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1)

阮時風:“二位請隨我來。”然後細細叮囑,“今日聚在書院中的人不少,不過壽州知府一向不喜江湖人士,對山長也頗有微詞,所以咱們暫且將事情按下未表,他那邊也未曾派人過來,橫豎知府現在也忙著,未必有空關注書院中事。”

朝輕岫好奇:“壽州知府也是孫相門下?”

阮時風沉默片刻,才道:“壽州的楊尚賢楊知府乃是朝中清流,嚴格來說,他與當朝太保威定公司徒大人關係更加密切。”

對幫主的朝堂知識儲備有所了解的顏開先及時補充:“司徒大人就是朝中清流之首,因為時常勸說天子勤政愛民,所以不受皇帝喜歡。”

朝輕岫笑:“原來如此。”

既然是私下交流,阮時風犯不著刻意隱瞞,也就是說,楊知府此人的確不是孫相一黨。

並非孫相一黨,甚至算是清流,卻不能引以為援……朝輕岫在腦海中簡單勾勒了一下這位知府的形象,心中大致有了些數。

阮時風:“不過今次之事到底不小,山長便與韋通判那邊通了口氣,韋通判為人甚是圓融,她自己雖然沒來,卻派了她的義弟過來鎮場面,我們六扇門的唐馳光唐大人也到了,還有一位伍識道伍大人,不過他是孫相提拔的,恐怕會有所為難,至於北臷那邊,所有人都到了,他們是以阿拔高泰跟阿拔長合兩兄妹為首……”

她一面帶著人向望月台走,一面將稍後會見到的人物姓名細細告知了朝輕岫兩人。

望月台與客房至今的距離不算近,三人運起輕功,急奔了一刻功夫,才終於看見望月台的輪廓。

與面前高台隔了還有百步遠時,朝輕岫忽然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夏日午後的山風帶著股溫熱而喧嚷的意味,朝輕岫抬起頭,此刻她還看不到台上的人,然而台上的人,卻似已經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朝輕岫心頭一跳。

她修習武功已經有了段時間,視力與聽覺都比剛穿越時靈敏得多,雖然相隔很遠,依舊能感覺到望月台中有著武功極高的人在場。

甚至可以說,朝輕岫此刻能有所察覺,並非是她發現了對方,而是對方發現了她。

望月台周圍樹木蔥鬱,顯然是書院中賞景的所在,本地的學生們也時常在此舉行文會,老師們會擇選出當中的出色詞句刻錄在此,此刻望去,更為望月台增添了幾分雋雅風情。

朝輕岫來前特地將短劍螢沉放回了偵探係統的空間當中,隻在腰上掛了柄折扇充當萬一時候的武器。

雖然按照阮時風的描述,待會不會有誰來毆打她,不過依照望月台上人員的複雜情況看,誰也無法保證待會兩邊不會聊著聊著就開始pk。

朝輕岫走上最後一階石階,看見望月台上早就坐了兩排人,她本來還想問那邊是北臷使團成員的座位,一見之後,才發覺不必麻煩——畢竟北臷的服裝與大夏存在明顯不同,頗具異域特色,而且北臷人喜好紋身,還會用特製的藥水在皮膚表面繪

製出獨特的花紋。

望月台上的主座空著,坐在右首位置的是一位年約雙十的俊俏少年郎,而坐在左首位置的是一位身量修長的中年人,與其她人相比,她衣著雖然堪稱簡樸,卻有種令人難以忽視的儒和之氣,光看外表,就很容易跟教師一類的職業掛上鉤,正是重明書院的山長應律聲。

在來的路上,朝輕岫就已經知道,應律聲年少得誌,本來在朝中為官,後與權宦不合,兜兜轉轉,最終來到重明書院做山長,她入仕之前,曾在法苑庵八苦師太座下修習武功,天資十分不錯,幾經沉浮後,武功也更上一層樓。

朝輕岫目不斜視,端端正正向前一揖,顏開先落後一步,隨幫主一起行禮。

應律聲拱手回了一禮,然後道:“二位請坐。”

邊上一位北臷人問:“這就是前日抵達書院的兩位外人?”

華沅淮不得不開口回答:“正是。”

北臷人:“本來書院內一直無事,她們來了之後,立刻便出了事情,依照我看,此二人大有嫌疑,山長為何不將人拿下,仔細審問?”

這位北臷人話剛說完,立刻感到新來的那位穿著白袍的少年人抬頭向自己望來,對方的雙目令人聯想起浸在暗河中的刀鋒,正清淩淩地浮上水面,帶著股若隱若現的鋒銳之意,刹那間,他幾乎要錯以為對方佩在腰間的並非折扇,而是一柄正待殺人的利刃。

朝輕岫偏過頭,瞧了眼剛剛說話的北臷人,發現對方雖然中氣十足,卻不像身負高深武功的模樣,於是問道:“足下是誰?”

那位北臷人昂首回答:“我是伯裡揚。”

朝輕岫:“聽名字,足下應當不是本地人,外人前來大夏書院做客,便不該隨意出言乾涉此間主人。”

此刻待在望月台上的人,不少都是書院中的教學,雖然對一來就出現意外的兩位送信人懷抱疑慮,但對朝輕岫說的這句話,倒都表示讚許。

而且這句話由朝輕岫口中說出,比教學們開口更合適,畢竟朝輕岫並非書院學生,北臷人不能因此責備書院方的態度不夠友好。

北臷人也有一番道理:“你們孫相早就有言在先,此間事情當由北臷與大夏兩邊共同主導……”

朝輕岫微笑:“足下張口孫相,閉口孫相,倒是很聽孫相的話,不妨辭了北臷的差事,去孫相府裡做個聽候傳喚的門房,也好日日與旁人講些孫相如何說雲雲。”

伯裡揚登時大怒,正好朝輕岫此刻離他不遠,竟從座位上一躍而起,伸手就去抓後者的肩頭。

要比拚兵刃上的招數,朝輕岫目前還有很大的可成長空間,《玉璿太陰經》上的掌法卻日日習練,如今已經有所小成,她餘光瞥見不對,當下身形微錯,避開對手招數,同時向前對方肋下拍出一掌。

朝輕岫掌力凝練,掌勢卻甚是飄忽,看上去竟有些如煙如霧之態,就算伯裡揚事先做好準備與之正面相對,也絕難取勝,何況此刻大出意料之外,刹那間,但見袖影微微一閃,他肩頭已然中招。

伯裡揚隻覺一陣劇痛,立刻身不由己地倒跌出去,與他過了一招的朝輕岫依舊白袍淡淡,閒雅端然地立在原地,仿佛從未動過手。

望月台上除了應律聲本人以外,還有些跟著師長一塊到來的學生,他們剛看到朝輕岫的時候,還以為她是不知哪裡來的讀書人,此刻見朝輕岫當場出招,毫不客氣地將北臷使團中的人揍了個四仰八叉,忍不住小聲議論:“如此溫文的一個人,難道也是江湖上的亡命徒?”

北臷使團中立刻有人叫了起來:“這就是重明書院的待客之道?”

朝輕岫神色不動:“我們江湖上的亡命徒,當然少講禮數,隻沒想到北臷使團之人竟會率先出手,難怪得不遠千裡前來書院中學習大夏風儀。”

另一位穿著華貴的北臷人側首望向應律聲,語調中分不清喜怒:“尊駕就任憑此人為所欲為?”

開口者自然是阿拔高泰,坐在他身邊的年輕人則是其同族妹子阿拔長合。

阿拔長合今日穿的依舊是大夏的男裝,自己也扮作男子形容,與族兄站在一起,若非服飾跟身形有異,幾乎就像一對雙生的兄弟。

與滿面威嚴的族兄相比,阿拔長合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似乎性格頗為靦腆,然而她能成為使團中的一員,決計不會是個性格怯懦之人,朝輕岫反而因此額外觀察了她一眼。

因為在過來的路上,阮時風已經介紹過一遍使團要緊角色的信息,朝輕岫此刻沒怎麼費事,就將在場的人物跟身份對上了號。

北臷使團這邊以阿拔家的兄妹為首,據說阿拔在北臷是大姓,早年因為曾和大夏的長雲軍交戰並大敗虧輸,丟了軍中職權,自此漸漸沒落,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家中依舊有不少人在朝做事,此刻甚至還出現在了使團之中。

大抵是對被叫來當做嫌疑人問話感到不太快樂,擅長“繪畫”阿拔長合又扮回了當日騙過重明書院學生的青年男子模樣,算是開了個微小的嘲諷。

或許是感覺到朝輕岫的目光,阿拔長合亦抬起頭,向她望去了一眼。

北臷人請重明書院主持公道,應律聲還未開口,一個同樣穿著六扇門服飾的人便乾咳了一聲,無可奈何道:“二位都少說兩句。”

此人正是阮時風的上司之一唐馳光。

唐馳光之前曾聽阮時風提起過朝輕岫,用的都是讚美之詞,說此人年紀雖然不大,卻沉穩多智,而且特彆擅長明辨是非,若是有機會參與到案件的調查之中,一定能讓真相早日浮出水面。

這段聽著就異常誇張並容易讓人懷疑講述者是否受到哄騙的描述甚至得到了華沅淮的讚同與李歸弦的默認。

此時此刻,唐馳光抬頭環視四周,先看看議論紛紛的書院成員,再瞧瞧面色不渝的北臷人,最後望了望一直氣定神閒還可能正琢磨著該如何進一步挑釁的朝輕岫,忽然覺得阮時風口中的沉穩多智未必是假,但她在描述的時候,顯然漏了膽大妄為四個字沒提。

六扇門的唐大人忽然覺得自己的升職前景有點晦暗,她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平日裡是不是太過虧待下屬,才導致情報傳達時出現了如此重要的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