於貶官流放。然而私下貪墨府庫銀錢,導致如此巨量的錢款缺口,依照當今天子的脾性,那可是殺頭的罪名。”

與死亡相比,貶官自然不算大事,而且過些日子,說不定陸月樓會念及壽延年勞苦功高,請京中鄭貴人替他說情,還會有機會官複原職。

燕雪客眸光閃動:“如此大的謀劃,絕非一天就能想出。”

朝輕岫唇角微翹:“就算計劃可以一天想出,前期準備也必然無法在一天之內便完成,那麼壽縣令又是如何確認自己所謀不會落空的?”

燕雪客沉默良久,才回答:“自然是有人跟他裡應外合。”

朝輕岫撫掌:“燕大人所言極是。”

柯向戎帶來的隊伍在樟灣隻準備待一日,彆說壽延年,就算比他厲害十倍的人,也不會有能耐在一夜間把事情安排得如此妥當。

所以早在稅銀抵達之前,壽延年就確定會有大筆錢財會經過自己的轄區,提前備好了能夠魚目混珠的箱子跟那些石子。

朝輕岫:“不過這裡面存在一個問題,樟灣前後都有城市,壽延年如何確定保護稅銀的隊伍一定會在此地停下?樟灣後面就是楸冶,走水路半日就能到,而官船抵達樟灣時還不到中午,繼續趕路,在下遊城市再停留,反而更加合理。

“所以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壽縣令必須要在柯大人身邊安排一個內應。”

朝輕岫慢悠悠道:“朝某依稀記得,在發現那些石子後,柯大人去檢查箱子,隨後她怒火上衝,似是犯了舊疾,不過在下當時隻是遠遠看著,不好確定。”

——隻要柯向戎在特定的時候倒下,就沒法親自去檢查剩下的木箱。

閔繡夢附和:“朝幫主說的不錯,我也記得,柯大人當時是忽然有些不舒服,然後壽縣令就接手了她的工作,又派唐大人封鎖城門。”

燕雪客立刻想到連紅榴方才的不對勁之處。

想要瞞天過海,確保隊伍一定會在樟灣停留,大夫實在是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

因為隻有連紅榴能控製柯向戎的健康狀況。

壽延年是陸月樓推薦的人,假若連紅榴是為了幫前者的忙才放倒了柯向戎,那麼她多半也是陸月樓的手下。

所以朝輕岫才會如此迅速地發現柯向戎屍體上的種種

不對勁之處,她在過去驗屍之前,就已經預判出了連紅榴的立場,甚至可以說,朝輕岫就是出於驗證連紅榴立場的目的,才會過去檢查屍體。

燕雪客的睫毛輕輕顫動,明顯還沉浸在思考之中。

從朝輕岫看穿壽延年手法的那刻起,柯壽兩人的性命就等於攥在她手中了。

朝輕岫也知道,既然柯向戎身邊有陸月樓的內應,雙方一朝交戰,隻要前者第一個死亡,然後她再接管縣衙,找到失竊的稅銀並揭露案件真相,之後偷竊稅銀,殺害權轉運使,賬目虧空數重罪名壓將下來,壽延年也是有死無生。

而且如此一來,孫相就會知道江南的陸月樓羽翼漸豐,陸月樓也會知道自己的野望暴露在了孫相眼中。

——禍水東引,坐收漁利。

朝輕岫不止是想看柯向戎與壽延年打起來,更是想看孫侞近跟陸月樓打起來,比起早有許某得壽延年,她分明中途才入局,卻牢牢把控住了後續事態的變化。

燕雪客想到陸月樓與京中的關係,就覺得頭痛。

一念至此,燕雪客也不禁在心中批評了壽延年兩句,此人雖然心思頗狠,卻缺乏眼力見,居然招惹了最不能招惹的人。

哪怕他等一等,多留柯向戎幾日再動手呢?

還是說上次朝輕岫跟自己說的那些規律如此重要,所有犯人都有一顆挑戰破案者智慧的心,必然要在有破案能力之人在場時才會動手。

燕雪客總結經驗,覺得在製作計劃的時候,最重要的根本不是能不能瞞過柯向戎,而是能不能全程避免引起朝輕岫的懷疑,彆看這位自拙幫幫主平時斯文有禮,她是感覺到敵意就必然會動手,而且一動手就會將敵人挫骨揚灰的那種。

當然,燕雪客覺得,就算不招惹朝輕岫,她也未必會不來招惹你,所以像伍識道那樣老老實實配合行事,的確是相當正確的選擇……

*

壽延年雖然早有準備,不過他的準備隻夠在旁人不知他做了什麼的時候起到點障眼法的作用,如今已經被眾人知道樟灣的賬目存在大量虧空,隻要花鳥使抓住關鍵問題深入調查,自然不難抓住他的破綻。

為此,朝輕岫還特地將許少掌櫃貢獻出來,幫著六扇門去一塊檢查賬目。

燕雪客深覺當初為朝輕岫申請的那塊客卿牌子不虧,有時候會起到買一贈一的效果。

許白水默默看了朝輕岫一會,也認命地拱拱手:“……多謝幫主給我這個鍛煉自我的機會。”

其實以前在母親身邊時,她也沒怎麼被嬌慣,不過等出來後才發現,果然還是在彆人手下辦差最能磨練人。

因為兩邊官兵內訌的事情,縣衙如今多有殘破之處。

朝輕岫態度很淡定——反正官衙又不是她家分舵,不需要自己撥款修繕。

當時壽延年心中有鬼,聽說了徐非曲的安排後,擔心秘密暴露,立刻便決定要下狠手,而且徐非曲當時話說得很有技巧,沒讓壽延年發現自拙幫這邊已經猜到了事情真相。

至於柯向戎,她本就是想從此地“借”一筆銀子的,兩人之間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

——柯向戎當時不知道,府庫內的存銀本就是自己那批稅銀,而朝輕岫也按照之前徐非曲給出的承諾,選擇了合適的時機出手相助,找回稅銀的同時,更打得壽延年一敗塗地,再沒了翻身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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