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暴君(完)(1 / 1)

專業治渣[快穿] 蘇絮蘇 5584 字 3個月前

胡常德第二天就被處死了, 被拖出去的時候還哭著說要求見陛下,手指在地上拖出了一抹豔麗的血色。

“陛下,臣對你是忠心的!”他哭著喊道, “都是貴妃陷害!”

“你們幫我去陛下面前求情,救救我, 我日後一定……”昔日權勢滔天的東廠廠公祈求著身邊人。他此刻衣衫淩亂,早已不複之前英俊的模樣。

沒人在聽他說話。

一個人都沒有回應, 連聲音都沒有。

他茫然地抬頭, 看到了拖行他的侍衛, 這人看他的眼神滿是怨恨與快意。胡常德又朝著周圍看去, 無數人眼神冷漠地站在一旁, 昔日的懼怕都變成了快意。他們站在宮牆邊, 明明還有事務在身, 可沒有一個人離開, 都直直地看著他被拖下去, 那是大仇終得一報的眼神。

胡常德有些恍惚了。

那邊那個宮人,她的好姐妹就是被自己虐待死的。

拖著自己的侍衛有個哥哥在朝廷做官, 沒有給自己“供奉”,慘死在了東廠大牢。

還有好多好多人……

多的他連看都不敢再看了,他殺過那麼多人,以為每殺死一個人心中都隻有愉悅。可時至今日, 他看著這些眼神,忽然那些伴隨著愉悅的恐懼再次浮現了上來,那些隱藏在心底最深處,那些痛恨無畏的眼神,無數恐懼如同帶刺的藤蔓,纏繞著他。讓他重新從一個權力頂端的東廠廠公變成了那個卑微可憐的太監。

這條道, 就是這條道。

宮牆邊上有著探出頭的嫩枝,依稀前能聽到鳥叫。他當時受了罰,跪的膝蓋都破了,膝蓋處全是淤血。有相熟的宮人偷偷摸摸給他遞了點吃的,是半個饃饃。硬得咬都咬不動,可他跪了一天,一天也沒吃飯了,吃著吃著就落下淚來了。那個小宮女還蹲在一旁小聲安慰他,後來他師父也趕了過來,那是個很老很老的公公,摸著他的頭,背起了他。老太監眯著眼,歎道,“小德子,彆忘記這個時候的自己。”

“若是以後得了勢,也彆忘了彆人給了吃了半個饃饃。”

他想著,自己怎麼可能忘記。若是自己以後得勢了,自己一定要讓這兩個人過上好日子。以後一定要像師父這樣,做個在能力範圍中能幫人的好人。

可老太監還沒等他得勢就死了,那個給他半塊饃饃的小宮女也沒熬過有一年的冬天。後來,他連他們都忘了,唯有在現在他忽然想起來了。

那股求生的心一下就散了。

周圍人影憧憧,他忽然看不清裡面的人了,恍惚間看到了好多好多慘死在他手上的人,看到了好多死在他身邊的人,那些人眼中沒有怨恨,隻是平靜地看著他……他還看見了他的師父,和那個小宮女。

他連頭都不敢抬。

他忽然沒了求救的心,不再求陛下寬恕,反倒央求彆人給他半塊饃饃,依舊沒有人理他。隻有一個眼睛澄亮的小宮娥在牆角好奇地看了一會兒,猶豫了一會兒跑了過來,往他身上丟了一塊。

旁邊立馬就有年長的姑姑拉走她,口中呸了一聲,“發著善心做什麼?他罪有應得。”

小宮娥被拉走了,還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睛清澈透亮,似曾相識。

他手指顫抖地撿起那塊饃饃。

——“我不圖你什麼,隻是咱們就應該互相幫忙啊!”

——“以後你若瞅到彆人,也稍微幫幫,這樣咱們在宮中的日子就都好過了。”小宮女憧憬。

——“小德子,我知曉你不會是池中之物,”彌留之際的老太監摸摸他的臉,他那時候哭得狼狽,涕泗橫流。老太監的眼神渾濁卻平和,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隻有對他的牽念記掛,“但你凡事都要存著點善念,莫忘了你是從這裡走出去的。”

“千萬莫忘了。”

他忘了,他早就忘了,他連他們什麼時候死的都忘了,難怪,他再也沒有夢到過他們……

他握著那塊饃饃,泣不成聲。

侍衛將他拖到玄武門,手上佩刀寒光一閃,血濺三尺,周圍的百姓直呼痛快,拍手叫好。

傅海聽說了那日的事情,忽然歎了口氣,哪怕他看不慣胡常德,但也默默了良久。

……………………………………

朝中自從有了貴妃,陛下的脾氣果真沒了這麼暴躁,就連常用的五石散都戒了,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在正事上不太勤勉,有些事情不想聽了直接起身就走,也不管言官禦史在後面追斷腿。他身體好了之後,腿腳就快了,那些言官禦史從養心殿出來追到一半就追不動了。

回來陛下還特意跑到貴妃面前說這事,甚至還主動拉開衣衫,讓她摸摸腹肌。

塗綺思:……嘖。

貴妃依舊還是貴妃。塗綺思懶得做皇後,貪這個名頭沒什麼意思。畢竟這人下了朝就和她一塊,打打牌,乾點啥。原本時常跟在他身邊的老嬤嬤也去了貴妃宮裡,時不時燉點湯給兩位。

最近都是些多子多福的湯羹,喝得陛下有點扛不住,夜生活的質量和頻次直線上升。

但不知怎麼的,老嬤嬤做了一陣子這湯,又開始換了彆的湯,讓陛下“鬆”了口氣。

“你說他們怎麼不催繼承人呢?”這天喝完正常的冰碗的陛下忽然單手撐著下巴,嚴肅地問她,“咱們都快四十了,可是還沒人催。難道不缺太子嗎?”

這兩年催什麼的都有,催上朝,催納妃,催立後,就是沒人催太子。有一次一個愣頭青在朝上提起了這話頭,才剛說完,就被大臣們的眼神勸退了。

司烏陽百思不得其解。

“大抵是怕你再殺人吧。”

“孤現在脾氣好多了。”

貴妃懶懶地道,“上周你還殺了個宮女。”她的確知道原因,原本塗尚書還經常進宮慫恿她生個孩子,過了幾年之後才扼腕歎息道,“都怪陛下亂吃些五石散,現下可好,連個孩子都沒有。”

陛下不太行,這件事情怎麼可能在朝上堂而皇之地說出來。按照司烏陽這破脾氣,怕是直接提著劍就上了。

到底行不行,貴妃看著那幾塊腹肌,笑而不語,她知道就行。

大不了過幾年從宗室拎出來一個不算太孬的做太子。

某人理直氣壯,“她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就往養心殿裡鑽,孤不喜歡就殺了。”行吧,就他有道理。司烏陽的視線又看向她懷中的鸚鵡,這麼些年過去了,她沒有半點蒼老的樣子,就連懷中的鸚鵡也活得好好的,就像歲月特彆放過了這一人一鸚鵡一般。

宮裡倒是沒什麼閒話,大家都巴不得貴妃活得久一點。

這鸚鵡還是跟往常一樣,到處偷聽,好幾次都撞上了暗衛,兩邊四目相對,然後假裝沒看見對方,齊刷刷地聽牆角。

比人還聰明。

果然是妖物。

他想到今早宮人幫他梳頭的時候還找到了一縷白發,他這些年保養得再好,可是娘胎裡帶來的弱病也縮減了他原本的壽命。他可能活不了多久,可這人能活的好長好長。

陛下半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竟然也沒搖醒她,自顧自起身長籲短歎了一會兒又回來,果不其然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睛,“怎麼了?身上疼?”

“不疼。”他下意識地搖頭。這兩年她一直幫著料理他的身體,跗骨寒毒已經好幾年沒法做了。

“那睡不著?”她伸手,握住他的,很是熟練地搓搓,讓他原本涼透的手染上了屬於她的溫度,“坐過來。”

他依言坐了下來,向來霸氣易怒的男人此刻就像個孩子說秘密一般的語氣跟她說,“孤長白頭發了。”他有些沮喪。

她手上動作沒有停頓,將手牽起放在唇間碰了碰之後道,“那有什麼關係?”

“孤肯定比你死的早。”他又凶巴巴地道,“孤要你陪葬。”

“好。”她回答得依舊很快,甚至笑眯眯地道,“到時候就一口棺,葬咱們兩個人。”

“不準放那隻醜鳥。”他還是瞅那隻鳥不順眼,又加了一句,“可以放在咱們棺木旁,給它弄個小棺材。”

“好,都聽陛下的。”通常早夭的太子都不見得有這種待遇,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討厭係統還是不討厭了。

得到安慰的陛下再次躺了下去,可是就在塗綺思快睡著的時候,猶豫許久的他忽然翻身過來,將她摟在懷裡。

這夜靜得很,安靜得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他說:“還是算了。”

她沒有回應,隻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成盛三十二年,帝薨。次日,貴妃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