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1 / 1)

可惜留在院中的女使們還沒來得及去照料金杏苑的客人,那邊就出了意外。

作為主簿,陳霖天一直隻是跟在領導後面混日子,除了喝酒就是吃菜,今早在發現上司數量銳減二分之一後,不得不站出來提出自己的觀點:“下官多言一句,昨日莊內的人手少得實在出奇,如今想來,實在有些奇怪。一般去外頭住店,哪有如此冷清的?”

曹鳴竹乾咳了一聲,表情甚是為難:“楊捕頭曾說他是公門中人,不可享樂。這個,這個,曹某並非想要宴請官吏,隻是正好撞上懷蓴莊不開門……”

眾人都明白,懷蓴莊並不是真的不開門,隻是為了招待貴客特地清了場,考慮到客人裡有公門人員,才特地用“本就不開門”為理由將人請來,當然不好留太多仆從服侍。

“……”

陳霖天的目光往楊見善那邊一瞥,又趕緊收回,假裝無事發生。

所以歸根結底,也是楊見善的緣故。

單單出現在案發現場,還可當做意外處理,單單讓曹鳴竹減少莊內服侍人手,也不是什麼值得在意之事,

朝輕岫:“懷蓴莊房舍牆壁都不算高,外來者大可以輕鬆潛入,不妨先查一查湧流灣最近是否來了什麼可疑之人。”

湧流灣有碼頭,許多漁民朝夕在此,平日更常有買賣人經過,至於那些五花八門的閒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韓思合讚同朝輕岫的意見,立刻讓衙役去找本地裡正一塊調查,重點查詢之前就有案底或者平日裡經常惹是生非的那群人,曹鳴竹也派了不二齋的人跟著幫忙。

朝輕岫也對徐非曲道:“待會讓關兄弟給總舵那邊去個信,調些人手過來。”又對其他人笑道,“此事既然發生在湧流灣,朝某總會給大家一個交待。”

眾人都看向朝輕岫。

湧流灣分屬郜方府,而郜方府中的江湖勢力向來以自拙幫為首,韓思合自然知道朝輕岫的身份,卻難得像此刻一樣清清楚楚地意識到,面前這個溫文雋雅,風度凝遠的少年人便是本地江湖道上老大。

她的話自有其重量。

半個上午過去,一疊記錄著往來人員信息的書冊就被交到了韓思合手上。

衙役:“屬下去調了些些本地的卷宗來,請大人閱覽。”

韓思合:“其中有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大小案子麼?”

衙役小心翼翼:“這些裡面都是。”

韓思合:“……”

她知道湧流灣的治安不比城區清靜,卻沒料到亂得如此直觀。

韓思合猶豫片刻,想到大家已經相處得很熟悉,平常也多有相互幫忙之處,於是毫不客氣地分了一部分請朝輕岫幫忙看。

朝輕岫並未拒絕,接到書冊後,毫不猶豫地——

將待檢查文件交到了徐非曲手上。

徐非曲:“……”

朝輕岫態度異常謙遜:“因為非曲做事一向縝密,所以才以重任托付。

徐非曲面無表情:“……幫主謬讚。”她忽然覺得自己選擇跟上司出門就是一個錯誤,奈何之前已說了“良禽擇木而棲”,如今實在不好反口……

不過或許是偵探天生就是五行缺空閒,朝輕岫剛準備開始摸魚,就獲得了一個新的消息。

外出查案的衙役急匆匆地返回,向著郜方府縣令彙報道:“大人,小人在水裡發現了一具新屍體。”

韓思合愕然。

袁中陽的死狀已經叫人深感莫名,至於那個新屍體……自己周圍還有誰突然失蹤了麼?

韓思合定了定神,然後詢問:“死的是何人?”

與此同時,朝輕岫也道:“此人是不是王篤行?”

衙役驚疑不定地看著朝輕岫,表情仿佛是在看一位半仙,過了好一會才喏喏道:“聽本地人說,好像是叫王篤行。”

韓思合:“……不知那個王篤行是何人?”

朝輕岫:“昨日在滿載重山用飯時,我與楊捕頭察覺外面情況不對,似乎有人正在窺探,於是出去瞧瞧,雖然沒找到人,卻發現此人應當是在乙九零廂內用飯的。至於王篤行,則是在乙九一廂內用飯的一位熟客。”

韓思合:“這兩人座位是連在一塊的……所以王篤行被殺,是有人要滅口?”

朝輕岫:“若是懷蓴莊沒出事就罷了,今日既已出了事,我本是打算去王篤行那邊問問情況的。”

她說話的時候,還輕輕歎了聲氣。

韓思合聽說後,隻覺人心險惡,當然換了現代人在此,肯定得吐槽一句——偵探作品鐵律,當主角準備詢問隻有特定人物才知道的關鍵信息時,隻要那人沒立刻將秘密公布,就有超過一半的概率GG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

徐非曲忍不住:“未曾料到,隻是小小一個湧流灣,居然會接二連三出事。”

朝輕岫的聲音裡卻帶著股習以為常的平靜:“按出門那日算,今天已經是第三日。嗯,第三日才發現屍體,倒也還能接受。”

徐非曲默然:“……”

所以到底還好在哪裡,以及為什麼聽幫主的口氣,她對遇見意外這事一點沒感到意外……

*

雖說王篤行已經去世,朝輕岫依舊過去看了看對方的屍體。

王篤行家裡情況簡單,除了他自己與一位遠親外,就隻有兩個五十多歲的老仆,還有一個不到十歲的跑腿小廝。

此地裡正找了個老仵作,那仵作是位老婆婆,原本是北邊來的流民,因為學過些醫術,定居南方後就待在義莊內幫忙,平常吃住也在義莊附近。

仵作向裡正跟朝輕岫拱了拱手,隨後查了死者眼睛渾濁情況,又細細看過王篤行肢體末端發白程度,以及皮膚腫皺情況,末了回稟道:“口鼻、指甲處都有泥沙跟水藻,雖然沒有剖開細看,但死因當是溺死無疑。除此之外,王小郎身上沒有外傷,按照如今的溫度看,應該已經死了六到十二個時辰了。”

對方的判斷與朝輕岫

的判斷基本一致。

裡正小心翼翼道:“既然是溺死,說不定隻是意外?”

謀殺案件牽扯太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裡正實在不願惹事上身。

仵作看裡正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朝輕岫猜到了一點,於是問道:“不知此人溺亡於何處?”

因為王篤行不擅長料理家務,被請來一塊住著的王家遠親道:“是宅子附近的一處小溪中。大人明鑒,那溪水不過兩尺來深,如何能夠溺死我的表弟?”

朝輕岫此次不是一個人過來,為了她行事方便,韓思合還派了兩位捕快幫著打下手,那位王家遠親雖不知朝輕岫身份,不過看著兩邊的捕快,依舊口口聲聲稱呼大人。

此刻一位捕快道:“昨日王小郎都做了些什麼,你且細細說來。”

王家遠親思索一陣,回答:“表弟早晨起來後會在家中附近散步賞景,散累了後則去書房讀書,等到肚子餓了,就前往滿載重山用飯,然後回家午睡,可昨天卻一直沒見他回家。”又道,“此事昨日裡正就已經知道。”

裡正附和:“確實如此,昨日他兩個朋友過來看他,還給王小郎帶了點蜜餞,卻一直沒見到人。”

朝輕岫:“兩個朋友?”

王家遠親努力回憶:“他們正好走到附近,買了些桃脯,覺得滋味不錯,想著表弟也愛吃,就給他帶了些來。那時已近午時,他們來時表弟剛走,想著在家裡等一會,卻一整天都沒見到表弟回來。”

朝輕岫一句“哪裡買的桃脯”已到嘴邊,又強行按下,繼續詢問案件相關內容:“王小郎平日為人如何?”

王家遠親:“表弟雖不是個仔細人,不過為人很是厚道。”

朝輕岫:“可有什麼毛病沒有?”

王家遠親思考半日,囁嚅道:“挑食算嗎?”

朝輕岫:“……應當不算。”

她穿越時,網上甜鹹黨已經相爭多年,卻也沒見誰當真對異端痛下殺手。

問完話後,朝輕岫向著衙役微微頷首,後者道:“今日多謝諸位相助,不過近來湧流灣事情多,還望大家莫要隨意行動,也不要與外人談論王小郎的事情。”

王家遠親等人趕緊稱是——他們雖不知朝輕岫的來頭,卻都覺得此人言語中自有一股讓人難以違逆的氣度,十有八/九是個大官。

回去後,韓思合來見朝輕岫,問了幾句王家那邊的情況,又道:“我接到消息,六扇門的人明天就能到。”

朝輕岫笑:“等那些捕頭過來,縣令便可卸下手上重擔。”

韓思合面色依舊沉鬱:“朝幫主自然知道,公門中不少人都看不慣楊捕頭。”

他受到叔父的影響,跟許多江湖氣濃鬱的捕頭關係都不親近,至於孫侞近門下之人,更是相看兩相厭。

此次的案件中,楊見善正正好好出現在案發現場,還沾了一身血,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深具嫌疑的模樣。

若是孫相那一派人不趁機落井下石,倒是不像他們的風格了。而且就算派清流那邊的人過來,按著大夏一貫的判案習慣,若是找不到更準確的證據,多半也是會將楊見善當做真凶鎖拿下獄的。

韓思合自然想要秉公執法,卻也不希望得罪孫侞近的黨羽,免得慘遭滅頂之災。

她相信朝輕岫有破案的能力,不過眼下情況微妙,倘若楊見善真是凶手,朝輕岫難免會得罪清流,倘若楊見善不是凶手,又容易得罪孫相。

韓思合考慮許久,忍不住勸了一句:“朝幫主離家已久,要不要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