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黃老爺本是金錢鎮上一家賣藥材的商人。
說是賣藥材, 但家裡的生意卻隻靠一種藥撐起來——蟾蜍膏。
蟾蜍膏活血化淤,去瘡除疤,是黃老爺家家傳的秘方。
黃老爺家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和蟾蜍打交道的, 他們依靠蟾蜍在這金錢鎮裡安跟落戶,娶妻生子。
直到傳到黃老爺這一代。
一開始,黃老爺還不是黃老爺,金錢鎮的人都叫他小黃,而他也隻是一個靠著賣蟾蜍膏能在金錢鎮有一席之地的小老板。
如果黃老爺能守著祖產,隻賣這蟾蜍膏, 也可保一生順遂無憂。然而,人的欲望是無窮大的,得了一就想望二, 得了二就會望三。
黃老爺不甘心一輩子重複父輩的路,這麼簡單得過了。
他想要變得更強,更富有。
黃老爺著了魔一樣,想要突破祖先留下的方子, 關起門來誰也不見,一心想要更進一步。
他抓了很多蟾蜍, 終日與蟾蜍為伍, 一心搗鼓藥方。
閉關了不知道多久,等眾人都快要忘記了有這麼一號人物時, 黃老爺終於出來了。
他說, 他鑽研出一個新的方子, 保管比之前的蟾蜍膏還好用。之前的蟾蜍膏隻管活血化淤, 去瘡除疤,而這個新的蟾蜍膏可包治百病,一抹見效。
眾人將信將疑, 卻也不作他想。
畢竟是黃老爺祖傳的蟾蜍膏,再難用也難用不到哪裡去。
金錢鎮的人便信了黃老爺的話,買了蟾蜍膏回去塗用。
這一塗用,果真了不得。
不管什麼病,也不管是外傷還是內傷,統統好了。
蟾蜍膏有這麼好的療效,可不必仙藥還神奇?
一時間,黃老爺的蟾蜍膏變成了金錢鎮人人爭搶的聖藥。
哪怕黃老爺把價格抬得很高,也抵不住金錢鎮居民的熱情。
到最後,基本上是人手一盒蟾蜍膏的程度。
不管是什麼病什麼痛,一抹見效。
黃老爺的鋪子生意也更是興旺起來,可以說日進鬥金也不為過。
隻是,他的日子好過了,其他做藥材生意的人就得喝西北風了。
有了蟾蜍膏之後,金錢鎮的居民生病了也不再看病,不再買藥,其他藥鋪的生意也做不下去,捱不住的也就隻能關了門。
羅布家的香料鋪子除了賣一些日常生活用的香料之外,還兼備一些藥材的功能。有了黃老爺的蟾蜍膏,香料鋪子的生意也是一天天做不下去,回頭客都沒幾個了。
一開始,羅布的丈夫覺得,隻要咬咬牙捱過這陣衝擊,等金錢鎮的人都有了蟾蜍膏之後,還是會來買香料的。
畢竟香料是調味品,還兼藥用,蟾蜍膏效果雖然好,但總不能入口吧?
他就滿懷信心的等啊等,最後等來的卻是一個驚天噩耗。
金錢鎮上所有人都得了皮膚病。
這皮膚病不是讓人長瘡,也不是長斑,而是讓人變成銅鐵一類冷硬的東西。
藥石無罔。
不管大夫用了什麼辦法,試了什麼手段,都拿這種病沒有辦法。
包括包治百病的蟾蜍膏。
金錢鎮的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漸漸的,有人意識到,這怪病正是和蟾蜍膏有關。
隻有塗了蟾蜍膏的人,皮膚才會硬化成這樣。
沒有塗過蟾蜍膏的人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眾人聚在一起合計,覺得這多半是黃老爺搞的鬼。
什麼包治百病的蟾蜍膏?!
這世上哪有這麼靈的仙藥?
真要有仙藥,還輪著他們排隊在這兒用錢買來?
肯定是那小黃不知道用了什麼邪門歪道騙了他們,賣了他們蟾蜍膏,收了他們的錢,現在坐在家裡天天數錢呢!
他們越想越不對,決定衝上門去,和黃老爺討個說法。
一群人怒衝衝往黃老爺家打去,卻沒想到,這腳一踹,門一開,便見到裡面有了不得的一幕。
隻見黃老爺家的高堂之上,本該是黃老爺坐著的位置,此時趴著一隻四腳蟾蜍。
蟾蜍戴著黃老爺的帽子,穿著黃老爺的衣服,說話的聲音是黃老爺的聲音。
“黃老爺”說:“你們踢壞了我祖傳的紅木門,這筆帳,算你們頭上去。”
一隻蟾蜍,竟然會說人話!
所有人都驚呆了。
“怪物!你把小黃弄哪裡去了?”
“快把小黃交出來!”
“我們身上的病是不是你搞出來的!快把我們恢複原狀,不然燒死你!”
“黃老爺”不慌不忙,慢悠悠道:“小黃是誰?我就是我,我是黃老爺。”
“你們身上的病不是病,而是我給予你們的賜福。你們身上,塗滿了我的蟾蜍子孫做的膏藥,這是你們的榮耀。賜福再持續下去,你們就會變成一坨真正的金子。”
“還有……你們當面說我的壞話,我不喜歡彆人背後罵我。為了彌補我的精神損失,這筆帳也要記你們賬上。”
這一刻,小黃不再是小黃,而是變成了真正的黃老爺。
居民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什麼事情,但基本可以斷定,他們的怪病和這隻蟾蜍有關。
他們想殺死這隻怪物。
居民群情激憤,用來弓箭,要射殺那隻蟾蜍。然而,普通的弓箭可以打獵,可以傷人,卻傷不了蟾蜍分毫。
居民們哪兒能想到,他們要面對的,不是普通的怪物,而是具有邪性的邪神呢?
一翻折騰下來,居民們不僅傷不了蟾蜍,無法為自己討回公道,反而還讓“黃老爺”以各種名義,給他們記了一大筆賬。
一天下來,他們“欠”黃老爺的錢更多了,本來隻有塗抹蟾蜍膏的地方長了皮膚病,現在蔓延到了其他地方。
消,消不掉。治,治不好。
這皮膚病的汙染,不僅治不好,還會傳染。
家人之間,朋友之間,顧客與夥計之間,相處的日子越久,接觸的次數越多,本來沒病的人也變得有病。病得弱的人,也變成了重病。
一傳十,十傳百。
過了兩三年後,金錢鎮沒有一個不生病的人。
這黑中透著金色的皮膚,變成了金錢鎮一塊無法驅除的烙印。
他們這些生活在金錢鎮的人,正在以緩慢的方式,變成“黃老爺”的錢。
羅布說著說著,一臉心有餘悸。
她捂著胸口,垂眼說道:“一開始,黃老爺隻是讓我們生病,我們平日裡隻要小心應對,汙染的惡化就還能遏製得住。還有阿爸給的酒,我們勉強還能應付。可後來……後來,黃老爺的能量越發強大。開始給我們製定更多不可觸犯的規則,一旦觸犯之後,汙染就會增強。”
“我們欠黃老爺的帳越來越多。先是香料鋪子被收走,後來就連生活都無以為繼了。”
多吉求助看向鈴蘭。
王永柱問鈴蘭:“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又是這句話。
鈴蘭摸著她的小挎包,想了想,問羅布:“你說,你們欠了黃老爺的錢,讓祂記帳上了,還不上錢。那黃老爺來收過債嗎?”
羅布搖搖頭:“這倒沒有。黃老爺說是貪錢,但不要我們的錢,祂要的是把我們變成錢。祂記帳上,利滾利,會把我們變成鐵、銅,最後是金子。我的家人都不能動了,我用阿爸給的酒吊著,所以還沒變成金子。”
變成金子,就會被黃老爺收走。
鈴蘭繼續問道:“也就是說,你們’還債’的方式,就是汙染加重了?”
羅布想了想,點點頭,算是同意鈴蘭的說法。
得到具體的答案之後,鈴蘭掀起她的衣袖,褲腿,迫切的檢查什麼。
見她這樣,王永柱奇怪道:“你找什麼?”
鈴蘭看他一眼,又看了多吉一眼,說道:“你們要不要檢查一下,你們身上有沒有汙染?”
“?”王永柱一臉莫名。
他們剛剛進來,還沒見過黃老爺。
不對,提過一次。
王永柱臉色劇變:“我們剛剛進來的時候,金爺說,帳記黃老爺帳上了。”
說著,他也開始檢查起自己來。
最終兩人搖頭,沒有發現汙染。
鈴蘭心裡有了個大致的猜測。
她自顧道:“羅布和我們說了黃老爺的壞話,按理來說,她應該也要加重汙染了,可是她好像也沒有。”
經過鈴蘭提醒,羅布才意識到,她這一次居然加重汙染。
羅布又驚又喜:“怎麼回事?難道黃老爺大發慈悲,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
鈴蘭說道:“我覺得,可能是黃老爺的‘賬本’出問題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確實是在這一段時間內,黃老爺的規則罷工了。
還是說,黃老爺已經被消滅了?
從之前的經驗來看,想要消除一個邪神,隻需要喚醒相應的正神歸位,搶回相應的權柄,邪神自然就會消失。
可是他們還什麼都沒做呀。
鈴蘭決定要問一下灶王爺。
她拿出神諭之書,正打算用祭品誘惑一下灶王爺,可這一次還沒等灶王爺有動靜,那神諭之書便無風自動,嘩啦啦翻開。
從神諭之書中,逸出一縷縷耀眼的彩光,雲霞般燦爛柔美的線絲絲縷縷,最終在空中劃成一個婀娜的身影。
正是那位自己爬進書裡的女神,吉祥天母。
祂垂下一雙慈悲的鳳目,聲音空靈婉轉:“我本名紮基拉姆,既是佛教的護法神,也是女財神。”
“那四腳金蟾是得位不正的邪祟之神,祂搶走了屬於財神的權柄。我試圖把財神的權柄收回,卻發現屬於財神的權柄被分成了兩半。”
“我隻收回了四腳金蟾的那部分,還有一部分,在另外一個財神身上。”
吉祥天母抬起眼,望向大門處,一雙美眸有無儘的思量:“在金錢鎮裡,出現了另外一位財神。”
“祂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