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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仁君父子回到家的時候,許春梅正在灶房後面的小柴棚裡擦洗身體。

唐仁君便把屁蛋兒叫到堂屋說話。

“道了歉以後,是什麼心情?”

唐仁君問屁蛋兒。

屁蛋兒扭扭捏捏道,“剛開始很心慌,很緊張,害怕他們說我不愛聽的話。”

說完,還抬起頭看了一眼唐仁君。

“後來呢?”

唐仁君示意他繼續說。

屁蛋兒兩隻小手糾纏到一起,聲音越說越小,“後來道完了歉,感覺心裡一下就輕鬆了,比吃了糖還要舒服。”

這種感覺還挺奇怪。

“不錯,這說明你也知道自己之前做錯了事,道了歉,彆人接受了,你也感受到人家沒有再計較這個事,所以這件事就過去了,你心裡當然也安心。”

唐仁君從兜裡摸出兩顆糖,衝屁蛋兒招了招手。

屁蛋兒吸溜了一下口水上前。

“這一顆,是你去道了歉的獎勵。”

唐仁君放了一顆糖在屁蛋兒的手心。

屁蛋兒雙眼亮晶晶地看著,然後盯向唐仁君手裡的那顆糖。

“這一顆,是你剛才那番話,說的都是真心話,沒有糊弄爹,爹很高興,獎勵你的。”

說完,唐仁君便把最後那顆糖放在了屁蛋兒的手心。

屁蛋兒小臉漲得通紅,隻覺得心裡和腦子裡都高興得不得了。

他蹦跳了一會兒後,大聲道,“爹真好!”

然後快樂地吃糖去了。

等許春梅出來後,唐仁君便帶著屁蛋兒去洗澡,回房躺下的時候,屁蛋兒是帶著快樂入睡的。

接下來的幾天,屁蛋兒都老老實實跟著唐仁君上工。

唐仁君乾活,他就跟著生產隊裡的小孩子撬野菜。

屁蛋兒和大石頭沒過兩天就和好了。

小孩子嘛,很快就忘記之前是因為什麼鬨矛盾。

“屁蛋哥哥。”

見屁蛋兒和唐仁君下工回家,蹲在自家院門口的鐵蛋兒笑眯眯地招呼著他們。

“嗯,”屁蛋兒一副小大人的做派,“你咋又蹲那呢?”

“我看螞蟻搬家呢。”

鐵蛋兒一臉神秘地指了指他的面前。

屁蛋兒一聽是看螞蟻,進了院子把竹簍放下,就跟鐵蛋兒湊在一起在那直溜溜地看了。

許春梅已經做好了午飯,她的身體已經好了大半了。

“我想明天去上工。”

許春梅聽到他們回來的動靜,等唐仁君洗了手進灶房端碗筷的時候,她說道。

“不行,你還沒好全,”唐仁君直接拒絕,“既然開了藥,就要把一個月的藥都喝完才行。”

“一個月春耕都忙過了,那得少多少工分啊。”

許春梅心疼得很。

“我現在最低工分都是八分,最高十分,”唐仁君寬她的心,讓她安心養病,“而且聽隊長說,下個月我們生產隊要修水渠,要是選上了,老老實實跟著乾,都是滿工分的算。”

“修水渠我知道,可那活兒累得很,你真能行?”

許春梅倒不是看不起自己丈夫,可這知青到底不如農家本地漢子乾活厲害。

“我說行就行,”唐仁君一臉自信,“你好好養著,可彆落下病根,到了老才知道後悔。”

許春梅抿了抿唇,見屁蛋兒高高興興地進了院門,便沒再提上工的事兒了。

“屁蛋兒,洗手吃飯了。”

“好!”

上桌的時候,屁蛋兒看著桌上的一個涼拌鴨腳板,一瓷碗鹹菜還有炒春筍後,小嘴撇了撇。

“什麼表情?”

唐仁君問。

“我們好久都沒吃肉了,我想吃肉。”

屁蛋兒看著他們,“鐵蛋兒說他們今晚上就吃肉。”

“沒錢,也沒肉票。”

唐仁君丟下兩個字。

屁蛋兒卻道,“跟姥姥他們借啊。”

許春梅吃飯的動作一頓。

唐仁君的臉都紅了。

因為之前屁蛋兒想吃肉,但是家裡沒多的錢和肉票,原身就會厚著臉皮去老丈人家借。

雖然也還了。

但好比去年借的,今年年底才還上。

得虧許家一家子都是老實本分又心地善良的人,不然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我借?誰還,你還嗎?要是你還,我就去借。”

唐仁君三兩口吃掉碗裡的雜糧飯後,一臉認真地看向屁蛋兒。

“我、我還?我怎麼還?”

屁蛋兒一驚。

“比如,拿錢去買肉,現在的最便宜的肉,也要三毛錢一斤,我們買一斤花了三毛對不對?”

唐仁君細細跟他算。

“對。”

屁蛋兒點頭。

“你欠了三毛錢,那你幫著掃十天地,就是一毛錢,幫著打掃十天雞圈,也是一毛錢,再幫著燒火打下手做飯十天,也是一毛錢。”

“你要是分著來呢,就是一個月還完三毛,你要是一天同時乾這麼多事兒呢,十天就還完了。”

唐仁君示意屁蛋兒自己選擇。

屁蛋兒抿了抿小嘴,垂頭扒飯,不說話了。

他是小,可他不傻。

乾這麼多活兒,才值三毛錢?

屁蛋兒覺得不劃算。

他吃完飯後,看向許春梅。

許春梅正在喝藥,餘光都不給他。

屁蛋兒有些不高興地跺了跺腳。

“可是我想吃肉嘛,我想吃肉!吃肉!”

幾天沒挨打,屁蛋兒又開始跳了。

唐仁君直接把竹鞭從牆上取下來,面無表情地站在屁蛋兒面前,陰森森地衝他一笑。

“想吃肉啊?竹鞭炒肉怎麼樣啊?屁股肉最好吃,”

屁蛋兒捂住小屁股就躲在了許春梅的身後。

“不吃了不吃了!屁蛋兒不吃竹鞭炒肉!”

許春梅適宜地出聲,“屁蛋兒饞肉也是正常的,他還小,不懂事。”

“不懂事?彆人家的孩子怎麼就知道體諒家裡窮,不嚷嚷著吃肉呢?彆人家的孩子怎麼不讓父母去借錢借票買肉吃呢?就是不懂事!”

唐仁君大聲道。

屁蛋兒生怕他衝過來打自己屁股,硬是躲在許春梅身後,聞言趕忙道,“不借了不借了,我不吃肉了!”

“好了好了,他知道借錢不對了,”許春梅把藥碗放在,攬住屁蛋兒對唐仁君道,“吃過飯就趕緊上工去吧,屁蛋兒今天下午就不去了,我讓他幫忙收拾菜地。”

自留地不大,也就一畝,慢慢地收拾沒菜的地方,對許春梅來說也是活動一下身體,不累人。

屁蛋兒聞言很是激動,能待在娘身邊,比跟著爹好多了。

“行吧,他要是調皮你就跟我說,我回來收拾他!”

唐仁君把竹鞭放在凳子上,轉身扛著鋤頭出門了。

他查看了一下皮蛋兒的好感值,目前三十。

屁蛋兒見爹走遠後,才從許春梅身後出來,抓起凳子上的竹鞭惡狠狠地丟在了地上,還上去踩了幾腳。

“就知道打我!就知道打我!跟後爹似的!”

許春梅聞言沒說話,把剩下的藥喝完了後,便開始收拾碗筷。

屁蛋兒也沒跟前幾天那樣去幫忙。

爹打他罵他,娘可不會。

所以屁蛋兒不怕許春梅。

自認為把竹鞭“收拾”了一頓後,屁蛋兒便去院子裡玩去了。

許春梅洗了碗出來,叫他一起去菜地幫忙。

屁蛋兒想說不去,又怕許春梅告狀,想了想後還是跟了上去。

到了地裡屁蛋兒自然是沒幫忙的,他搓泥巴團玩兒,玩得身上臟兮兮的,瞧著就是個小泥娃娃。

“屁蛋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春梅忽然喚了他一聲。

屁蛋兒嗯了一聲,頭都沒抬。

“屁蛋兒。”

許春梅又喚了他一聲。

屁蛋兒有些不耐煩了,“你彆管我,我玩著呢!”

“屁蛋兒。”

屁蛋兒煩了,正想起身就感覺不對。

最後這一聲不是他娘喚的!

屁蛋兒急忙抬起頭看向小路處,隻見扛著鋤頭的唐仁君臉色發黑地站在那盯著他。

“……爹,你啥時候過來的?”

“在你娘喚你第一聲的時候。”

唐仁君就知道這臭小子在他娘面前是另一個面孔。

專門下工後過來逮他的。

“我、我乾了活的。”

屁蛋兒底氣不足道。

“是,幫忙乾了的。”

許春梅應著。

屁蛋兒聞言鬆了口氣。

“是嗎?那你說說你幫你娘乾什麼了。”

唐仁君問。

屁蛋兒下意識地去看許春梅,見她手裡握著鋤頭,旁邊一小塊地也翻出來栽種上了辣椒秧苗,立馬眼珠子一轉,“我幫忙種辣椒秧了!”

“是嗎?我再問你一句,說實話。”

屁蛋兒絲毫不慌,“我說的就是實話。”

唐仁君把鋤頭放在路邊,下地一把將這泥娃娃提起來,啪啪啪地對著小屁股就是一頓打,打得屁蛋兒吱哇大叫,哭天搶地。

“說不說實話?”

“嗚嗚嗚嗚我說的是實話!”

隻要娘不說,爹就不知道自己啥都沒乾!

屁蛋兒心裡可明白了。

唐仁君見此又是啪啪啪一頓打,“說不說實話?我告訴你,可有人看到你在這乾了什麼,你再不說話,晚飯都彆吃了!”

屁蛋兒一驚,眼淚嘩嘩地說了說話,他啥也沒乾,光顧著玩泥巴去了。

回到家的時候,屁蛋兒還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都不敢坐下,因為坐下去屁股就疼。

“可憐的娃,”許春梅洗了手過來給他擦臉,“你咋不說實話呢?”

“我咋知道有人看到我不乾活了嗚嗚嗚……”

到底是哪個王八蛋看到了!

屁蛋兒隻覺得自己運氣不好。

“我告訴你唐國光,老子最不喜歡撒謊的孩子,你再撒謊,我就再揍你!”

唐仁君惡狠狠地罵道。

屁蛋兒指著他大叫,“後爹!你是我後爹!”

“說啥呢,”許春梅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臉蛋,“哪有這麼說自己親爹的。”

“親爹才不會這麼凶我嗚嗚嗚嗚……”

“小石頭挨揍的時候,那可比你慘多了,他都沒說禮小舅舅是他後爹!老子才打了你幾次啊,就成後爹了?”

唐仁君一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模樣。

屁蛋兒仔細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

小舅舅揍娃子的時候,那可是追著打。

有一次小石頭從小舅舅兜裡摸走了兩分錢,被小舅舅知道後,那是一頓暴揍。

屁蛋兒想起來都覺得可怕。

“知道錯了沒?”

唐仁君問。

屁蛋兒垂下頭,“知道了。”

“錯在哪裡了?”

“……撒謊。”

“就隻是撒謊了?你娘說帶你去地裡幫忙,你幫忙了嗎?”

“……”

“你娘中午收拾碗筷的時候,你幫著搭了把手了沒?”

唐仁君又問。

屁蛋兒的頭都快埋到胸口處了。

“屁蛋兒啊,爹對你很失望啊,你都快七歲的大孩子了,咋還這麼知錯不改呢?”

唐仁君歎了口氣,一臉失望地進了灶房。

許春梅見屁蛋兒抬起頭看向灶房門口,便低聲道,“屁蛋兒真知道錯了?”

“……說不知道還會挨揍的。”

屁蛋兒淚汪汪地說。

許春梅:......

晚上等屁蛋兒睡著以後,許春梅小聲道,“這麼打也不行啊,他嘴上說錯了,心裡不以為然。”

“我知道,”唐仁君點頭,“先讓他知道我不再那麼寵他才行。”

“唉,這孩子也是被我們寵壞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心思正起來。”

許春梅有些發愁。

“能,睡吧。”

唐仁君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