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春梅從許家回來的時候，飯菜已經全部上桌了。

唐仁君和屁蛋兒沉默地坐在桌邊，見她回來，唐仁君才揚起笑，“回來了，洗手吃飯吧。”

屁蛋兒也眼巴巴地看向許春梅，臉上帶著幾分做錯事的小心。

許春梅一眼就瞧明白這孩子想啥了。

她心裡好受了許多，點頭去洗了手回來坐下。

三人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屁蛋兒因為剛才的事，都不好意思伸筷子夾肉，就夾骨頭湯裡面的青菜吃。

雖然不是肉，可是肉湯煮出來的青菜也很好吃的。

“吃吧。”

許春梅給他夾了一筷子肉。

“娘真好。”

屁蛋兒鼻子一酸，大口大口地扒著飯吃。

唐仁君和許春梅對視一眼。

“爹和娘都很喜歡那身衣服，還誇你有心呢。”

許春梅岔開話題，屁蛋兒也開始夾肉吃了。

“那就好。”

唐仁君笑著點頭。

要是以前吃肉，那肉肯定是放在屁蛋兒面前，任由他扒拉的。

可現在肉就放在中間，大夥兒都能伸筷子。

屁蛋兒對這個擺放位置倒是沒什麼感觸，他心裡裝了點事，吃飯的時候都沒心思聽大人說什麼。

吃過飯後，屁蛋兒主動幫忙收拾桌子，擦桌子，掃地。

等許春梅去柴棚那邊擦洗身子的時候，屁蛋兒找到鋪床的唐仁君，“爹。”

“嗯？”

“我、我能不能跟你借六毛錢。”

唐仁君聞言看過來，“借錢乾什麼？”

“我想買兩斤肉，一斤給姥姥他們送去，一斤咱們自己吃，”屁蛋兒還加了一句，“讓娘多吃點，她瘦得很，多補補。”

唐仁君把換下來的被套床單抱去泡在洗衣盆裡，往裡面放皂角粉。

屁蛋兒見他不說話，心裡很忐忑，但還是跟了過去。

“就按照爹說的，我每天幫忙乾活，我就算一天乾不了那麼多活兒，我也可以乾一個月，慢慢還。”

“三毛錢是一個月的活兒，六毛錢可是兩個月的。”

唐仁君提醒。

屁蛋兒一驚，抱著小手在那算。

他還沒念過書，腦瓜子聰明卻也算不明白。

但最後還是咬了咬牙。

“好，兩個月就兩個月！”

唐仁君挑眉，“不後悔？”

“不後悔！但爹你得給我記著，不然我就做了白工！”

屁蛋兒警惕道。

“那我有個條件。”

唐仁君開始搓洗被套了，“你乾完一個月的活，我就去買一斤肉，否則我一次買了兩斤肉回來，你忽然不乾了怎麼辦？”

“我才不會呢！”

屁蛋兒大聲道。

“咿，那可說不準，你自己都不敢保證吧。”

唐仁君見他憤憤不平的樣子，還特意加了一句，“你要是不想清楚張口就來，那就彆想再吃肉和糖了。”

屁蛋兒閉上嘴。

“給你兩天時間考慮。”

唐仁君說完就讓他刷牙去，彆在這待著。

屁蛋兒磨磨蹭蹭地刷了牙回來，答應了唐仁君的條件，“好。”

“那就從明天開始吧，明天正好初一。”

唐仁君說完又對過來的許春梅道，“明天開始，屁蛋兒在家乾了什麼活兒，你都記下來，我回來後跟我說。”

“好。”

許春梅應著。

把床單被套洗乾淨晾在屋簷下後，唐仁君洗了澡也回房躺下了。

屁蛋兒已經打起了小呼嚕。

唐仁君小聲地把屁蛋兒借錢買肉還有乾活的事兒跟許春梅說了。

許春梅雙眼一紅，“吃飯的時候，我就發現他知道自己說了戳我心窩子的話，他知道自己錯了。”

“是啊，知道什麼是錯，什麼是對，不過愛面子，所以選擇另一種道歉的方式。”

唐仁君笑了笑。

許春梅對他教育孩子的方式更加信服了，“以後你儘管教他，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唐仁君應著，“睡覺吧，明兒一早我就去山上修水渠了，我早上走得早，你彆跟著起。”

“行，不過我想去上工，我現在都沒什麼大問題了，我跟記分員說說，給我分配一個輕鬆點的活兒，工分少點不打緊，讓我乾點活，我自在些。”

“那就做輕巧活兒吧，不能超過五工分。”

許春梅：......

十五六歲的姑娘乾一天活兒也有六工分呢。

“好，聽你的。”

許春梅還是應下了。

第二天一早，唐仁君就起來了，他隨便弄了點吃的，把許春梅母子的早飯蒸在鍋裡，又將一家三口昨晚換下來的臟衣服快速洗好晾在院子裡後，便出門了。

許春梅醒來的時候，身旁已經沒有人，隻有腳那頭的小娃娃睡得四仰八叉的。

她穿好衣服出了房門，打開堂屋門的時候，看到院子裡晾曬的一堆衣服，心裡一暖。

來到灶房揭開鍋蓋一看，裡面蒸著雜糧飯，還有昨晚剩的一點筍絲炒肉和骨頭青菜湯。

“屁蛋兒，起床吃飯。”

把鍋蓋蓋好，許春梅喊了一聲屁蛋兒，去洗臉刷牙了。

屁蛋兒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緩慢地抱著麥子枕頭坐起身。

他左右看了看，隻聽到院子裡傳來潑水的聲音。

“娘！爹呢？”

“去山上修水渠了。”

許春梅大聲回道，“飯菜你爹都蒸在鍋裡了，快起來吧。”

“好。”

屁蛋兒摸了摸有些餓了的小肚子，穿好衣服麻利下了床跑了出去。

吃過早飯後，屁蛋兒便開始幫著收拾碗筷到灶房，又把屋子和院子都清掃了一遍，還去喂了雞。

這會兒許春梅要出門上工了，屁蛋兒看了看雞圈裡面的臟物，想著這會兒來不及了，於是便先跟著許春梅去上工。

不知不覺中他沒有之前的想法，想要在家裡待著不跟著去上工了。

中午跟著許春梅回到家裡，屁蛋兒幫著燒火做飯，唐仁君在飯菜即將上桌的時候，帶著一身泥灰回到家。

水渠就在他們生產隊山上，唐仁君自然回家吃飯。

這隔壁幾個生產隊選過來幫忙的，就不能趕回去了，甚至還得在他們生產隊裡找村民搭個夥，交點口糧，住上一段時間。

許春梅在屁蛋兒的期待中，把他今天上午乾的事兒跟唐仁君說了。

唐仁君滿意點頭，“記下了。”

聽到這三個字，屁蛋兒才心滿意足地繼續吃飯。

許春梅又問題搭夥的事兒。

“差不多有三十個人要在咱們生產隊找人搭夥，我們家房子不夠住，你身體也沒養好，所以我跟隊長說我們家不方便，就沒給我們安排人。”

唐仁君指了指隔壁，“倒是鐵蛋兒家安排了兩個過去搭夥。”

“這也是沒法子，”許春梅能理解，“天天一大早來，都快天黑了才回家，這來回幾天就累得不行，還不如在咱們生產隊搭夥呢。”

“是這麼回事，”唐仁君吃得很快，走的時候還叮囑屁蛋兒繼續乾。

屁蛋兒美滋滋地幫著收拾碗筷，在許春梅洗碗的時候，他就拿著專門清理雞圈的掃帚去打掃雞圈了。

結果裡面有一隻母雞在生蛋，屁蛋兒看到後就去撿蛋，然後被母雞把手背給啄破了皮。

“哇！”

聽到柴棚裡傳來屁蛋兒的哭嚎聲，許春梅嚇一跳。

把手裡的活兒放下湊過去一看，也是哭笑不得。

她趕忙抱起屁蛋兒，用清水給他洗了手，又給他擦了點藥膏，屁蛋兒以前調皮，家裡備著這些東西呢。

“嗚嗚嗚它啄我！把它殺來燉湯喝！”

屁蛋兒氣得很，在那大聲道。

“你現在把它燉了，隻能勉強吃兩天的肉，可它現在每天生兩個蛋呢，養一年，你能吃多少個蛋？”

許春梅安撫著。

屁蛋兒數不清，但是他知道有很多蛋了。

“那、那就先不殺了吧。”

屁蛋兒抽噎著。

“好了好了，屁蛋兒乖，去旁邊坐著吧。”

許春梅讓他彆去清掃雞圈了。

可屁蛋兒不願意，他歇了一會兒後，又雄赳赳地拿著掃帚去了，好在那隻母雞不在雞圈裡面。

屁蛋兒鬆了口氣，學著許春梅清掃雞圈的那般，把雞圈的臟物全部倒在他們自留地漚肥的地方，然後跑回家。

許春梅去看了看雞圈，雖然打掃得沒有大人乾淨，但也不錯了。

下午屁蛋兒跟許春梅去上工。

大石頭和小石頭找到他。

“屁蛋兒，你們家有人搭夥嗎？”

屁蛋兒搖頭，“沒有，你們家有？”

“有三個人。”

大石頭點頭，“中午吃飯的時候可熱鬨了。”

許家的人本來就多，又來了三個搭夥的，那自然熱鬨。

“你眼睛紅紅的，中午挨揍了嗎？”

小石頭問道。

“沒有，”屁蛋兒伸出手，“被雞啄了。”

大石頭二人湊過去看了看。

這麼點皮也要哭？

他們對視一眼，沒有說不好聽的話，轉移了話題。

“那邊有野芹菜，你去嗎？”

“我不去，那玩意兒我娘不愛吃。”

許春梅不喜歡吃野芹菜，芹菜都不愛吃。

“喲，你還記得姑姑不愛吃呢？”

大石頭驚訝地看過去。

屁蛋兒得意極了，“那可是我娘！我親娘！我當然記得咯。”

唐仁君乾活雖然沒有彆的漢子猛，但是他足夠細心，而且很容易就明白帶隊人說的該怎麼做，好溝通。

不像那些大字不識一個，隻知道埋頭乾活的漢子，跟他解釋好幾次不能這麼挖，就是不聽。

所以很快唐仁君就被隊長點成管十個人的小組長了。

當然，這個小組長也就修水渠這邊管事兒，等水渠修完，小隊一解散，這個小組長也就不存在了。

“也就是說，你這個小組長，以後不光是滿工分，每天還補貼你一斤糧食？”

許春梅驚喜極了。

“嗯，每次月底結算糧食，到了月底，我們就把補貼的糧食領回來。”

唐仁君點頭。

“好，我記著。”

一天補貼一斤糧食，一個月怎麼也有三十斤，做成雜糧飯，夠他們一家三口吃一段日子的。

屁蛋兒在一旁哇的一聲，“爹好厲害！”

“這就是讀過書，腦子裡有東西。”

唐仁君面帶得意，“不像你這個小文盲，乾幾天活都算不清楚。”

屁蛋兒不高興了，“我是沒讀過書，我要是去讀書，我肯定也能行的！”

“你不聽話我不送你去讀書，要是把你送到學校，你天天打架生事，都不好好學習，那我和你娘多丟人啊。”

唐仁君搖頭，一副不樂意的樣子。

看得屁蛋兒心裡悶悶的。

“可你之前明明說過要送我去念書的。”

“如果你聽話，在九月前都不惹事，並且保證上了學也會好好學習，我就同意你下半年去報名讀書。”

唐仁君一副我退一步的樣子。

屁蛋兒立馬道，“我肯定聽話！我不打小朋友了，罵人嘛，隻要他們不惹我，我就不罵，但是他們要是惹我，我要罵的！”

“惹了你，你當然可以罵。”

唐仁君點頭。

屁蛋兒又高興了，晚上跟著許春梅去許家串門的時候，面帶得意地對大石頭、小石頭還有翠花道，“我下半年就要去讀書了，你們去不了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