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1)

韓思合還有客人,不好將所有度假時間都花在為大夏的未來培養棟梁上,所以隻給書院學生講了一個時辰的課,就放所有人下學。

在聽到韓思合說“今日且到此為止”的那一刻,史翊雲整個人仿佛是被擱上蒸籠的饅頭,整個人迅速變得鬆弛膨脹起來,她丟下書本,放鬆而快樂地伸了個懶腰。

——為了不引起韓思合的注意,也為了顯示自己真的做了點什麼,史翊雲花了整整一節課的時間,辛辛苦苦塗黑了課本上所有的口字。

坐在前排的朝輕岫抖了抖衣袖,抱起桌上的書冊往外走,忽然停下腳步,往廊外望去一眼:“下雨了。”

風吹得簷下鐵馬陣陣作響,雨珠一滴滴地落了下來,迅速打濕了院中的石板。

斜風細雨作春寒,朝輕岫稍稍攏了下衣襟。

學生們也因此駐足。

蔣微白皺眉:“這場雨不小,我晚上還打算回家呢。”

張書玉:“我記得你家離綠波莊不近,要不先留一晚上,等雨停了再走,反正莊內還有空房間。”

蔣微白歎了口氣:“也罷,反正家裡也沒有急事,就先這麼辦罷。”

朝輕岫目光動了動。

在偵探裡,本來應該回家的人因為某些緣故多停留了一段時間,也是非常常見的fg。

倘若朝輕岫穿的不是武俠世界而是偵探世界,在聽到兩人對話的那一刻,絕對一秒不帶停地離莊回家,免得跟案發現場撞個正著。不過剛剛遲一步抵達課堂的孔昊然跟孫乘齊都沒事,朝輕岫覺得自己不該把裡的定式套用到現實當中,不然當真每遇到一個類似場景都選擇走為上策,她今後就沒什麼躲雨的可能了……

徐非曲走到朝輕岫身邊,她也覺得雨勢不小,看了會道:“外頭下了雨,幫主要是準備走,最好就不要繼續耽擱。”

綠波莊當然準備了雨具,可惜很多學生隻是打算在此待一個白天,晚間依舊需要返家,這會覺得天氣不對,已經將莊內的雨具借去大半。

徐非曲的話瞬間將朝輕岫的思緒拉回到“幫中還有一堆雜事需要處理”的現實當中。

朝輕岫持著折扇,輕輕敲了下掌心,旋即笑道:“難得與韓縣令見面,走得太早倒是不好。咱們待會問問綠波莊內的人,看他們這邊有沒有要去城裡辦事的,勞煩人給總舵那邊帶個口信。”

徐非曲本來也不指望朝輕岫能突然變得勤奮,寧願冒雨往回趕也要及時返回總舵處理各類問題,何況她與周教學許久未見,也想多聚一會,也就讚成了幫主的意見:“要往家裡捎信多半不止一兩人,待會我過去囑咐他們一聲。”

下雨後,天黑得就早,綠波莊提前備好了晚宴。

跟午飯不同,晚飯擺在了聆雨閣那邊。

上了一個時辰課的朝輕岫抵達時,瞧見周丹實等人已在此處。

聆雨閣內設了各色桌案,桌案的大小款式各不相同,眾位來客可以兩三人一起用飯,也可

以各自用飯,十分輕鬆自在。

朝輕岫對徐非曲道:“勞你去請關兄弟過來。”

徐非曲應聲而去,過了一會獨自返回,向朝輕岫搖了搖頭:“關兄弟不肯來,我已經叫人送了飯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作為一個不愛社交的人,但凡條件允許,關藏文都願意選擇不跟同事待在一塊。

雖是上司,朝輕岫穿越前好歹也在職場上混過不少年,並不非要拉著下屬跟自己一塊用餐,聽到人不想過來,也就沒有強求,而後向旁邊的女使點了下頭。

接到客人示意後的女使們取來飯食與碗箸,小心擺在木案上。

朝輕岫揭開飯上的蓋子,一股清甜的香氣隨之飄散而出。

中午吃的是鮮果做的果飯,晚上倒沒混著鮮果煮,而是加了棗乾、桃乾還有荔枝乾等蜜餞煮的甜飯,有點類似於後世的八寶飯,隻可惜主食用的並非糯米。

除此之外,還有薔薇鴨脯,米釀鵝掌、炒菜心——這個世界已經有了炒菜,隻是不大常見——至於主菜,則是一道千絲魚膾。

千絲魚膾做起來步驟繁瑣,需要先將加了蔥薑等作料的鮮魚蒸熟,然後切成極細的長絲,再放入加了豆腐的高湯當中,是綠波莊的招牌之一。

王占定跟旁邊的仆役開玩笑:“魚不錯,是你們自家釣的麼?”

仆役:“我們哪裡有這樣的本事,有些是從本地漁民手裡買的,還有些是從奉鄉那運來的。”

奉鄉城是白河幫的地界,而白河幫顧名思義,做的就是水道上的生意,當然也包括打漁。

朝輕岫聽到“奉鄉”兩字,默默喝了一大口魚膾。

午飯是韓思合請的,晚飯則被袁中陽搶著付賬——大夏官吏的俸祿本來就不低,袁中陽本人更是出生於大富之家,很願意花些錢財與郜方府本地勢力拉一下關係,而且他到底學過些武功,奔跑的速度比韓思合快得多。

朝輕岫遠遠看了兩眼,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依靠輕功贏得了請客的資格。

袁中陽付完賬後又回到席上,一面勸酒,一面對眾人道:“我聽綠波莊的人說,明日會運些蓴菜過來,各位不妨再留些時日。”

史伯壽嗬嗬笑道:“老夫鎮日在家中閒坐,倒是願意留在莊子裡,不過這位小朝幫主還有王掌櫃,可都是忙人。”

王占定拱手道:“實在是齋裡有事。”不二齋各個城的大掌櫃拿的分紅都很高,他少去一天就少賺一天的錢。

朝輕岫:“我與非曲本打算晚飯後就動身,如今已經是多留了一夜,再不回去,隻怕家裡人就要來找了。”

正常狀態下,大夏城內沒有宵禁,城門落鎖也比前代要晚些,要不是不想冒雨趕路,朝輕岫縱然在綠波莊吃了晚飯消遣一會後再走,也完全來得及。

袁中陽也不強留,笑道:“既然如此,諸位一定要多喝兩杯,不然下次再聚,就不曉得是何年月了。”

不管面對的是綠林豪客,還是商鋪掌櫃,袁中陽都表現得格外熱情客氣,沒有半

點架子。

朝輕岫收回目光,與徐非曲對視一眼——雖然都是本地官衙中人▎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過韓思合是從縣丞做到的縣令,在郜方府耕耘日久,而袁中陽初來乍到,資曆也淺,更要與人折節下交。

袁中陽有意與人結交,也順便請了還留在莊內的官學師生過來用飯,這些人來的比朝輕岫等人晚,應該是在下午課結束後,又被周丹實拎去上了一堂晚自習。

其餘學生三兩成群,唯有趙作元獨自坐著,期間目光幾次看向路過的使女,抿著嘴,面上大有躊躇之色。

朝輕岫想了想,招呼了下過路的使女,向趙作元一指,道:“趙君那邊似乎有事。”

趙作元登時怔住,她完全沒想到朝輕岫會替自己攔住女使,沒能及時組織好語言,面色迅速漲紅,一時間竟發不出聲音。

朝輕岫難得見到比學生時代的自己更加社恐的人,乾脆放下筷子,主動替她與女使道:“如今莊內有一位項君正在養傷,趙君大約是想請你們送些飯食過去給她。”

穿越後,她陸續破了不少案子,此刻揣測起一個內向學生的心思,更是輕鬆至極。

趙作元:“……正是。”又對朝輕岫拱手,低頭道,“……多謝姑娘。”

雖然是假期,到底有教學在座,飯後學生們略說了幾句功課就先一步散了,袁中陽則令人將殘席撤下,又在正廳與廂房內都擺了果酒,備了葉子牌,讓客人隨意消遣。

屋外風聲雨聲不絕,朝輕岫從書架上翻到一本圍棋棋譜,照著上面的棋局擺好子,一個人坐在窗子下面慢慢推敲。

史翊雲不想聽人討論學問,又不敢當著祖父的面過去王占定那邊打牌,索性湊了上來:“朝姑娘,我來與你下一局好不好?”

朝輕岫右手向前一伸,笑:“請。”

兩人下得很快,一局結束後,史翊雲數了數,遺憾道:“我輸了一個子。”

朝輕岫拱手:“承讓承讓。”

袁中陽輸了兩局葉子牌後就沒再打,見到史翊雲的座空出來,向朝輕岫道:“旁觀二位對弈,實在有些技癢,在下可否與朝姑娘下一盤?”

朝輕岫頷首:“袁兄也請。”

外間夜色愈濃,莊內女使移了兩盞高底紗燈過來,輕輕放在棋秤附近。

袁中陽坐到朝輕岫對面,他來郜方府不是一兩日,當然打聽過這位自拙幫幫主的消息,在傳言當中,朝輕岫此人不但穩重而且膽大,那些幫眾對她也甚是尊敬,從任何跡象看,都不像是顏開先等人推出來的傀儡。

既然對方當真是自拙幫內能夠做主的人,袁中陽就需小心應對。

蠟燭的光芒透過燈紗照落下來,落在木製的棋盤上,朝輕岫儀容溫雅地坐在這裡,袁中陽卻恍惚間升起一種提心吊膽般的戰栗感。

袁中陽定了定神,從荷包內拿出一隻拇指大小,銀子打造的麒麟,道:“單單下棋有些無趣,袁某就拿這個當做彩頭。”

朝輕岫沉吟:“我出門時身上未曾帶得玩器……”從

袖袋中取了兩枚重約一錢的銀幣,放在桌子側面,道,“袁兄若是不怕吃虧,在下就拿此物抵袁兄的麒麟罷。”

在大夏,銀幣與金幣本是朝廷打造出來,年節下分散給朝臣的賞賜,後來用的人愈來愈多,也就逐漸流入民間,同時具備貨幣與禮物的功能。

袁中陽當然不怕吃虧。

要是可以,他都希望能送對方一點禮物以便拉近關係,不過自己跟自拙幫之間交情平平,又頂著個孫相門生的門生的身份,無緣無故地過去送禮,他怕被人連著禮物一道扔出來。

袁中陽思來想去,覺得現在是一個機會。

他旁觀了半天,感覺史翊雲下棋的本事很不怎麼樣,朝輕岫隻贏史翊雲一個字,水平也無甚出奇之處,乾脆借著對弈的機會,輸點禮物給對方。

袁中陽想,要想成功示好,他得讓朝輕岫知道自己棋藝不錯,如此一來,對方才能曉得是他在讓棋。

一刻之後。

燈光靜靜照下,袁中陽手中棋子越落越慢。

他盯著棋盤,感覺額頭有些流汗,最終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計劃很是失敗。

袁中陽如今已經充分展示了自己所學,卻始終沒能在棋局上占得優勢,幸而結果還算不錯——跟上局一樣,他也以一枚棋子的數量,把禮物輸給了朝輕岫。

此時此刻,朝輕岫依舊一派溫文從容之色,仿佛袁中陽跟史翊雲下棋的本事並沒什麼區彆。

王占定原先沒在意朝輕岫與袁中陽的勝負,見此情景忽然起了興趣,他是不二齋的大掌櫃,身上當然帶得金銀,也拿了兩枚銀幣出來,問:“不知王某是否有幸請朝姑娘賜教。”

朝輕岫來者不拒:“好啊。”

袁中陽的棋藝比史翊雲高,而王占定的棋藝又要比袁中陽高得多,他與朝輕岫對弈,引得周丹實跟韓思合也過來圍觀,不過此次結局與前兩回保持了一致——黑子白子膠著許久,最後負了一著。

朝輕岫的收入再度增加。

周丹實旁觀了好一會,也有點想和朝輕岫對弈,到了此時,一直旁觀的徐非曲終於笑道:“教學休要上當,她跟誰下棋,都是隻贏一個子。”

旁邊的袁中陽安詳地閉上眼睛。

……他也發現了。

朝輕岫也笑,遞了兩枚銀幣過去給徐非曲:“既然沒在開頭揭穿我,自然是見者有份。”

徐非曲如今跟朝輕岫混得挺熟,見到老大“分贓”,也就老實不客氣地將銀幣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