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1 / 1)

船老大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遭遇了什麼。

她估測了一下,方才那一箭,明顯是對著自己心口去的。

剛見面便下殺手,沒留下絲毫轉圜的餘地,面前人顯然不打算善了。

船老大恨恨:“蓋老大好厲害的名聲,沒想到竟是暗箭傷人之輩。”

蓋老大大笑:“我已說了不給錢便殺人,你卻還是推諉搪塞,動手取你性命又如何?”

朝輕岫出手接過暗箭後,就一直冷眼旁觀,此刻唇角微微上翹,曼聲道:“在下方才瞧了一眼,尊駕船上人手不少,要三千銀子倒也合理。”

無論是對面的水匪,還是碧濤十一上的船工,都沒人想到她會忽然開口說話。

蓋老大方才見了朝輕岫那一手接飛箭的功夫,心中本來有所提防,想著待會就算殺到碧濤十一上後,也不必去搶她的財物,此刻聽見朝輕岫的話,覺得原來對方也同樣提防自己,心中便是一鬆,面上也露出笑容來。

船老大尚且不清楚穆香主是跟著朝輕岫來的,此刻默默瞧了眼前白袍如雲的少年人一眼,一時間想不明白這位六扇門的大人怎會向水匪低頭。不過考慮到蓋老大武功高強,又有不少手下,朝輕岫卻是孤身一人,不願意在此時惹他,倒也正常。

蓋老大連連點頭:“你這小姑娘說話也有點道理,老子今日帶了三十人過來,一人給個百兩銀子做辛苦費,也沒什麼不妥。”

朝輕岫面上笑意不變,緩緩道:“在下曾聽說官府懸賞花紅,隻要拿著水匪的人頭就能領賞,今日看在蓋老大的面上,你手下一枚人頭就作價兩百兩。”她說話時,冷電一樣的目光始終在對面的水匪身上逡巡,“給我三千白銀,我就容諸位活著回去。”

蓋老大原本一直在笑,此時笑聲戛然而止,一雙豹眼盯住朝輕岫,目光中閃動著怒火。

發現年輕人跟自己作對隻是一方面,他更加惱怒的時,對方說話時,語氣中竟流露出鮮明的輕蔑之意,仿佛自己這邊所有人的生死都在她一念之間。

蓋老大冷笑:“你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兔崽子,竟然也敢學道上的豪傑獅子大張口麼?”

他還想說些彆的,卻看到站在碧濤十一上的那個少年人眉目微凝,隨後身形一晃,人已飄上船頭,同時一手拿起船上繩索,往前隨手一拋。

纏在一起的繩索被朝輕岫瞬間抖開,隨後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末端精準無比地纏繞在了對面船隻的桅杆上。

蓋老大見狀心道不好,揮刀就要去砍繩子,卻瞧見朝輕岫已然平平飛起,她的身法給人一種奇異的觀感,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仿佛是直接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

隻是一瞬間,朝輕岫已掠出三丈,隨後在繩子上輕輕一踏,借力換氣,隻一個起落間就倏地站到了蓋老大的面前。

朝輕岫身形快若飄風,縱掠間衣角竟隻輕輕搖動,竟仿佛一直就站在對面的船隻上一般。

就在她落地的刹那間,一

陣凜冽的刀風自上方襲來。

長刀來勢洶洶,還帶著濃烈的河腥氣,此時此刻,朝輕岫左手依舊拿著方才那枚冷箭,右手隨即拔出螢沉,翻腕上撩,架住了蓋老大當頭劈下的一刀。

蓋老大有膽子跟原來的白河幫談條件,手上功夫確實不俗,他勁力沉渾,這一刀下來,恐怕連一人高的巨石都能被劈成兩半。

眾人看見一道淩厲的刀光當頭落下,被一柄短劍恰到好處地截住,蓋老大手背上青筋暴起,面上迅速泛起一陣赤紅。

刀劍相撞處不斷震出長鳴之音,然而無論蓋老大如何使力,都始終無法將攔在面前的短劍劈低一分一毫。

面前之人年齡雖然不大,內力之渾厚,卻已初具江河湖海的浩瀚之意,蓋老大忍不住懷疑,面前的小姑娘莫非是貝藏居居主的弟子,才有膽量魄力,過來蹚這一趟渾水。

朝輕岫用螢沉擋住蓋老大的攻擊,左手輕描淡寫地一揮,利箭飛出。

寒芒在空中一閃而過,一個藏在同伴身後的弓手連反應都來不及,便鬆開手中弓弦,一聲不吭地倒下。

站在朝輕岫的位置,若不轉頭,絕對看不到埋伏者的位置,所以她竟是完全靠著聽力,察覺到了那名弓手的藏身地點。

朝輕岫笑了一聲,開口計數:“第一個二百兩!”

眾匪徒見到老大與人動手,立刻上來助拳,朝輕岫剛剛將利箭擲回去,立刻有一刀角度刁鑽地貼著甲板橫掃過來,砍她雙腿。

那位匪徒眼看已要砍中朝輕岫小腿,卻忽的感覺眼前一花,竟看不清面前人的身影,同時感覺手腕上壓了千鈞重的一塊巨石,順便僵在了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匪徒仔細看去,赫然發現自己手中之刀已被朝輕岫踏於足下。

朝輕岫輕描淡寫地踩住敵人兵刃,匪徒用力拔刀,眼球都因此充血發紅。然而無論他怎樣使力,都無法移動長刀一分一毫,就在此刻,匪徒忽覺手上一鬆,竟是朝輕岫主動鬆開刀刃,他收力不及,竟輕飄飄地倒飛出去,頭顱直接撞在了另一位水匪的胸膛上。

兩人撞在一塊,一個頭顱碎裂,一個胸骨凹陷,眼見都已不活了。

蓋老大瞧見那個溫文爾雅的白袍少年人隻是隨意一揮手,一抬腿,自己就連續死了三個手下,耳邊甚至還響起了來人清晰的計數聲音:“六百兩了!”

從兩百兩到六百兩,數額的變化清清楚楚,然而從朝輕岫躍至這條船上到現在,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蓋老大號稱河中蛟,在水道上盤踞多年,甚少吃過這樣的虧,一時間殺心大盛,長刀霍霍,不再思考面前人的出身門派,向著朝輕岫斜斜劈出兩刀。

這一招乍看隻有兩式,其實後面還伏著一重變化,極難防備,名字叫做“兩面三刀”,雖然不好聽,卻是蓋老大的成名決計之一。他當初就是靠著這一招,乾掉了水匪原來的首領,自己取而代之。

就在此時,朝輕岫手中短劍的劍尖忽然微微上挑,不退反進,短劍如靈蛇抬頭般直指蓋老

大手腕。

這一劍的來勢不但快捷,而且奇詭異常,縱使蓋老大撤退得快,手腕也被劃破了一道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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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老大暗自心驚,他在水上做了那麼多年沒本錢的買賣,也與不少厲害人物交過手,卻完全分辨不出朝輕岫的劍路。

依照常理而論,作為一個習武未久且缺乏實戰經驗的人,朝輕岫用長劍會更安全些,然而她手上功夫大半都來自於《玉璿太陰掌》,用短劍比用長劍更加順手,又因為武器越短越凶險,所以她在與人動手時,越是覺得凶險,就越是不能後退半步。

若是應律聲知道蓋老大此刻所想,大概會頗為感慨——朝輕岫所練的《玉璿太陰經》在江湖上已經失傳多年,就算應律聲的師父八苦師太過來,也無法辨認出招式來路,更何況蓋老大一介水匪。

船上匪徒被蓋老大管束多年,不敢違逆首領的命令,明知朝輕岫此人極不好惹,卻也不敢退縮,咬緊牙關,揮舞著武器向她發動攻擊。

朝輕岫卻看也不看那些人,隻是趁著與蓋老大對戰的空閒時間,或踢或拍,將不斷靠近的水匪變作變成自己口中不斷上漲的賞金。

蓋老大交手十數招,怒火慢慢消退,理智重新占據高地,他此刻已經知道面前少年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與這樣的人戰鬥,決不能顧惜自身,若是豁出性命一搏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當下揮動長刀,不要命地向朝輕岫劈砍而去。

刀風虎虎生威,刀光猶如驚雷,此次與敵人交手之時,蓋老大竟不再回避招架,果然看見看到面前的白袍少年人攻勢變弱,然而就在此時,他莫名覺得身上一痛。

劇痛之後,就是滲入骨髓的冷意。

碧濤十一上的人可以清晰看到,蓋老大的刀法固然步步進逼,朝輕岫卻未曾後退,雙方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她一手招架,另一隻手掌以彈琴般美妙的姿態,無聲無息向前拍去,也未見她如何變招,手掌就似輕實重地落在敵人的心口之上。

玉璿太陰掌第二十七式,誤拂清弦。

琴有五弦,每一弦就代表著一重變化,這一招若是練至深處,每一重變化中還能再繼續出五重變化來,源源不絕,無止無儘。而招式開頭的那一個“誤”字,則代表招式來路奇詭,令人防不勝防。

朝輕岫短劍的劍法是從掌法中化出的,尚且存在一些破綻,掌法本身卻堪稱渾然天成,她這一掌越是揮得輕描淡寫,就越是叫人難以防備。

朝輕岫凝力於掌,陰寒勁力源源不絕地透體而入。

蓋老大隻覺胸骨劇痛,身體像是泡入冰水當中,耳邊還能聽見那白袍少年人冷冷道:“四千六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