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1)

自拙幫在郜方府的鬨市區中購置了原本屬於劉家的幾個鋪面,開了家小藥鋪,名字就是濟安堂。

濟安堂並非本地的老字號,原本不大容易與其它同行競爭,還好周老大夫自到了自拙幫後就改變了以前宅居的作息,時不時出來看診,城內居民慢慢知道此地多了一個高明大夫,生病後很願意過來照顧下生意,如今算是打開了市場。

今日,周老大夫正好在醫館中坐診。

考慮到樺水城那邊曾經發生過的惡性事件,周老大夫出門時一向帶著幫內弟子隨從保護,後者還會順便在醫館內打一打下手。

周老大夫對身邊的人道:“你今日診了幾個人了?”

一旁的少年人放下筆,回答:“十二個了。”

周老大夫伸手:“將方子拿來給我瞧瞧。”

少年人將紙遞過去,周老大夫看了眼,他輕聲念道:“脈象沉澀短小,開的藥是茯苓,陳皮,白術……”又對面前的病人道,“姑娘伸一伸手。”

病人見到眼前的情況,自然知道是老大夫在帶新大夫學習,也就再次伸手叫人看脈。

周老大夫診了片刻,隨即捋須頷首:“不錯,脈診得對,方子開得也對。”又道,“你悟性尚可,吃虧在經驗太淺,想要學有所成,就得多出來曆練一番。”

他心中有些感慨,身邊這個年輕人在醫術上甚有天賦,若是本職工作做不下去,當個大夫也很有前途,就是行為舉止偶爾會叫人難以理解——她剛來的時候,曾提出過不要待在濟安堂,而是去彆的藥鋪內學習。

周老大夫實在無法明白,畢竟濟安堂乃是自拙幫自家的買賣,怎麼都比彆的藥鋪更方便,難道對方是覺得待在自家的產業裡會遇見什麼意外嗎……

少年人聽見周老大夫的話後,笑道:“我亦如此想,可惜今日怕是無法繼續待在此地。”接著站起身,向著站在門口,面色微妙的徐非曲頷首一笑,然後轉身走入內室。

徐非曲沒直接過去,而是繞道從側門走進醫館,一走進內室,就向著方才看診的年輕人道:“幫主。”

朝輕岫坐在銅鏡前,用粘了水的手巾擦去臉上用來遮掩修改面目的各類粉末,同時向徐非曲說:“你今日忽然過來找我,必然是有要事發生,可方才卻能耐著性子等我診完病人,可見不是急事。如此一來,大約是有事相告,隻是不曉得是已經發生的事,還是即將發生的事?”

徐非曲很習慣朝輕岫的舉動,畢竟早在重明書院時,她知道幫主經常會習慣性地猜測一下旁人的來意,當下回答道:“今日有兩個消息稟告幫主。去年十一月時派來的袁中陽袁縣丞,有同學寫信告訴我,說此人乃是孫相門生的門生,需得加意提防,還有一件事情……”她從袖中取出信紙,遞上前,“開春時分,北臷右將軍帶兵襲擊房州,為肅衛軍所大敗。”

朝輕岫閉上雙目,片刻後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果然是好消息,既然如此,今年流民應當不會太多。”

徐非曲頓了下,忍不住道:“今日我去向師父稟告時,她十分高興,卻並不驚訝。”

而朝輕岫的態度與應律聲大致相仿,仿佛這一戰的結果早在她們掌握之中,兩人之間有一種不必明言的心領神會。

?本作者天澤時若提醒您《帶著偵探係統穿武俠》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朝輕岫唇角微翹,似笑非笑地看著徐非曲一眼,聲音溫和:“你說得不錯。”

這句話等於承認了她對遠方的戰局確有乾涉。

自拙幫位於江南,而房州則在大夏之北,朝輕岫更是從未表現過自己在官場上有什麼人脈,那麼她到底算是如何乾涉的戰局?

徐非曲心中泛起無數疑問,她還想再問,卻看到朝輕岫豎起手掌,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朝輕岫站起身,聲音溫和:“咱們這就回去——要是到晚上你還不曉得為什麼,就來燕還閣,我將答案告訴你。”

*

萬卷齋內。

徐非曲拿著手上的信出神。

她雖然已經離開重明書院,卻依舊跟以前的同窗保持著聯係,同時幫著應律聲打理書信並借機接管老師的人脈,除此之外,徐非曲也沒忘了空閒時去縣衙那邊走走,拜訪韓思合。

徐非曲現在待的是幫會,而非那些武林大盤,自拙幫的總舵又位於郜方府當中,所以她也不像許多武林人士那樣,不肯與官場中人往來,反而很樂意接觸本地官吏。

本地官吏對自拙幫的人也甚是客氣。

今日徐非曲上午剛接到同學的信,知道了孫相調派到郜方府來的乃是一個門生次方,下午就得到韓思合的傳訊,知道了更為詳細的知識。

那位縣丞姓袁,名叫中陽,原本是邊地武將出身,後來舉族搬遷到京畿附近,這兩代才逐漸轉成文官。

曆朝曆代大多重文輕武,而大夏尤甚,以袁中陽的背景,就算自己做了文官,也難免會被同僚小覷,所以很需要找人抱一下大腿。

而且據徐非曲所知,袁中陽本人並非科舉出身,完全靠著長輩的蔭封出仕,後來花了重金疏通關係,才被派了一個縣丞。

據說那位袁縣丞少年時曾學過一些拳腳,據說跟縣中捕頭算是同一水準,算得上不壞,這兩年可能又有提升。

徐非曲一目十行地將手中文書看過,仔細分類歸檔後,又拿起一封家信。

寫信的人是被功課壓迫到頭暈眼花的徐中直。

徐非曲自己不打算繼續讀書,卻不準備讓弟弟妹妹跟著一塊混江湖,目前徐小妹年紀尚幼,連學名都沒起,暫且接到總舵當中居住,至於二弟徐中直,被她打發到壽州,去重明書院裡旁聽。

按照徐非曲原來的想法,是打算讓徐中直靠實力考進官學,然而行走江湖風險太大,她在幫派內的位置越重要,家人因此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就越高,幾番斟酌,還是做出了現在的安排。

重明住院內有六扇門的捕頭坐鎮,基本安全還是可以保證的。

徐中直在信裡嗷嗷大哭,因為重明書院那邊有教學知道他是徐非曲的弟弟,所以對他

的學習成績寄予厚望,偶爾還會說兩句“小徐君既然是從郜方府來的,以前一定也跟應山長學習過吧、“好羨慕小徐君,放假回家就能請山長指導自己功課啦”之類乍看陽光開朗,細品陰暗扭曲的發言。

徐中直覺得自己的淚水能打濕信紙——成績好的是他姐姐,拜到應山長門下的也是他姐姐,他自己是多低調多普通的一個旁聽生啊!

徐非曲看著家信,面上露出一點笑,隨後提筆給二弟寫回信。

她一面寫,一面仔細思考著書院當日的情況。

朝輕岫曾經說過,要麼去年下半年,要麼今年年初,大夏與北臷間一定會有一戰,依照兩邊近些年的局勢看,預料到有戰事不奇怪,奇怪的是,無論是她還是應律聲,似乎都提前知曉了戰事的結局。

當日重明書院中,朝輕岫成功阻止了北臷人將地圖帶走,如此一來,兩邊一旦開戰,就得各憑實力,勝負依舊難料……

徐非曲心中忽然一動。

地圖原本被蠟丸封住,重新拿到的時候,外面的蠟封已經不見。

也就是說,當時布防圖已經被人看過。

……倘若蠟丸中的地圖終究還是流到了北臷,北臷人又依照上面的內容製定了作戰計劃,並且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才導致了如今大敗虧輸的局面呢?

徐非曲不知不覺已經停下了筆。

她越是思考,越是覺得這個假設的可能性極高——如此一來,結論便很明顯,布防圖的內容並不為真。

那麼應律聲跟朝輕岫,也正是因為早知道布防圖的內容有問題,才確定戰事一定順利。

*

傍晚。

窗外是一片濃釅的黃昏,天邊的雲朵紅得仿佛是一片燃於天際的大火。

朝輕岫給自己跟過來拜訪的徐非曲各倒了一杯清水,耐心聽著對方的猜測,末了道:“是,如你所言,那張布防圖是偽造的,而且多半是應供奉與肅衛軍那邊定下的計策。”

徐非曲:“幫主早就知道圖紙有誤?”

朝輕岫眨了下眼,不答反問:“你還記不記得,當日地圖落到北臷使團手中,他們是怎麼藏的?我拿回地圖後,又是怎麼保管的?”

徐非曲露出回憶之色。

不管是阿拔長合,還是朝輕岫,都選擇了貼身收藏。

朝輕岫緩緩道:“那份地圖以異蠶絲線織就,體積輕小,藏起來實在非常容易,既然如此,應前輩為什麼非要在北臷使團前來書院的時候,繼續將之放在庫房當中?況且庫房那邊的安保也並不嚴密,還不如隨身攜帶更保險,以畢竟應前輩的武功,北臷過來的那些人,沒一個有本事從她身上將東西帶走。”

徐非曲悚然。

庫房的位置固然隱秘,卻未必不會泄露,尤其是書院中還有她這樣隨意閒逛時就不小心發現了正確地點的人。

朝輕岫:“所以應山長的種種安排,其實並不會降低物品失竊的風險。”又道,“從頭梳理,她首先自不該答允使團

進入書院,要是拒絕不了,便不能答應對方將五靈丹存入庫房,倘若答應了存入五靈丹,就不可繼續將地圖存放在原地——當時能做的事情其實不少,要說前兩次都因為各種身在官場,無可奈何的原因,不得不答應下來,那麼最後一點,就是有意為之了。”

布防圖體積小,體積小就意味著存放位置容易更改,所以朝輕岫當日在看到木雕空洞的眼眶時,除了猜到布防圖被阿拔長合藏在喉嚨處之外,也立刻察覺出了應律聲安排中的奇怪之處。

她本來以為,應律聲是不方便調整布防圖的存放位置,所以隻好將東西留在庫房內,然而那時一見,卻發現想要將圖紙臨時存到他處實在是一件沒有任何難度的事情。

沒有難度,卻不去做,隻能理解為,應律聲確實有保持現狀的理由。

朝輕岫:“早在北臷使團上門的第一時間,應前輩就應該明白,布防圖在書院的消息已被泄露,但她卻什麼額外的措施也沒有做,放任了後面所有意外的發生。

“應前輩擔心北臷使團那邊發現自己安排中的破綻,所以想了個法子彌補——倘若我當日沒把地圖追回來,她多半得被楊知府正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也是應律聲當日沒有依靠武功脫身,而是平靜地被知府派來之人帶走的緣故。

徐非曲瞳孔猛地一縮。

仔細回想,此事當真算得上驚心動魄。

應律聲允文允武,桃李滿天下,在武林中跟官場中都甚是吃得開,徐非曲絕不肯相信,這樣出色的一個人物會為一份假的布防圖丟了性命。

連她都不相信,北臷那邊自然更不相信。

所以在應律聲原本的打算中,她是預備用自己的性命,去佐證布防圖的可靠。

徐非曲閉了閉眼,她仿佛能感受到,當白龍渡口處那場暴雨下,究竟潛伏了何等殘酷的暗流。

說話時,朝輕岫的面龐正對窗戶,目光映在她的眸子裡,閃動著血一樣濃譎的深紅。

“非曲,你可知道,在這世間,許多人都有這樣一種特點,他們為了某件事付出的代價越大,就越容易相信那件事情具備極高的價值。

“這個代價可以由應前輩付,自然也可以由北臷使團付,當日白龍渡口,之所以天公不作美,讓使團之人儘數罹難,正是為了叫他們相信,咱們這邊寧願冒著得罪孫相,被抄家滅族的風險,也一定要將布防圖帶回——既然如此,他們怎會不相信這張布防圖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