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輕岫第一次前來滿載重山,多少懷抱了點對於陌生環境的警惕心,方才突然聽到外面的呼吸聲有異,才閃身掠出前來查看,可惜她速度快,旁人也不慢,等離開艙廂時,方才那人早已經鴻飛杳杳,不知所蹤。
楊見善點頭。
畢竟甲四二艙內人員複雜,有官吏,有捕快,還有江湖幫主。路過的高手對這一桌人感到好奇,靠近了聽一聽消息,也不算怪事。
要說不對勁,也隻有被察覺時立刻跑路這一點略顯奇怪,不過按照武林人士的習慣看,對方未必是在圖謀不軌,也可能隻是不想跟官府打交道。
作為花鳥使,楊見善知道許多人都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
朝輕岫略有些遺憾。
自己本該早些察覺外面情況有異,畢竟武林高手的聽力往往不差,連蚊蟲飛過的聲音都能注意到,不過為了能夠正常生活,高手們在修煉內功的同時,會習慣性地過濾掉周圍所有不危險的動靜。
所以最開始艙廂內的習武之人誰也沒有去留意外面的情形,直到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聲音向著自己這邊靠近,朝輕岫才做出了反應。
朝輕岫靜靜觀察周圍,然後走到寫著“乙九一”的餐桌邊。
此時此刻,在乙九一中用飯的客人早已不見,木桌上僅僅擺著些還未撤去的殘羹冷炙。
朝輕岫低頭看去,發現對方隻點了三道菜,前兩道應該是雞汁燉蘿卜跟蒸魚塊,至於最後一道菜,因為盞底過於乾淨的緣故比較難認。還好她目力不錯,在瓷盞發現了一小塊楚葵。
此外還有一盞跟灼楚葵配套的醬料,這碗醬料並不像曹鳴竹點的那些一樣價格高昂,隻比價格最低的醬略貴十數文而已。
都是中等偏下的菜肴。
朝輕岫的目光在周圍的事物上寸寸滑過,乙九一艙很簡單,隻有兩個座位,裝醬料的瓷碗靠右側的碗沿上有醬汁的痕跡,而其餘部位都很乾淨,可以證明方才吃飯的人是坐在右邊座位上的。
此外,桌上的筷勺雖然有使用過的痕跡,配套的碗卻非常乾淨,無論碗底、碗沿還是碗身,都看不見絲毫湯汁,堪稱光可鑒人,顯然沒有被使用過。
她又試了下溫度,確定不管是瓷盞還是坐墊都已不再溫熱,可以認為,即使剛剛有人在此,也已經離開了頗長的一段時間。
朝輕岫心中已經有了判斷,道:“在乙九一內用飯的人隻有一個,而且坐在右側的座位上。”
因為隻有一個人,所以可以不用碗,直接拿著筷子就盤吃。
楊見善:“乙九零中同樣有人,而且是坐在左邊,從座位溫度看,多半是剛剛才走。”
乙九一右邊的座位正好跟乙九零相鄰,如果這兩人待在食肆的時間存在重疊的話,有段時間是以背靠背的狀態在用飯。
不過跟還點了三道菜的乙九一相比,乙九零的桌子上隻放了一隻空酒壺,一盤隻剩汁水的花生碟。
朝輕岫倒放酒壺,等了
半天,卻發現其中一滴酒都沒有流出來。
一般人喝酒不會喝的如此乾淨,朝輕岫猜測,會有這樣的情況,是因為之前在乙九零中喝酒的人肯定已經這麼乾過了。
可以想象,此人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倒空壺中最後那一點酒。
楊見善:“朝幫主請看,椅背頂上有兩塊塵土,像是足印。”
朝輕岫目光一掃,旋即頷首。
楊見善發現的塵土痕跡,的確很像鞋底留下的印子,可惜椅背太窄,無法測量足長。
朝輕岫:“從現在的情況看,像是有人先在乙九零內等候,等乙九一中客人離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才躍上椅背,自高處向前窺視。”而順著這個方向往前,就是自己所在的甲四二艙。
她低頭掃了眼桌子——滿載重山的桌椅都是一體相連的,晃動椅子,桌子也會隨之晃動,而與灼楚葵配套的醬料裝得很實在,卻一滴都沒濺到外面,可見此人躍上椅背時的身法之輕巧,必然是個輕功好手。
朝輕岫又翻了文冊,發現負責乙九一桌的女使叫春石,方才在此用飯的客人名為王篤行,而乙九零桌的女使叫邊風,客人留的名則是張老大。
她盯著“張老大”三字,覺得這可真是一個特彆不容易透露個人信息的稱謂……
楊見善雖然覺得有高手在自己用飯的艙廂前路過算不上什麼大事,不過瞧朝輕岫的模樣,知道她仍舊有些在意,乾脆找了滿載重山的管事,將春石跟邊風兩人喊了過來詢問。
既然六扇門的大人召見,滿載重山自然一力配合,過不多時,春石跟邊風就被叫了過來,兩人穿著店內定製的女使服,看起來竟像是一對姐妹,連面上的神情也差不多,都是茫然裡帶著些許忐忑。
朝輕岫放了兩粒碎銀子在桌上,然後讓兩人描述艙廂內客人的形象。
滿載重山的女使都見過市面,目光絲毫沒在客人的銀子上徘徊,態度甚是謹慎。
春石:“王篤行王君是店內熟客,常年在此訂‘碧草年華’餐,我今日見到時未曾覺得他有甚不對之處。”
邊風回憶一會,然後道:“乙九零中的客人……是一位大胡子散客,他就點了一壺酒,旁的便沒什麼了。”
朝輕岫:“在下記得,滿載重山一般不會接待沒有預訂的客人?”
邊風坦然:“雖然店內規矩如此,咱們到底隻是小人物,平時也不會執行得過於嚴格。”又笑,“再說如今也並非旺季,旁人更是難得來店裡一趟。”
不預定就沒法用餐更多隻是開業那段時間的噱頭,如果遇見客人願意多給賞銀、店內空座挺多、或者來人看著就不大好惹這一類的情況,滿載重山的員工也不會完全不知變通。
朝輕岫頷首。
她能夠理解。
花鳥使牽頭的問話引起了一點動靜,一個五十來歲的斯文老頭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看到朝輕岫時揉了揉醉眼,試探著喚了一句:“朝幫主?”
朝輕岫回頭,隨後向人頷
首:“陳主簿。”
陳霖天:“還真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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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老頭正是韓思合的主簿陳霖天,以前也曾與朝輕岫打過照面,隻是不算熟悉。
陳霖天站在旁邊聽了一會,發現女使們談論的是方才在乙九零跟乙九一中用飯的客人的情況,於是開口:“此事陳某倒記得一些。”
楊見善先是一怔,隨即明悟——陳霖天雖然有官職在身,性子卻有些孤僻,沒跟上司們一塊用飯,反而一個人在外面找了個座位待著自斟自飲,其他客人瞧見陳霖天的模樣,多半也猜不到他就是郜方府的主簿。
陳霖天回憶:“其中一個人我見過,應該姓王,是個讀書人,名字似乎叫什麼、什麼篤行。此人似是很愛滿載重山的烹調,我回老家時幾次來此,次次都遇見過他。”又道,“另一個人是個長了滿臉胡子的大漢,他路過時一直低著頭,因此我沒瞧見他長相如何,隻覺得此人有些畏縮。”
朝輕岫目光微凝。
對於江湖人士來說,“滿臉胡子的陌生人”是個相當特彆的形象,因為胡子天然具備不錯的遮蔽效果,所以許多有意喬裝改扮的男男女女,都會選擇這樣一張面孔。
查到這裡,楊見善自然有些上心,隻是如今來客已經不在,留的名字又是看著就特彆難以調查的“張老大”。
朝輕岫忽然問:“此事楊捕頭有何見教?”
楊見善想了想,道:“花鳥使在外行走時,常能遇見窺探行蹤之人,若是對方做的不過分,我們也不好說什麼。”又道,“此次我等奉命重新監察江南諸事,必定會引得旁人注目,朝幫主許是被我等帶累了。”
朝輕岫頷首:“既然如此,且不必放在心上。”又笑道,“而且也未必是楊捕頭帶累的我——在下平日裡同樣頗得罪過一些人。”
楊見善聞言,沉默片刻,道:“我覺得朝幫主是個很講道理的人。”
朝輕岫歎息:“我也覺得自己性格不錯。”
楊見善默然——雖然他本意並非如此,不過朝幫主的判斷總有她自己的道理……
說話間,兩人重新回去了席上。
韓思合問:“朝幫主跟楊捕頭是發現了什麼不對麼?”
朝輕岫:“在下慢了一步,出去時並未瞧見人,實在慚愧。”
袁中陽:“湧流灣雖說並非城區,不過郜方府一向平和安寧,今日在座的除了我與縣令外,又都是江湖有名的高手,便是當真遇見一二宵小也不必掛心。”
在座都是經過風浪的人,簡單談過幾句後,就把方才的事情拋開。曹鳴竹招呼眾人又用了些菜,等客人都酒足飯飽後才散了席,韓思合又去甲板逛了會,目光灼灼地盯著旁人釣魚。
依照韓思合的想法,最好是問不二齋的人要一艘船,坐著去水上垂釣。不過考慮到耿遂安乃是落水而亡,不二齋中人對於此類水上交通工具會存在一定的抵觸心理,韓思合決定回城裡去的時候再嘗試。
袁中陽以袖掩口,打了個哈欠。
朝輕岫:“袁縣丞是不是累了?”
袁中陽趕緊道:“朝幫主不累,下官自然不累。不過縣令連夜趕路,怕是有些辛苦。”
楊見善聞言,忍不住側目看向袁中陽。
他倒也沒有料到袁中陽身為縣丞,居然會在隻是一介白衣的朝輕岫面前自稱下官。
……難怪這人身為孫相門生的門生,居然能在郜方府老老實實待到如今。
朝輕岫注意到了楊見善的目光,卻不清楚對方腦子裡都浮現出了什麼樣的念頭,否則大約會覺得這位捕頭的濾鏡有些奇怪——不提劉家二郎田長天灰蛾殺手北臷使團這些,她基本還算是與人為善的,就算偶有不善,也多是旁人自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