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新來的娘娘可真會討陛下歡心。”梨園中的幾個小樂童又湊在一塊兒談天說地了，“聽說她這幾天天天都召見胡公公去千籽宮呢，每天都在打聽陛下喜歡什麼。有時候還會親自去東廠。”

“我聽說千籽宮娘娘還總是召見何樂師呢，說不定是為了學琴。”

一個小舞姬點頭，“肯定是了。聽說陛下最近連殺人都少了，都是這位娘娘的功勞。”她小手托著腮，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這位娘娘長得真的好看嗎？”她轉頭問向跟著何樂師的琴童。

最近何樂師被梨園排擠的厲害，終於逐漸放下高傲的架子，隻要千籽宮召見就老老實實地拿著琴去。這可是新封的貴妃，何岩就算再膨脹也不敢得罪。

這位琴童從聽到自己夥伴們的聊天話題開始，就是一臉的欲言又止，“……漂亮。”

漂亮是漂亮，但她召見何樂師和那位胡公公可不是為了討陛下開心。反倒像是在討她自己開心。但凡何樂師攜他去了，那位娘娘總是懶懶地歪在榻上，懷裡抱著一隻雪白小鸚鵡，聽著胡公公講著逗趣的話。胡公公有時候連嗓子都啞了，她也不叫停。千籽宮娘娘召見何樂師也是一樣，就讓他彈琴，也不乾點彆的。

千籽宮娘娘是真的為了討陛下歡心嗎？不是為了討她自己開心嗎？畢竟何樂師和胡公公的長相俊美無濤，尤其是那位娘娘看向兩人時的目光，春風如面，眉目含笑。小琴童心驚膽戰，覺得自己懂了點什麼。

他欲言又止，可是還沒等他說話，就聽到旁邊一個稍大點的宮人道，“可是千籽宮娘娘畢竟是娘娘，可胡公公和何樂師可是男人啊。”

“太監也算男人嗎？”

“應該算吧。”

眾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陣。那稍大點的宮人等笑聲小了點之後，小心翼翼地探頭看看周圍，小聲道，“這些天有些傳聞你們都聽說，我聽說千籽宮娘娘是因為——”

早熟的小琴童一聽這話的開頭，臉色一變，立刻打斷道：“你胡說什麼！”兩人對視了一眼，渾身打了個激靈，立刻把這些話咽了回去，倒是小舞姬還撲閃撲閃大眼睛，一個勁地追問，“什麼啊，都有什麼傳聞了？”

小琴童當然不肯把這些話告訴自己的小夥伴，隻是……千籽宮娘娘天天召見這兩個人，陛下是真的不覺得不對勁嗎？

司烏陽當然覺得不對勁，準確來說不對勁極了。

這些天中秋將至，前朝又有些大臣為了些陳年舊事，開始上疏。他剛好想找人開刀，隻是每次問身邊的傅海，“胡常德呢？”身邊的傅海就說在千籽宮。娃娃臉陛下面上不高興，心裡卻泛起一絲奇異的感受。

但問得多了，這句話的答案卻一直沒變過。甚至好幾次他去千籽宮準備找人打牌。那些千籽宮宮人都面露難色，不是說去了東廠就是說去了梨園。東廠和梨園都有些誰就不用彆人提醒了。

甚至有一次他在禦花園來聽到了兩個宮人在小聲議論，他當時一聽就不耐煩了，直接讓人把這兩個宮女拉出去打死了。

這次問之後，果然胡常德還是不在東廠，司烏陽面無表情地合上自己面前的奏折，忽然又問道，“那何岩呢？”

“也在千籽宮。”老奸巨猾的傅公公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額頭汗都出來了，面上卻還是溫和慈善，“娘娘大抵是想多了解點陛下吧？”

他忽然冷笑了一聲，徑直就往千籽宮去了，面色沉沉，殺氣騰騰。

傅海在後面格外心驚膽戰。陛下面色這般的殺氣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這些天在千籽宮娘娘的監督下吃得好玩得好，身上也不怎麼疼，連脾氣都收斂了許多。可這次他面上毫無笑意，眼睛微微泛紅，儼然一副暴怒的模樣。

傅海偷偷吩咐了自己身邊的小太監給千籽宮娘娘報信，心裡卻有些嘀咕。他倒是真的沒被收買，隻是覺得千籽宮娘娘呆在陛下身邊，他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有保障了。千籽宮娘娘也不是蠢人，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呢？聽說塗大人家風清正，教出來的女兒怎麼會……

他的思緒頓了頓，目光望向陛下，自從千籽宮娘娘被強搶入宮之後，陛下服用五石散和殺人的頻率都在降低，宮中宮人們臉上終於也有了點笑容，一改之前壓抑絕望的宮中風氣。至於陛下，這些天脾氣性格都收斂了，連身體也壯實了不少……就連身邊一直被人所詬病的寵臣最近好像也失寵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懂了點什麼。

傅海一陣咋舌，不愧是塗大人教出來的女兒，表面上不爭不搶不作為，實際上乾的事情真是了不得。

司烏陽心裡窩著一團火，火氣越燒越旺，到了千籽宮門口直接踹開了宮殿門。門內兩個經常伺候在塗綺思跟前的宮人一看是他就迎了上來，她們異口同聲，“娘娘正在宮中小花園內。”

司烏陽怒氣衝衝的表情一滯，最近好像一直這樣，隻要他一進千籽宮，宮人們就會上前告訴他塗綺思的位置。而以往，她們隻會往後躲，一個兩個跟木頭一樣一言不發。

那隻白鸚鵡還在殿門口的樹上張望著，司烏陽朝著那隻鳥招了招手，那隻笨鳥一副受驚地表情，撲騰撲騰就往殿中小花園飛去。

一定是過去告狀了。

這隻愚蠢的醜東西，改天一定要拔毛做個湯！

司烏陽想著，腳步不停地到了千籽宮的小花園。這裡的小花園並不大，但亭台樓閣，還有一條可供曲水流觴的水流。

而此刻宮中亭子裡的美人懶懶地躺在貴妃椅上，面前是彎著腰誇張說著笑話的胡常德，面前不遠處水上走廊上坐著一位“美男”琴師，正彈奏著琴曲。水中荷花菡萏，荷葉生機勃勃，宮人伺候周到，冰塊扇子，甚至還有一小碟糕點。

真是，好享受！

司烏陽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傅海遲疑了下，終於沒跟過去，站在走廊前。後面還有小太監遲疑地問道，“傅公公，咱們不用跟著嗎？”畢竟這麼些天沒看過陛下殺氣騰騰了，他還真怕會出事。

傅海高深莫測地道，“不用。”

沒事，陛下會被哄好的。