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中陽:“中陽雖然不才,卻自信自己絕未看錯人。”又恭恭敬敬道,“而且中陽初來施州,平日裡行事,難免有不周不到的地方,隻盼日後能得幫主看顧,幫主若有事差我去辦,也算為江湖同道出一份力。今後中陽倘若有什麼事做得不妥當,幫主肯遣人責打我一頓,就算是提攜我了。”
關藏文帶著袁中陽進來後就一直充當護衛,雕塑似的在幫主身邊默默站立。
他原本一直面無表情地靠牆而立,仿佛一句話也未能入耳,此刻終於忍不住抬眼看了會天花板,覺得朝輕岫果然是個能做大事的人,當初顏開先請她做幫主實在是有理由的。
朝輕岫遲疑:“縣丞厚愛,朝某自然感激,隻是縣丞身屬朝堂……”
袁中陽忙道:“幫主放心,中陽為人還算謹慎,平日裡絕不會泄露半點機密,今日前來,也未曾驚動彆人。”
私下有溝通是私下有溝通,總不好告訴彆人,大夏縣丞聽江湖幫派的指令行事。
朝輕岫聲音溫和:“難得你義氣深重如此!”又道,“提攜不敢當,咱們以茶代酒,喝過一杯,今後便算是好朋友了。”
袁中陽從地上站起,一字字道:“謝幫主賜茶。”
說完後,他雙手接過茶盞,仰脖一飲而儘。
朝輕岫看著對方的動作,覺得幸好今天上的是涼茶……
今天並非休沐日,縣衙中還有事,袁中陽沒法耽擱太久,很快告辭,朝輕岫把人送到燕還閣門口後,在樹蔭下安靜站了一會。
需要社交的工作對她而言實在是個非常大的負擔,不過其它事情能推給顏開先,這件事卻不大方便——朝輕岫擔心不適應熱情吹捧的大堂主把茶潑客人臉上。
關藏文陪履行完自己護衛的職責,忽然張了張口,露出些欲言又止的神情。
朝輕岫本已負起雙手,準備走回樓上,此刻注意到關藏文的神色,向著樓梯下方問道:“關兄弟想說什麼?”
關藏文:“袁中陽跟徐香主都是讀書人,不過他們兩個不大一樣。”
朝輕岫:“怎麼不大一樣?”
關藏文想了想,回答:“幫派若當真遇見難事,可以指望徐香主,卻不能指望袁中陽。”
朝輕岫頷首,對關藏文笑道:“關兄弟委實大智若愚。”
其實袁中陽今天與其說是投效,不如說是以謙卑的姿態與郜方府本地江湖勢力建立良好關係,當然要是自拙幫當真在朝輕岫的帶領下不斷壯大,變成武林中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的話,那今天在燕還閣中的對話,自然就會是袁中陽的肺腑之言。
早晨與袁中陽會面屬於突發事件,在朝輕岫原本的安排中,她今日需要見的其實是另一位貴客。
過不多時,不二齋的王占定王大掌櫃就親自登門拜訪,準備跟自拙幫的朝幫主談一談水路上的買賣。
他是特意過來示好——生意人消息靈通,綠波莊的事情解決後,王占定打聽到了不少內幕,覺得朝輕
岫此人反應機敏,在官面上跟江湖上都頗吃得開,一時間覺得自拙幫很有投資價值。
這家幫會目前的規模並不大,不過顏開先等堂主本身就有些名氣,朝輕岫又明顯是一位少年英才,未來不可限量,很適合不二齋這種以商業經營為主要生存手段的幫派過去結個善緣。
不二齋在每個城市開的店鋪都有限,就是不與本地幫派過分爭利,當真要能花錢買好,日後相見也方便說話。
此次會面,聊的本來是水路上的事情,等王占定登門後,便由蕭向魚親自帶他前往燕還閣。
彼此見禮之後,雙方分主賓坐定。
王占定開門見山:“之前蕭堂主曾經說過,有些水上貨物想要販賣,不過從咱們這裡往北邊運貨,總得經過奉鄉城,那邊恰好又是白河幫的駐地。”
蕭向魚道:“他們雖一貫在水上做生意,也沒有不許旁的朋友們從家門路過的道理,我們路過奉鄉時,不妨繼續往後走一段再停船,免得與白河幫起齟齬。”
這是蕭向魚本來的計劃,不過要是沒不二齋幫助,卻也不大好實現,畢竟白河幫也是江湖勢力,幫中好手還是有一些的,而且作為一個專業的水上幫會,白河幫船多,貨物也多,縱然不動手打架,在價格上也能擠死旁人。
王占定:“那就委屈蕭堂主,路過之時,先把船掛在不二齋這邊,畢竟不二齋與白河幫早有商定,多分一杯羹少分一杯羹,都不算得罪江湖朋友。”
雖然江湖勢力之間常有武力摩擦,不過有些規模的幫派都清楚,安定的環境才更加有助於經濟增長。
商議期間,主要是由蕭向魚跟人交談,至於朝輕岫,基本隻是在旁邊坐鎮,順便旁觀一下自家幫派與不二齋之間的拉扯,增長下江湖經驗。
蕭向魚性子乾脆,兩邊幾次來往後,差不多都清楚了對面人的底線,不到一個時辰,就商定了兩邊的利益分割,從蕭王兩人的表情看,雙方對結果應該都比較滿意。
在開拓水道路線的同時,朝輕岫也說話算話,當真開始著手研究茶葉蛋的製作方式。
江南一帶氣候濕潤,郜方府周圍不少人種茶,自拙幫名下的土地裡面也有茶田,朝輕岫命人剪了些粗葉舊枝回來,又加了鹽,和雞蛋一起煮。
其實朝輕岫依稀記得做茶葉蛋的時候,還需要在湯汁裡添加桂皮花椒等調料,不過這個時代香料價格昂貴,為了控製成本,她隻好對配方進行酌情刪減。
雞蛋煮好後,朝輕岫嘗了半個,覺得味道很是……質樸,不過堂主們的評價居然都還不錯。
顏開先:“若是多加點鹽,還能保存久一些,出門時帶上些,倒可以省去路上開火的功夫。”
她是站在出門保鏢之人的立場上給出的建議。
蕭向魚:“船上也能帶,不過船上本就有地方存放生雞蛋。”
樂知聞:“如今幫裡人已經不少,留著加餐也完全使得。”
朝輕岫:“咱們在城裡有酒樓沒有?”
顏開
先沒吐槽幫主為什麼會不清楚自家產業,老實回答道:“隻有一家食肆,規模不算大。”
朝輕岫:“那就先在自家食肆裡賣賣看,之後也可以讓彆家搭著賣一點,要是還行,咱們再試試看推廣。?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在自拙幫堂主的認知內,幫主對幫內事務很少會做出如此細致的安排,她難得提出要求,手下人自然儘力滿足。
當然顏開先等人並不清楚,朝輕岫這麼乾,主要原因是為了圓上之前跟楊見善聊天時漏的口風……
*
茶葉蛋不過是小生意,蕭向魚心中更加重視水路上的生意,王占定也不辭辛勞,時常到自拙幫拜訪,進一步商議合作細節。
王占定:“白河幫如今在杜老二杜幫主手上,我不是奉鄉城的掌櫃,不過之前過去辦事時,倒是曾經跟他手下兄弟見過面。”
朝輕岫微笑:“我也曾聽過那位杜幫主的大名,他倒是個性子直率爽朗的人。”
王占定一聽朝輕岫說話,就曉得她多少了解點白河幫的情形。
杜老二是白河幫幫主沒錯,隻是他不如之前的褚老大那樣受幫中人信重,對幫會成員約束力有限。大約從六七年前開始,脾氣就一日比一日壞,期間還經曆了堂主出走等意外,如今留在總舵給的高手不算多,甚至還有些不服杜老二的管教。
這樣一個人,難免會叫人擔心他對手下人大的控製力,就算不二齋與杜二有默契,後者不想跟前者衝突,幫會的其他成員也未必肯賣面子。
為免對方懷疑不二齋的合作能力,王占定乾咳一聲,解釋:“施州與壽州相鄰,大家敬重岑門主,平時不肯生事,如今又是花鳥使巡查期間,更是非得安分守己不可,正是打通商路的好時機。”又道,“我上次去奉鄉城,曾經見過曾四娘子與焦五爺,那二位都是好脾氣的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雖然會有麻煩,不過不會太嚴重,都在能夠解決的範圍內。
朝輕岫溫聲道:“在下亦如此想。”忽然又道,“王掌櫃與焦五爺的交情很好麼?”
王占定笑:“不二齋出門在外做生意,總不會特地與誰結仇,焦五爺麼,那也是老主顧了。”又道,“朝幫主也認得他?”
朝輕岫:“聽說過,本想還請他過來見一見面,隻是焦五爺自言事忙,旁人也不好過去打攪。”
王占定心中浮起一些猜測——他聽說杜二對焦五不大好,朝輕岫想乾涉奉鄉城內事務,難免會從焦五身上下手,隻是焦五看著倒是對那位杜幫主忠心耿耿,不肯去接外人的橄欖枝。
朝輕岫掃一眼王占定的臉色,而後便換了話題,似乎方才跟白河幫有關的談論,隻是隨口一提,並沒其它意思。
雙方商議之後,又叫人擬了書面契約,分彆簽名——不二齋雖勉強還掛個江湖幫派的名,其中更多的卻是普通商人,比起口頭諾言,自然更信任能夠看得見的合同。
朝輕岫事後還寫信給杜二、曾四以及焦五這二位待在奉鄉城內的白河幫高層,措辭很是客氣,畢竟兩家生意未來會有重合的地方,希望能各自約束下屬,莫要產生衝突。
不久後,回信送來,朝輕岫解讀了一些,感覺白河幫那邊雖然不想分利潤給彆的江湖勢力,卻更不想在花鳥使巡查地方期間惹是生非,兩邊算是達成了共識。
王占定牽完頭後,剩下的事情就不必他去操心,而是由水路事業更發達的奉鄉城那邊的掌櫃與自拙幫接洽。
奉鄉城那邊與郜方府不同,那邊的不二齋有著兩位大掌櫃,一個叫耿遂安,一個叫曹鳴竹。
幾次來往後,自拙幫這邊打聽到不少消息,知道耿曹兩人中,許多事情反而是由武功更低的耿遂安做主。
耿遂安並非不想習武,可惜天生經脈弱,在武學方面成自然有限,除非能有奇遇,基本隻能練到強身健體的地步,索性不在武學上下功夫,多把精力放在處理文書上頭。
與同事曹鳴竹不同,耿遂安出身富戶,愛錢,愛做生意,也愛享受,幾次寫信過來時,還讓人帶了些今年的珍貴新茶分贈。
江湖勢力之間互送酒水的比較多,不過耿遂安明顯調查過資料,知道自拙幫的幫主跟幾位堂主都不飲酒,才在禮物的種類上做出了更有針對性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